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鸢从小便高高在上,我知道她看不上我,也压根没把我当做她妹妹,在凰羽宫那两年,她经常使唤侍女们欺负我,看到我被欺负的样子,她总会满意大笑。
知道霁风和她成亲的消息时,我是绝望的。
在太初宗时,我并不知晓霁风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神族的太子,我们在花前月下许下山盟海誓,互订终生。
可是他渡劫期满回到天宫后,便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转头便娶了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只因她的凰族最尊贵的帝姬。
我承认,当时我是怨恨他的,也恨自己的出身——为什么我偏偏是折凰是私生女,哪怕我只是一个普通凡夫俗子的女儿都行。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短暂闪过,我便打算离开。
本以为就此一别两宽,可后来霁风在神族屠魔大战时被魔头谢无佞打伤,修为尽毁。
我才知道,我还是忘不了他,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既然认清了自己心,我便再不会躲避,霁风归墟闭关,我便替他守关,三千年也好,三万年也罢,我都无怨无悔。
即便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一条极为坎坷艰难的路,我也会咬牙走下去。
我以为这样的局面,会一直纠缠在我与赤鸢和霁风三人之间,直到纯灵神女的出现,改变了我和霁风命运。
也是因为纯灵神女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阿娘当年根本没有死,她是为了将我送回凰羽宫才假死的。
我们母女相隔两阳三千年,我甚至不敢去想,我的阿娘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一想我的心口就忍不住发酸。
直到听阿娘讲了当年那些尘封的往事,我才知道我的出生是怎么来的。
当年我在凰羽宫,宫里的侍女们私底下都传,说我阿娘是自甘下贱甘愿做没有名分的外室,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没有得逞,说我只是个贱种,这种言论我在小时候听得太多了。
但我从未因为旁人的言论怀疑过我的阿娘,我知道她有多爱我。
我只恨我那生父折凰,他因自己那见不得人的不伦私欲而害了我阿娘一辈子,让她一辈子活着见不得人的黑暗中。
亲眼见到阿娘死在我怀抱中那一刻,我的心痛到了极点,对生父折凰的恨意也达到了最高点。
可我太懦弱了,做不到像谢无佞那样,全然不顾血缘世俗的羁绊,想杀谁就杀谁。
身世大白后,我对谢无佞的认知也变得复杂起来,原来以前我所认知的都是错的。
我知道,当谢无佞弄清杀死他爹娘的仇人后一定会报仇的,而他需要清算的名单里,一定会有折凰。
所以,我会尽全力帮他。
我帮谢无佞,也算是还了他娘当年对我娘的恩情。
折凰死后,赤鸢决定留在东丘,主动与霁风和离了。
这是让我感到意外的。
但想一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告诉过霁风,我曾在神女的时空之界里看到过我们的未来,但我相信,我和霁风终将会携手走到那一天去。
现在,我穿着嫁衣站在九重天阙,同心结的另一端便牵着霁风。
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霁风·自白
霁风从一出生就是天君之子,身份血脉高贵,百官仙君拥戴。
他的前半生顺遂如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哦也不是,有一样东西他一直奢望得到——父君的认可。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父君对我的冷淡,父君并不是很亲近我这个儿子。
所以,我一直很想让父亲认可我,赞赏我,甚至是以我这个儿子为骄傲。
“父君从小就对我很严苛,什么事情都要求我做到最好,我也如此要求自己。”
当我的修为面临瓶颈时,父君想都没想便让我下凡历劫,要我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难关。
只要是父君让我去做的事,我都会毫无怨言的去做。
而就是这一次下凡历劫,遇到了我的此生至爱。
青璇与我从前在天界见过的所有女仙子都不一样,她坚毅不屈,柔韧自持,还聪慧灵秀,她身上的很多特质都深深吸引着我,我爱上了这个在修仙宗门认识的女孩。
可我万万没想到,待我历劫完回到天宫后,失去了在凡间的所有记忆,浑浑噩噩在父君的做主下与凰族的帝姬赤鸢成了亲。
在我恢复记忆想起一起的那一刻,我痛苦万分。
如果这一生不能和我爱的青璇在一起,那我宁愿不娶妻,孑然一身。
可父君的命令就像一座无法沉重大山压在我肩上,让我挣脱不开,对青璇的愧疚之心更让我对自己厌憎愤怒。
就是在这个时候,父君命我前去魔渊讨伐魔头谢无佞,我心想,倘若这一次我完满完成父君的命令,是否就可以向父君提出请求,与赤鸢和离。
