那些怨灵煞气比米羹更能让他‘吃饱’。
谢阿婆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穷苦妇人,她除了会缝缝补补伺候一家老小衣食,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等到她捡回来的孩子长到七八岁时,她连教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了。
她常常看到那个孩子,消瘦的脊背孤寂地坐在窝棚门槛上,望着远处。
谢阿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端一碗熬的米羹过去,对他说:“佞儿乖,想吃什么告诉阿婆,阿婆给你做。”
然后再将他身上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脱下来,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给他缝好,重新给他穿上,摸着他的头慈爱地说:“阿婆的佞儿长高了,这袖子都短了,看来得重新再做一件新的。”
那个半大的少年抬起头来,用那双碧瞳定定看面前的老妪半晌,默默把碗里的米羹喝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还是会去怨灵冢和枯骨渊,寻觅那些可以让他‘填饱肚子’的煞气。
终于,有一天。
少年再次来到怨灵冢的时候,遇到两拨魔渊当时势力最强悍的魔冥首领在对决。
当时,几乎所有的魔修都认为,下一任的魔尊,就要在那两个首领中出现一个。
两强相争,胜者为王。
那天夜里,少年四处寻觅,发现了他从未在怨灵冢见到过的浓烈煞气,来自于上空正在酣战激斗的两个中年魔修。
饥肠辘辘的少年扑过去,将那两个激战的魔修首领一口一个,吞进了腹中,才总算不觉得肚子‘饿’了。
他这一出现,将当时围观的群魔们骇得鸦雀无声。
两个魔渊中争得最厉害,实力最强的魔修首领,就这样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半大小子给‘吞了’?
赵阿嫂讲到这里,面上露出微妙的神情,喟叹道:“也是那个时候,才终于有一个曾经在天魔大战中侥幸幸存下的魔修,认出了魔王大人那双与冥苍魔尊如出一辙的碧瞳。”
“当时,所有在场的魔修乌泱泱匍匐跪倒一地,畏惧地恭迎他们的魔主回归。”
“可是,魔主在听到那些人唤他为魔尊的时候,却生出了前所未为有的杀戮戾气,将那些跪拜他的魔修全给灭了。”
“那天清晨,他仍旧如同往常一般,一身狼狈回到谢阿婆的那个破旧屋棚里。接过谢阿婆为他熬好的那碗米羹,然后脱下再次被划出破洞的衣裳,让阿婆为他缝补。”
灵霄的眼泪不知何时从眼眶里滚落而下。
赵阿嫂抬手,帮她擦去腮边的泪珠,长长一叹:“再后来,谢阿婆死了,死在了那群仙界宗门的手里。”
“从此以后,当年那个沉默孤僻的少年,便永远的消失了。”
“他现在,是魔界的魔主,谢无佞。”
直到赵阿嫂说完,灵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连串地掉下来。
赵阿嫂抚摸灵霄柔软的头发,像慈祥的母亲抚摸自己的女儿,说:“灵霄小姐别哭。”
魔主现在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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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少年魔王
灵霄擦去颊边的泪花, 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她知道要去哪儿找谢无佞了。
她问赵阿嫂:“您知道谢阿婆的坟葬在哪儿吗?”
赵阿嫂提起皮骨灯,引着灵霄走到屋后, 指着后面荒山的一个方向, 对她说:“您往这条道一直走, 经过一座长满野草的山,见到一个悬崖下的荒谷, 那里就是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灵霄起身, 告辞了赵阿嫂, 往后山行去。
临走前,赵阿嫂将那盏皮骨灯送给了她。
灵霄提着灯笼, 就着手中摇摇晃晃的昏黄灯光, 往荒草丛生的后山崖谷中走去。
她一进入荒山, 那些在枯骨渊里游荡的怨灵便你追我赶跟在了她后头。
没办法,灵霄身上的至清纯灵之气对这些怨魂的吸引力太致命了。
可他们知道灵霄是魔主护着的人, 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如同一群饮鸩止渴的瘾|君子般跟在后头,闻一闻她身上的灵气, 然后满脸陶醉, 心驰神往。
灵霄走着走着, 总觉得耳边呼呼的怪风声越来越大。
她转过头,看到在离她不足十步的距离, 一群怨鬼幽灵跟在她后头,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说她害怕他们。
而是他们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实在有点渗人。
有好几个鬼, 脑袋都已经被砍掉了, 被飘着的身体用双手端着披头散发的头颅, 头颅竟然还能咕噜咕噜转动眼珠子, 张嘴呜呜的哭嚎。
“你们都跟着我干什么呀?”灵霄不解地问。
那些怨鬼幽灵吚吚呜呜地嗷嗷着,灵霄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灵霄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抬手挥出一道灵光。
那灵光星星点点从她指尖飞出,如同萤火光点,落到那几个端着自己脑袋哭丧的鬼身上。
下一瞬,奇迹的一幕便出现了!
