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彧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合起扇子别扭地说了声:“闻小将军,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前阵子,闻朗、战潇、韩彧三人曾去城外比试骑射, 战潇和闻朗常上阵杀敌,韩彧从踏入朝堂以来就从文, 骑射之术确实比不得他二人, 那次比试之后,韩彧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在府里练习射箭, 不为其他, 就算比不上战潇和闻朗,也不能让他像那日脱靶无数般没有面子, 好歹他也是南临国屈指可数的小世子呢。
战潇笑了声, “行,就当做是我和闻朗陪你练骑射了。”
韩彧要面子, 战潇的话说完他起身便要走, “从前称兄道弟, 现在果然是玩不成了。”
韩彧烦躁的摇着折扇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闻朗看了眼战潇笑说:“他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
言毕, 闻朗起身跟去,“天泽,我只是说说,又没说不陪你练。”
韩彧看了眼闻朗,“你还说,以后也别叫我表字了。”
话音方落,二楼突然传来酒樽滚落在地的声音,一个男子一脚踩着案几一手钳起姑娘的下颌,道:“小爷我是丽妃娘娘的亲舅舅,让你伺候小爷都是抬举你,我若是想让你给小爷做通房你也不能说个不字。”
那姑娘求饶道:“求爷扰了梨儿,梨儿真的是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呵,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真是笑死人了。”
三楼的闻朗看着二楼的景象一时间出了神,他小声呢喃:“梨儿……”
韩彧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闻朗来不及回答抬脚朝着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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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纨绔众多,临江阁这样的风月场所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常来的公子哥早已见怪不怪了。
待闻朗走进,那位名唤梨儿的姑娘已经被男人扯开了衣襟,锁骨处露出红色的胎记,闻朗瞳孔骤然放大,他大步上前将那姑娘从男子的手里抢回来。
男子不耐烦地说道:“谁这么不长眼?”
当他看见闻朗时突然笑了下,“闻小将军何时也贪恋风月之地了?”
“何公子整日打着丽妃娘娘的名义逛青楼,不怕被朝中言官参一本吗?”
何山哑口无言,他笑说:“我家中还有事,小将军请尽兴。”他说着话连忙起身离开了,丽妃无所出,在后宫更是站不稳脚跟,若是在被朝中言官参一本,他的富贵日子也到头了。
梨儿见何山走了忙推开闻朗,“今日多谢公子相救。”梨儿似是受到惊吓,她说完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闻朗看着梨儿的背影动了动喉咙,并未言语抬脚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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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韩彧摇着折扇不明所以的看着闻朗,“南疏,他这是怎么了?”
战潇淡漠地看了眼闻朗,并未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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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闻朗从二楼的房间走出来看了眼战潇和韩彧二人,韩彧小声:“这么快?”
战潇抽了抽唇角,“晏旭不是那样的人,你想什么呢?”
二人看着闻朗走来,还未开口询问便听见闻朗说道:“那个叫梨儿的,我要了。”
这话是给战潇说的,毕竟临江阁背后的主子是战潇,只要战潇点头,临江阁的管事也不会为难梨儿。
战潇看了眼闻朗,并未多问,“姚轻,你给管事的说一声。”
“从前常来临江阁,也不见你对哪个姑娘上心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韩彧手中的折扇有一答没一答的打着自己的手掌。
“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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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战潇、闻朗、韩彧三人相约在城外比试,闻朗此行还带了临江阁的梨儿姑娘,他昨日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梨儿答应出来的。
韩彧坐在马上看着闻朗从远处走来,他同一旁的战潇说道:“宴旭最近怎么了,听闻他有事没事就往临江阁钻。”
不等战潇开口,韩彧又自顾自地说道:“咱仨出来什么时候带过女人啊。”
战潇眉梢微挑,“你也可以带呀,又没人拦着你。”
韩彧眸色暗了暗,顺着马的鬃毛道:“我算是发现了,你和晏旭二人做杀人诛心的事真是把好手。”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言毕,战潇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朝着箭靶走去。
韩彧看了眼闻朗,转身紧随战潇走去。二人一箭中靶心后,韩彧问道:“你和沈家主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怎的没将人带来?”
战潇扬了扬下巴看了眼韩彧的靶子,“你最近骑射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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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三人原想着射完最后几支箭便回京城,韩彧突然提议道:“我想试试活物。”
闻朗笑说:“今日南疏才夸你骑射有长进,你现在就飘了。”
“我就试试,在你们跟前不算丢人。”韩彧说着话便拉开了手中的弓,一支羽箭朝着空中飞去,许是他力道不够,那支羽箭直直的朝着不远处走来的马车射去。
战潇见状忙射出一支箭,将韩彧的那支箭劈成两半,闻朗“啧啧”两声,笑道:“世子爷差点辣手摧花呀。”
战潇骑在马上看着马车离开,淡淡地说了声:“你还是好好练靶子。”
韩彧听出战潇话里的意思,他不禁抽了抽唇角,“谁知道你家夫人这个点回来,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闻朗笑看怀中的美人,薄唇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耳朵,梨儿垂眸不语,也未曾躲开,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可曾想好了?”