我率领数万天兵天将去了魔渊,谢无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若不是神族将领众多,凭我一个人也没有把握能够将他引入无妄海的冥狱阵法中。
即便最后我成功了,但也在谢无佞手中受了重伤,不但修为毁了还神脉受损,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归墟云境闭关。
当时我心想,也好如此一来,我便也不用再日日面对父君的施压和赤鸢的指责,以及青璇的幽怨,我解决不了这件事,没法让他们任何一方都满意,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逃避。
但青璇比我更坚韧,在归墟闭关期间她一直为我护阵,因为她的不离不弃,才让我重新生出希望。
我不再颓靡不振,我要用最快的速度重练修为,想给青璇一个幸福的未来。
只是我没想到,谢无佞冲破封印的速度比我快了一步,当我出关时,青璇已经被他打伤昏迷不醒了,那一刻我气血上头,不管不顾,只想杀了谢无佞为青璇报仇。
但也正是这一次出关,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改变了我固有的观念和认知,让我看清了从前被蒙蔽的真相。
真相总是伴随着血淋漓残酷,我一直以来尊敬仰望的父亲,他并不是我以为的大英雄,我引以为傲的信念在那一瞬如山倾倒,彻底垮了。
我对谢无佞的态度也显得复杂起来,后来那些时日我尝尝扪心自问,是不是我抢走了本该属于谢无佞的荣光和仙缘,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讨伐他指责他呢?
母后说我应该为自己得到的一切感到庆幸,可我只觉得羞耻。
但我已不再是几千年前那个遇到事情只会逃避的霁风了,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改变,而不是永远活在痛恨和自悔中。
父君陨灭,但天界还会继续维持诸神秩序,我没有时间沉侵在悲痛中。
唯有肃清天界神族,改变神魔两届格局,才能真正还三界一个太平。
这一次,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
赤鸢·自白
我的名字叫赤鸢,含义是向阳而生炽烈骄傲的飞翔凰鸟。
我的父王是凰族君主,掌管整个东丘,我还有一个名震三界的已故姑姑叫芙兮,曾经的三界第一美人。
少女时期我一直对我这位姑姑充满好奇,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美名和她那传奇跌宕的一生经历。
我从小自负美貌,但在凰羽宫中,但凡见过当年芙兮姑姑的老侍从,没有一个认为我的美貌能够超越我的姑姑,对此我很不服。
一次偶然的契机,我在父王的大殿玩耍,无意间发现了王座之下的密室。
在密室中,我发现了我父王隐藏的秘密,也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芙兮姑姑的画像。
由此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容貌确实不及我姑姑当年,而对于我父王藏在那个密室里的秘密,当时我还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含义。
——直到几年后,我看到一个被领回来的小孤女,宫人告诉我说那是我父王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女儿,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才恍然惊觉那意味着什么,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我对这个妹妹生出了厌恶之情。
我不喜欢青璇,从第一眼见到她那一刻起就不喜欢。
我想我可能是个坏女人吧。
有时候我甚至会恶劣地想,她怎么不一道与她那低贱的娘亲一块死了算了,为什么非要回来与我争抢呢。
我才是凰族最尊贵的帝姬,她只是一个私生女,她根本没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青璇离开东丘后,我想,走了也好,往后就不要再回东丘了,不管她去哪儿,是死是活都不管我的事。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与神族太极霁风成婚后,我那个阴魂不散的妹妹又以另外的方式出现在了我的人生中。
当我得知我的夫君心里爱的女人是青璇时,我真是恨透了她!也恨透了他!
他们就好像是专程为了给我添堵而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样。
我赤鸢骄傲了一辈子也赢了一辈子,怎么能允许自己在婚姻这桩事上输给青璇。
就算我得不到霁风的心,我也要她得不到霁风的人。
没了霁风,哪怕没了这个神族储妃娘娘的身份,我赤鸢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只要我是霁风的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天,他们两个都一天不会好过!
哈哈哈,我一个人不痛快,换来他们两个人不痛快,这不还是我赚了嘛!