——那几个断头鬼的脑袋重新长了回去。
几个被灵霄用灵力给接回脑袋的鬼开心得手舞足蹈。
对着灵霄磕了三个头,然后欢快地走了。
剩下一群鬼,便愈发眼巴巴地望着灵霄。
这回灵霄知道他们跟着她想干什么了。
灵霄手中的灵光不停地挥动,白色莹亮的光点落到那些身体残缺的怨鬼幽灵身上。
她帮他们接回了脑袋,装好了断臂,蹚出来的肠子也被塞回了身体里。
看着总算没有那么吓人了。
灵霄还急着去找谢无佞,便对他们说:“你们别跟着我了,快回去吧。”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头问他们:“你们知道谢阿婆的坟墓在哪儿吗?”
那些受了她灵气疗愈的怨鬼们便伸出手指,朝着远处崖谷一指。
“谢谢你们。”
灵霄一笑,提着灯笼,步伐轻快地小跑进了夜色的浓雾中。
她顺着浓雾穿过荒山,走了很久。
来到崖谷下,终于看见谷中出现一座矮趴趴长满了荒草的坟头。
坟头前,伫立着一座石头墓碑。
而谢无佞,就坐在那石碑前。
他长腿屈膝支地,一只手撑在额间,黑色的衣袍如同阴影覆盖在地上,倦怠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直到这t z个时候,灵霄才发现,原来谢无佞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世与漠然,恣睢与张狂的外表下,底色竟然是寂寥。
他坐在这座荒坟前,闭着眼,这一刻,他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好孤寂。
灵霄停下了步伐。
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谢无佞睁开眼。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灵霄。
几不可察的。
那双深邃的绿眸,划过一抹比夜色还要晦暗的情绪。
“谢无佞,我到处找你。”
灵霄笑了笑,提着灯朝他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双眼,用仍旧轻柔的语气说:“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好找。”
“谁让你来这儿的。”他淡声问。
“我自己找过来的。”灵霄放下手里的皮骨灯,也与他一块儿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荒坟前长满了杂草,好似从来没有锄过,坐在屁股下面,草梗有些扎人。
谢无佞垂眸扫了眼灵霄提过来的那盏皮骨灯,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灵霄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俩人就这样肩头挨着肩头,背后靠着那座已经上了年头的墓碑,安静无声坐了会儿。
夜色已经很深了。
魔渊的夜空本就阴翳,到了夜里,更是漆黑一片,除了月圆之夜,平时几乎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四周只有搁在地上的那盏皮骨灯,散发着一点昏黄而温暖的光亮。
“赵阿嫂告诉我,她以前见过谢阿婆,还在她那里买过一盏皮骨灯,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盏?”
