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二回到家问钟文翰那块地还要不要,钟文翰嫌弃,他以后是要去长安的,要村里的地作甚。
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割豆子打场那几天天好的像三伏天。黄豆晒干堆屋里,秋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时隔半年沈二郎再次感到寒风刺骨。当夜他就发起高烧。喜儿睡觉不小心碰到他的脑袋,吓得一个激灵,点着油灯就想喊姐姐姐夫。到嘴边看到茶壶,放一杯山泉水,扶着沈二郎起来。
沈二郎烧的迷迷糊糊,无意识地灌了三杯水,透心凉,他才舍得睁开眼:“天亮了?”
“烧傻了吧你。”喜儿扶着他坐起来,“家里有没有药啊?”
沈二郎体弱并非生病,家里哪有治病的药:“明早再说。城门紧闭,此时到城里也买不到药。”
“你睡吧。”喜儿爬到床上裹着薄被盯着他。
沈二郎脑袋发蒙也没硬撑着,躺下去感觉腹中凉飕飕的:“喜儿,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茶壶里的水啊。你都热糊涂了,不得给你降降温啊?”喜儿一副“你是不是烧傻了”的样子看着沈二郎,沈二郎无力地闭上眼,谁告诉她发烧降温得喝冰凉冰凉的白水啊。
沈二郎不禁祈祷他能撑到明日上午姐夫从县里回来。
翌日清晨,沈二郎神清气爽,头不发蒙,病好了。沈二郎震惊,他的傻妻子莫非真是有福之人。
“还烧吗?”喜儿听到动静坐起来。
沈二郎的神色堪称一言难尽:“好多了。喝点热水发发汗就好了。”
“那你躺着吧。我叫外甥女烧水。”喜儿穿戴齐整就拎着水壶出去。倘若沈二郎此刻跟出去,他看到外甥女把水倒洗脸盆里就会发现那壶水几乎是满的。
小薇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问:“渴了?”
喜儿摇头:“你舅病了。”
沈伊人差点把手里的腐乳扔出去:“什么时候?”顾不上拿掉身上的蓑衣。
喜儿:“三更左右吧。我也不知道。”
“怎么不喊我们?”沈伊人把腐乳放案板上就往外走。喜儿不好解释怎么给二郎喂凉水,干脆在厨房里等外甥女烧水。
沈伊人着急忙慌到卧室,看到弟弟的神色直皱眉:“喜儿说你病了?”
“好了。”沈二郎苦笑道。
沈伊人:“喜儿弄错了啊?那你——这场雨下的像突然从夏天到冬天,你就别出来了。”
昨晚的事太奇怪,沈二郎不知如何解释就听姐姐的,早饭都没出去吃。
小有为戴着小草帽光着脚丫陪父亲给舅舅送饭:“舅,又病啦?”
沈二郎把他湿漉漉的草帽拿下去:“不耽误明天上课。”
“谁要上课啦。”有为扒着床,“舅,什么时候才能跟你睡啊?”
钟子孟不禁转向儿子,怎么还没死心。
沈二郎:“以前不是睡过了吗?”
有为点头:“可是我梦游又游回去了啊。我早上睁开眼睛都没看到你。我想醒来就看到你。”
沈二郎很想问,你是想看到我吗。
“天凉了,你跟舅舅睡舅舅容易着凉。”
“为什么啊?”
钟子孟示意小舅子先用饭:“因为你睡觉像打仗。”
小有为有了主意:“叫舅母抱着我睡啊。舅母力气大,我睡着了肯定一动不动。”
钟子孟服了,儿子的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啊。迂回了半天,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沈二郎问:“这几日咱家谁干得多?”
小有为想起舅母。
沈二郎见他沉默不语:“舅母是不是得好好歇几日?”
有为拿起草帽往头上一戴:“舅舅,我还没吃饭,吃了饭再来和你玩儿。”
钟子孟不禁说:“这么小就这么机灵,跟我们在乡下委屈他了。”
“你怎知王侯将相就事事如意?”