可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面对空荡冷清的寝宫,也会问自己,我这样为了毁掉别人而毁掉自己,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过得其实也并不开心。
直到谢无佞现身东丘,东焱天君下令让霁风前去讨伐,我与青璇一同回到东丘,那些时日,我才算是找回了我曾经少女时期的快乐时光。
当年父王为了选了一个贴身侍卫名叫朔扬,他沉默寡言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后来嫁去天宫,便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
这次回到凰羽宫,我才惊觉,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我才知道,原来他对我的爱意一直默默埋藏在心头这么多年,甚至能够为了我挺身而出挡在谢无佞那魔头的魔爪前。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死,那不是爱是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在爱我,而我又为何要因为一个根本不爱我的霁风而浪费自己后半生呢。
我可是凰族帝姬赤鸢呀!我本就应该拥有最好的男人,最真挚的感情,而不是去争别人的。
想通这些的时候,我悟了,也放下了。
我毫不犹豫提出与霁风和离,他要和青璇在一起就让她们在一起吧!
我也要去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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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嫂·自白
如果没有谢阿婆,可能我进入魔渊的第一天就已经死了。
我见到谢阿婆和她捡回来养大的那个少年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冥苍魔尊的血脉子嗣,只是觉得这个身形单薄寂寥的少年,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气质。
或许是母性作祟,也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女儿丫丫,让我不由自主对这个孤苦少年产生了一种怜爱之情。
谢阿婆在一次去凡间城镇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得知谢阿婆的死讯后,那个少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偶尔会去谢阿婆从前居住的窝棚看一眼,有时候给他送点吃的或是衣裳,但那些东西他从来没拿过。
我下一次去,会看到我放在门外的东西,仍旧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少年失去了他最后的亲情,变得愈发孤僻桀骜,冷血无情,我的这一点自作多情或许在他眼里看来像是一种施舍。但不是,我是真的打心底心疼他。
后来,我得知谢阿婆养大的那个少年,竟然就是冥苍魔主的子嗣,他也不负众望在魔渊中杀出来,力压一众魔冥成了新一任的魔主。
我略感欣慰,即便没有了亲人,但他至少还有身份,现在的魔渊由他做主。
后来我修为变高后,也去加入了鬼面魔军。
魔主或许知道我的存在,但他从不当回事,也不过问。
其实我知道,魔主心里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看在眼里,他只是吝于表达罢了。
直到有一天,魔主罕见地情绪异样回来,让我们给他做一件独一无一的裙子,我意识到,魔主可能遇到了那个他命定的姑娘。
果然,那是一个善良可爱又美丽大方的姑娘。
她就像一抹阳光,明媚,灿烂,照进了黑暗的魔渊,给魔渊以及魔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而我在魔渊守候三千年,为我拿魂魄消散的女儿点了三千年的命魂灯,也终于等到她回来。
丫丫虽然失去了从前在人界的所有记忆,她的魂魄在冥水沉浮三千载,浑浑噩噩已经不认识我这个阿娘了。
但没关系,我还有余生的所有时间用来陪伴我的女儿重新长大。
魔族会越来越好,我和丫丫也会快乐幸福。
***
谢阿婆·自白
我只是一个半截尸骨都踏入冥河的老婆子。
前世我死在冰天雪地的寒冷街头,我穿着破烂的衣裳,浑身流脓腐烂散发着恶臭,躺在破旧脏乱的巷子里,对面不远便是我家的院子。
我只想在死前,最后看一眼我家的茅屋。
家里有我的几个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孙子。
我不是被他们赶出家门的,我是被我的两个儿子放在箩筐里,在半夜悄悄担到深山上挖了个坑将我扔进去埋在那里的。
可惜我这个老婆子命大,在坑里被埋了两天也没有死。
后来我实在待不住了,从伸手自己从坑里刨了出来,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回了家门口。
我没有进去,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我躺在雪地里的巷子中,看着我家茅屋中隐隐约约的几盏油灯,听着孙子们哭闹的声音,安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魔渊的。
反正我死后一睁眼,就出现在了一个乱葬岗的坟堆中。
后来我知道那个地方就是怨灵冢。
怨灵冢中有很多鬼火,那些棺材和坟堆里还有没有腐烂的尸骨和皮肉,我去捡回来做成一盏盏皮骨灯,还算能换几个钱,勉强能养活自己。
后来有一次,魔渊好像在打仗,四处都是死人和尸骨,我这老婆子也不敢出去,等到天黑深夜后我才出门,去到怨灵冢捡鬼火和未腐烂完的尸骨回来。
没想到这一回,我竟然在怨灵冢坟地里见到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那婴儿长得可真俊啊,碧灵灵的眼睛好奇乱转,肉乎乎的小手挥舞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父母给遗弃了呢。
我想也没想,从坟地里抱起襁褓,将他带回了我的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