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蓼亭却没那么好糊弄,她轻哼一声,继续说道:“你说让我们利用元溪镇的人,可你已经把他们都利用了个遍,你告诉我们的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吗?燃春草凋谢的时间在即,你能保证短时间内能培育出来吗?”
商映菡听见她问了这么一大堆,忽然笑道:“你真的聪明得不像个跟班。”
杵着手在旁边听着半天的金流意此时冷冷出声:“难道你觉得这些我会没想到吗?”
江蓼亭这时也轻笑:“说吧,你对我们还有什么隐瞒,全都说出来,不然我们要你好看!”
商映菡无可奈何地笑笑,从容地说道:“好吧,既然你都猜到了这个程度,那我更是没什么好保留的了。”
他神秘一笑,打量了几人一圈后,又继续徐徐说道:“以梦为食,普通人的梦境固然有效,但如果沉睡的人有修为在身,那更是加快燃春草的生长。”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几个修真者?让他们为你提供养分,岂不是更快?”
商映菡却一幅卖关子的模样,说得更加慢条斯理:“修真者又不一样了,得自愿入梦,它的梦境才能成为养分,对我来说,只要靠近燃春草的人,就没有任何人会是盟友,这下你们懂了吗?”
商映菡说了这么一大堆,就差把怎么拔出燃春草都给说了,看起来所言非虚。
安详地听了半天的金流意此时终于抬头,看向商映菡道:“敢骗我们的话,我让你们兄妹合葬,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这个屋子半步。”
听见金流意这话,江蓼亭就知道他真要试试,只是他们现在去哪找自愿入梦的修真者?
江蓼亭向金流意问出这个疑虑,却得到金流意一个温和的、信任的眼神。
这让江蓼亭脱口而出:“我?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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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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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蓼亭自觉难当大任,她可算不上什么修真者,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万一一觉下去睡不醒了,那才是愧对人生呢。
金流意却完全忽略了她七上八下的心情,还顺手招招手让夏无烬也过来,眼见夏无烬没有动静,他才想起来夏无烬眼神不好。
这次金流意自己朝夏无烬走去,放平声音问:“你得再帮我一次。”
夏无烬早已把来龙去脉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金流意这么说,他也不意外,只是他抬头朝江蓼亭的方向看来,低声说:“在下有个条件。”
江蓼亭也有点意外,她看着夏无烬问:“什么条件?”
夏无烬此时温和地笑笑,说道:“在下需要江姑娘满足我一个愿望。”
这话更是说得让江蓼亭摸不着头脑,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怎么忽然都对她委以重任?
金流意也跟着好奇:“什么愿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无烬却神秘兮兮地摇头:“现在还没有,等这个愿望出现那天,在下一定会和姑娘讨要。”
看来最重要的还是江蓼亭,金流意再次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当时我救你,确实是想要你身上的还魂珠,现在不要也罢,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们之间两清。”
江蓼亭在心里摇头,他们可能两清不了,她可不是什么老实的跟班。
此时金流意大概又觉得这话没有诚意,他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牺牲修为帮我,我也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你现在就可以说。”
三个愿望换一个愿望,好像还不错,既然如此,她抬头郑重地看向金流意:“你答应我,这辈子不能杀我。”
金流意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摇头:“这甚至不算什么愿望,我保证,这辈子我不会与你兵刃相见。”
江蓼亭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夏无烬:“我答应你。”
夏无烬空洞地看着她的方向,回了一个淡然的笑:“我相信江姑娘不会食言。”
被当成供给燃春草的养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蓼亭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不忘叮嘱守在外面摄梦的金流意:“我警告你,不能随便看我的梦境,要是被我知道了,我和你一刀两断!”