钟子孟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赵掌柜拉变蛋那日,他坐赵掌柜的驴车进城买新镰刀,买稻田鱼的酒楼掌柜的叫住他,问他鱼有没有一斤左右大,他跟酒楼掌柜的闲聊几句,掌柜的感慨,世道又要乱。
李唐江山稳固啊。钟子孟奇怪哪里又乱了。酒楼掌柜的也是听食客说的,家产只有一份,老头子决定给老大,偏偏家产是老二挣的,老大担心老二惦记,趁机把老二身边的人撵离长安。
“程将军离京了。”
沈二郎神色一怔,随即笑道:“跟我有何关系?”
“就装吧。我不信你的一身伤你不想讨回来。”钟子孟道。
沈二郎:“如今日子挺好。何况咱家还是一块福地。”
“虽然我不希望你再回长安,但是我更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地跟我和你姐留在这里。”钟子孟递给他一个鸡蛋白,“摊上喜儿真是你的福气。担心你噎着,还把蛋黄捏碎了放你碗里。”
沈二郎吃惊:“我碗里的蛋黄不是有为调皮放进去的?”
“他只会往自己嘴里塞。”钟子孟把蛋白放他碗里,“吃吧。”
第39章 果子丰收
早饭后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全家忙了几日就连有为都感到辛苦——有为日日拎着小篮子跟在长辈后面捡被晒炸开的黄豆粒。
沈二郎可以走动, 就在家负责喂牛煮猪食,煮粥热馒头,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拎着饭送到地头上。
往年有为黏人, 家里也没有能干的喜儿和可以煮饭的沈二郎,沈伊人累得每晚都想哭。虽说今年不至于,但人一闲下来疲惫涌上来, 沈伊人就叫喜儿、有为和小薇谁回谁屋,今儿什么都不干——睡觉!
有为觉着他白天不梦游, 到舅舅卧室就往床上爬。喜儿把他拽下来剥掉湿漉漉的外衣,小有为左躲右闪:“不可以!非礼啊!”
喜儿震惊,问沈二郎:“他几岁?”
“未满五岁!”沈二郎瞪外甥, “跟谁学的?”
有为想也没想就说:“城里人啊。”
沈二郎无力地问:“舅母是别人吗?”
“姐姐说只有爹娘才可以给有为脱衣裳。”有为看他舅, 难道不对吗。
沈二郎不能说不,也不好点头:“三伏天你舅母用缸晒水给你洗澡,你怎么不喊非礼啊?”
“姐姐又没说。”
喜儿问他小薇何时说的。小不点仔细想想:“村学开课前一天, 姐姐给我收拾书包的时候说的啊。”
这就难怪了。
沈二郎和喜儿相视一眼,由沈二郎开口:“你姐说得对。下去吧。”
有为摇头:“姐姐没说不可以一起睡。”
小孩的想法千奇百怪, 喜儿也忍不住好奇:“可以一起睡,但是不可以脱衣裳?”
有为点头:“不可以脱中衣。”拍拍身边被子:“舅母,快来睡觉。”
喜儿看向沈二郎。沈二郎决定改日跟外甥女聊聊, 这些事自有他和姐夫提醒有为。
“这几日很累吧?”沈二郎不待她开口:“昨晚也没睡好。”
有为转过头:“舅舅舅母干嘛去啦?”
沈二郎胡扯:“你梦游过来把舅舅吓醒了。”
有为哼哼:“骗人!屋里顶着棍,我只能出去, 进不来。”
沈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困?把舅舅之前教你的——”
有为猛地钻进被窝里,沈二郎吓一跳,突然理解小薇为何那么爱招惹他——真真欠收拾啊。
喜儿躺下, 有为鬼鬼祟祟掀开被角,偷偷瞥一下舅舅, 见他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小身板一滚,到喜儿怀里。
喜儿担心他着凉,掀开被子,有为抱住她不松手。
沈二郎看见也假装没看见,闭目养神。而有为见舅舅困了,又以为舅舅还病着,他像个螃蟹似的一点点往上攀爬,趴在喜儿耳边跟她聊天。
喜儿无奈:“我好困啊,有为。”说完还假装打个哈欠。
有为信以为真,缩到她怀里,拍拍舅母的手臂:“睡觉觉。”
沈二郎瞥一眼外甥,小孩低声哼唱着什么摇篮曲,跟哄孩子似的。沈二郎哭笑不得。
这场雨连下三日才停。
雨水过后,路边晾干,小薇迫不及待地拎着篮子上山。此时的山上牛肝菌、干巴菌等等都能捡到。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上山捡菌子,村民不敢错过,沈伊人见小薇前后都有人,无需担心她在山里遇险就没跟她一道去。沈伊人也没闲着,她下地薅刚刚露头的豆芽。
虽然割豆子的时候有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捡豆粒,可黄豆粒小,有为难免有疏漏,所以还有很多“漏网之鱼”。
沈伊人担心钟老二和钟老三去她地里薅豆芽,她把能薅的不能薅的全薅回来。
钟子孟在井边帮她清洗:“这么小怎么吃?”