梨儿的脸倏地一红,她紧咬下唇并未答话。
那日闻朗在临江阁屋内直言要带她回将军府,日后成婚便安稳的做他的将军夫人,当时梨儿拒绝了他,但是他也未曾强逼,加上提前给战潇打过招呼,梨儿这段时间在临江阁过得也算舒心,平常只给闻朗抚琴,从未接过外客,渐渐地对闻朗有了依赖。
闻朗并未强逼,只说道:“我的心里从未有过旁人,依旧是你儿时的朗哥哥,只要你愿意,我便将你接回府。”
梨儿轻声:“我是怕老将军。”
闻朗笑了笑,“我爹那边我去说,况且你又是我爹看着长大的,总不能因为你家道中落就看低你。”
话音方落,二人就听见韩彧的声音传来,“你要真在乎ⓨⓗ沈家主,你就像晏旭一样将心上人护在怀里,这样我总不能误伤了吧。”
“就算今天不是沈初酒,你也不该误伤旁人。”战潇说完便骑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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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战潇和韩彧下朝并肩而行,韩彧突然道:“晏旭这几日怎么了,早朝也不来,也不告假,要不是他那一身军功,怕是又要惹怒圣上。”
战潇蹙了蹙眉头,“听闻他这些日子天天跪在老将军的院子里,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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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闻朗跪在老将军的屋门前说道:“父亲,请您同意梨儿入府,孩儿此生只想娶梨儿为妻。”
屋内传来瓷盏摔碎的声音,“滚远!”
“父亲。”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老将军走出屋子看着闻朗,闻朗连忙道:“父亲,梨儿是您看着长大的,请您同意孩儿娶她过门。”
“将军府的人不求门第显赫,但求家世清白,你身为小将军,怎能娶风月之人?”
“父亲,梨儿不是……”
“你闭嘴,一月后你必须同翰林学士府的嫡小姐完婚。”老将军说完拂袖而去。
“父亲。”闻朗以头抢地,泪水顺着眼角流出。
---(以上是回忆)
屋门倏地被人推开,苏落端着荔枝走进屋子,她笑看站在窗边的闻朗,“夫君,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荔枝,快来尝尝。”
苏落一手扶腰一手端着荔枝走到桌边,闻朗看了眼苏落,抬脚朝她走去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做,你当心身子。”
苏落笑了笑,“从前怀闻常的时候也没见夫君这样担心过。”
闻朗不语,剥好一个荔枝送进苏落的口中。
苏落看着闻朗试探性地问道:“夫君可是又在想从前的事情?”每每闻朗只身一人站在窗边出神时便是想起了过往,这些年苏落都看在眼里,从未问过。
闻朗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将手覆在苏落的手背上,“这些年、委屈你了。”
苏落摇了摇头,原本就是她带有目的的嫁给闻朗的,她喜欢他的温润、喜欢他的相貌、喜欢他的权势,所以用尽办法跟在他的身后,哪怕知道他的心里有旁人,她也从未觉得委屈。
“那夫君可愿给我讲讲。”
闻朗笑了笑,“她从前跟你一样总喜欢跟在我身后。”
儿时,梨儿和闻朗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两家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梨儿时常跟着闻朗,每次二人做了坏事被罚总有闻朗顶着,为此,闻朗没少被老将军责罚过。
两家原本都打算订娃娃亲了,闻朗开玩笑似的说道:“两家门对门,我天天看着呢,梨儿还能被人抢了去?”
老将军因为他的这句话便打消了订娃娃亲的想法,后来闻朗想要考取功名,像他爹一样上阵杀敌,威风凛凛,给他的姑娘一个旁人艳羡的名分。
次年秋季,闻朗果然夺得桂冠,原想着回家乡娶了梨儿将她接到京城生活,却因边关骚|乱,闻朗临危受命跟随战潇一同前往边关,这一去便是一年之久。
等他回来之后再次回到乡下时,从前的闻府换了人,对门住的也不在是梨儿,他曾问过梨儿的去向,无人知晓他们一家去了何处,闻朗失落的回到京城,可他查询梨儿的下落却从未停下过。
直到他在临江阁听见梨儿的求饶声,他才确定那是他找了许久的姑娘。
苏落托腮看着闻朗,“那后来呢?”
闻朗苦涩地笑了笑,并未将后来之事告诉苏落,只说道:“天妒红颜。”
闻朗垂眸,长睫遮住伤感的眸子。
那时他在将军府里跪求老将军同意,却未曾想到他爹那日拂袖离去后竟然去临江阁为梨儿赎了身,他不知他爹究竟给梨儿说了什么,梨儿竟能狠心弃他而去。
直到后来他的人在城外找到梨儿时,梨儿已经死在了城外不起眼的一棵树下,他见到时还清晰的看见了梨儿脖颈处的勒痕。
因为梨儿的离去给了闻朗巨大的打击,闻朗颓废数日,最终被战潇怒斥一顿后才重新振作起来。
从那之后,闻朗离开京城前去边关驻守,临走前他亲自前往翰林学士府退了和那位嫡小姐的婚事,他态度诚恳,言语坚定,翰林学士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独女,便同意了。
闻朗抵达边关不久,战潇便带着沈初酒回到了大渊,没过多久,他同韩彧商量好之后也一同追随战潇去了大渊,他从未想过能在大渊得到这样一段良缘。
思绪回笼,闻朗抬眼看向苏落,苏落剥好荔枝递到他的嘴边笑说:“夫君,你尝尝。”
这些年无论他多么冷漠,苏落总是不觉辛苦的跟在他的身后,成婚后也几年如一日的照顾他,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闻朗低头将她手中的荔枝吃进嘴里,牙齿还有意无意的划过苏落的指尖。苏落唇角的笑意更甚,成婚多年,闻朗从未吃过她喂的东西。
闻朗伸手将苏落揽入怀中低低地说了声:“以后不会了。”
苏落靠在闻朗的肩头会心一笑,她愿包容他的一切,直到他彻底的放下。
“夫君,我希望这次咱们能有个女儿。”
闻朗的大掌轻抚苏落的孕肚,浅笑道:“这次生完孩子我告假几日带你出去玩可好?”
“好。”
苏落仰头笑看闻朗,说着自己曾经所向往的地方,闻朗眉眼含笑静静听着,如数记在心里。
既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①。身边有她,已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