灵霄说着,转头去看谢无佞。
谢无佞还是那个姿势,面无表情,也不言语。
他抿着薄唇,下颌的尖锐线条在夜色中看起来有几分削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无佞这样,灵霄反而觉得有些心疼,她轻声说:“这么多人都记得谢阿婆,她一定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灵霄不知道关于谢无佞父母当年的往事究竟如何,原著里没有写。
原著里只写了,谢阿婆是怎么死的。
谢阿婆是因为去凡间与修真界的临仙城,打算给她捡回来的那个少年买一把煞气锁。
那时候谢无佞已经长成半大少年。
他靠着吞噬煞气饱腹的事,被谢阿婆知道了。
谢阿婆担心长此以往下去,此事会给少年招来祸患。
她的愿望很朴实,只希望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做个普通人即可,不希望他活在杀戮和祸端中。
谢阿婆听说,仙人练出的法宝能够锁住煞气滋生。
她便带着攒下来的银钱,动身前往临仙城。
可是,谢阿婆毕竟是魔族,还是个一看就‘面目恐怖’的老魔修。
那日在临仙城,刚好有一群下山历练的宗门弟子。
众弟子发现了谢阿婆身上的魔气,便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那个魔界老嬷就地诛杀。
在那些修真弟子眼里看来。
那日,他们除去了一个魔,是大功一件。
可是,他们不知道。
那个不起眼的魔族老嬷之死,正是魔渊深处那位少年魔王黑化的开始。
命运的承转,就是这么离奇。
灵霄曾想。
如果,当年谢阿婆没有死,那谢无佞到底还会不会黑化。
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在书中世界,一开始降临在谢无佞身上的,就是黑化反派的身份。
他无法自己选择。
没有谢阿婆的死让他黑化,‘命运’也会让其他事促使他黑化。
可是,明明当年,他也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瘦弱少年啊。
在他的前半生中,只有一个谢阿婆给过他一丝家的温暖。
就这么被‘命运’冷酷无情地剥夺了。
灵霄如同往常一般,抬手挽住谢无佞的手臂,想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谢无佞却倏然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便往前走。
他起身得很干脆,宽大的黑色衣袍甚至掀起了一阵冷意。
灵霄愣了会儿,赶紧提起灯笼追上去。
“谢无佞,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她抓住他的袖子问。
谢无佞侧眸,扫了眼她拽住他袖袍的手,皱紧了眉,脚下步子迈得更大了。
灵霄没有他高,腿也没有他长,他走一步,她要追两步才赶得上。
他在前面一言不发大步走,她就在后头抓着他小快步的跑。
“谢无佞,你等等我。”
谢无佞终于忍不住,霍然回身,烦躁冷漠地盯着她,一甩袖子:“松手!别跟着我。”
灵霄却不仅不松手,反而将他拽得更紧了:“我不松。”
她一松手,他又不知道要扔下她跑哪儿去。
下一回,她可就没这么容易找到他了。
谢无佞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冷着脸道:“松开。”
灵霄手指被他掰得有点痛,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她皱着小脸,冲他道:“不松不松我就不送!你别想把我赶走!反正我是赖定你了!”
谢无佞停住动作,绷着下颌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视她。
半晌,他一把夺过灵霄手里的皮骨灯,狠狠扔了出去,面露嘲讽道:“你以为你是谁?”
骨灯摔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丛里,一倾斜,里面的灯芯很快就熄灭了。
周遭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了光亮,听觉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灵霄听到谢无佞的呼吸声有些重,有些乱。
她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摸索着去拉住他的手掌,他的手指骨节修长均匀,但靠近掌心的地方有着薄薄的茧子,很冰凉,但她的却是温暖的,“谢无佞,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是吗。”
谢无佞垂眸盯着她,笼罩在黑暗阴影里的脸庞浮起讥色。
“那就请纯灵神女告诉我,你有什么秘密。”
是与青璇霁风暗中商量对付他的计划呢,还是与天界神族定下了什么密谋交易,亦或是……
她的出现,从头到尾,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谢无佞盯着她,碧眸在深沉的黑暗中涌起了暗潮般的情绪。
“是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灵霄双手攥住他,笑起来,即便是在黑暗中,她那亮盈盈的眸子仍旧璀璨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她说:“谢无佞,我在我的时空灵界里看到你母亲了。凰族圣女芙兮,原来她当年没有抛弃你!当年她其实……”
“住口。”
谢无佞戾声喝断她。
灵霄一愣。
谢无佞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谢无佞,你不相信?”夜色下,灵霄呆呆地问。
等到她的双眼适应了这无边的黑夜,才发现,黑影重重的荒谷中,谢无佞整个人都冷冽下来。
他的眼神冷漠而陌生,他的面庞冰冷又阴鹫。
灵霄抬着头,愣愣盯着他:“谢无佞……”
谢无佞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扯。
他的手指冰凉寒彻,骨节像寒冬里的刺骨冰凌一般,抚上灵霄脸颊,捏着她下颌上下摩挲,声线暗哑而低沉:“是不是本尊对你太放纵了,让你生出错觉,以为本尊真的不会杀你?嗯?”
灵霄的下巴被谢无佞捏得有点疼,想开口对他解释。
可谢无佞用遒劲冰冷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脸颊。
深邃的碧眸里,酝酿着汹涌的风暴。
灵霄艰难开口:“谢无佞,不是的,其实我们所有人都被误导了,当年的真相不是那样的。”
谢无佞却并不关心这个,他只是讥诮地捏着她下巴:“你这位纯灵神女,不是连血都晕都怕吗。什么时候能看到时空灵界了?又是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