“煮面。”
钟子孟朝堂屋门外的小舅子看去:“二郎不能吃豆芽吧?吃了胃难受。”
有为正缠着舅舅讲故事:“爹,不要和舅舅说话。”
钟子孟不想理儿子,他哪有跟小舅子说话。
喜儿从屋里抱个罐子出来。沈伊人眼角余光瞥到:“今天有豆芽,还有小薇捡的菌子,你拿变蛋怎么吃?”
“你等我先洗六个。”喜儿拿出六个,把罐子放厨房里留着慢慢吃。
沈伊人叮嘱过女儿她家不缺吃的,捡累了就回来。喜儿刚把变蛋洗干净,小薇拎着篮子回来,一脸兴奋,直直地朝她母亲走去。
钟子孟好奇:“捡到宝了?”
“你看。”小薇把篮子递到父亲眼前。
钟子孟不敢信:“猴头出来了?”
小薇:“我也没想到这样的天竟然能找到猴头。”
喜儿闻言放下变蛋跑过去,看到一大团白毛,很是意外,不禁揉揉眼睛:“我认识这个。”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你不认识才怪。你就算没吃过也该见过。”看向女儿:“在哪儿摘的?”
小薇提醒她爹小点声:“我见村里人都往一个方向去,觉着那边东西再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多少。我先跟她们一起到里面,他们往地上找,我往树上看,我本来想找木耳的。”拿掉上层的几大朵猴头,底下不止有木耳,还有不少羊肚菌,“这些是下山的时候捡的。”
钟子孟:“走了很远?”
小薇点头:“不过也不累。”
喜儿不禁说:“中午吃这个。我会做!晚上吃豆芽焖面。”
小薇心说怎么就没有你不会做的呢。
沈伊人接过篮子:“不用你掌勺。相公,去果林里抓只鸡,我们中午吃菌子炖鸡。”
喜儿也不生气,问外甥女:“山上这种菌子多吗?多的话我明儿跟你一起去。”
小薇:“喜欢吃那种菌子啊?”
钟子孟从她俩身边过去:“你舅母什么不喜欢?”
喜儿:“我不喜欢吃白菜汤,不喜欢吃萝卜汤,我可以吃醋炒白菜,也喜欢吃腌的嘎吱脆的萝卜干。”想起什么又问大姑姐,“你会腌酸菜吗?”
沈伊人:“咱家这些东西你吃得完吗?果林的柿子和石榴还没摘。”
喜儿点点头:“我知道啊。石榴小小的,我一天就吃完了。有为,我们去果林里看看有没有被风吹下来的大红枣。”
有为又去他姐屋里拿小篮子。
枣树不高,喜儿踮起脚就能勾到最顶上的,自然也能看清树上的枣有没有熟。喜儿发现树上的枣几乎都发白了就挨个摘。有为蹲在地上捡前几日雨打风吹掉下来的。
“舅母,太多了吃不完。”有为捡起地上最后一个枣说。
喜儿继续摘:“篮子满了吗?”
“没有啊。摘满吗?”
喜儿起初确实打算晒红枣,然而没等红透风一刮枣就哗啦啦往下掉,此地的红枣干也便宜,没必要自己晒,喜儿就改了主意:“摘完。”
“吃不完!”有为扯开嗓门大声提醒。
喜儿:“咱家的大枣又甜又脆,你同窗没有吃过,一会儿给他送点。”
“哪个同窗啊?”有为很是好奇。
喜儿朝南看去,有为恍然大悟:“郑文启?我和舅母一块去。”
郑家有六个成年人和俩孩子,沈伊人做主给他们倒一半。果林里还有泛红的石榴,黄橙橙的柿子,家里还有变蛋,好吃的多了有为很是慷慨,小篮重的得双手拎着他还问:“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