金流意听着她不成样的威胁,忍不住轻笑:“你大可放心,我对你的奇思妙想并不感兴趣。”
这话勉强安慰到江蓼亭,但一整个白天,她都是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黑暗的来临。
她这一睡,不知道会睡几天,睡了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她还没见到师兄和师尊,还没结束卧底生活,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客死他乡。
本以为这个时候的她会入睡困难,可当真躺在床上的时候,睡意却像猛兽一般袭来,江蓼亭不想做斗争,大脑彻底放松下来,就这么进入梦乡。
在彻底沉睡之前,她听到了夏无烬的一声低语:“祝你好运,江姑娘。”
江蓼亭试图睁眼看一眼,但等她眼睛一睁开后,却已然到了另外的地方。
她独自乘着一条木舟,行驶在漆黑冷寂的水面上,只看一眼,江蓼亭就站了起来戒备地看向四周。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想到一睡就来到了这里,她要是不警觉一点,还真有可能再也出不去。
江蓼亭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虽然现在水流极缓,但谁也保不准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她握紧手中的剑,做好了和跃出水面的怪物搏斗的准备,但最先被攻击的竟然是她的木舟。
她连怪物的影子都没见到,怪物却用千钧之力往她的船底狠狠一撞,木舟瞬间散架,就连江蓼亭也被顶了浮在半空。
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水里,江蓼亭甩出手里的剑,让剑带着她跃了一段距离后,才翻身踏在剑上,试图在这漆黑的地方御剑飞行。
但一看就诡异无比的地方是不会让她这么安稳度过的,才没一会,就有类似藤条的地方从水面探出,一根接着一根朝她卷来。
江蓼亭使出流芳派的招数,抬手一劈,那些靠近她的藤条便瞬间化为大大小小的血点,噼噼啪啪重新落水面。
过程中也有米粒大的血点溅到她手上,钻心的灼痛过后,一阵黑烟冒起,她的手臂上就这么多了几个焦黑的疤。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水中藤条就如雨后春笋,齐齐而发,全部朝她刺来,这次江蓼亭抬手挥掌,也只是杯水车薪。
跟在金流意身边那么久,江蓼亭还没遇见过那么厉害的精怪,这次倒好,她很有可能就折在这儿。
面对精怪的层层逼近,江蓼亭只好落荒而逃,可身后的藤条却紧追不舍,仿佛见了仇人一般,低吼着碾压过来。
江蓼亭试图躲了几次,可这水面宽阔无边,四处漆黑不已,她根本逃无可逃,好几次她屏息凝神,试图隐藏在黑暗中,但那精怪在她周围游荡一圈后,立马嗅出她的气味,再次朝她席卷而来。
江蓼亭不逃了,她承认以前是她做得太绝,把这河里的黑藤妖逼得太紧,但那也没办法,当时要务在身,守护这冥河是她使命。
这次她本以为自己改头换面归来,还能安然度过,可惜黑藤妖对她恨之入骨,看这架势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江蓼亭不指望它会放自己一码,只不过贸然在梦里催动功力,且不说金流意会怀疑,再者她也不知道这个梦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力量。
但这已是困兽之斗,江蓼亭面不改色地举起手,往手心里轻轻一吹,一团火苗就在她手里跳跃。
她看着已经戳到她眼前的藤条,轻哼一声后,轻飘飘往身后一弹,随着她的动作,她手里的火球瞬间四散,变成簇簇火星洒到了水面上。
一时间整个水面都被点燃了,熊熊烈火不断在她脚底燃烧,但始终触及不到她的身边,刚开始对她穷追猛打的藤条更为暴怒,但攻势也减小了很多。
江蓼亭看它近乎执着地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轻轻摇头,嘴角却露出笑容,低声开口:“黑藤妖,别来无恙。”
这一句话更是激怒了在烈火中舞蹈的黑藤妖,它似乎就要在今天与她鱼死网破,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江蓼亭掌握它命门所在,她举起手中的剑,手握剑尖缓缓移动,随着血痕在剑上蔓延,剑身也逐渐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眼下火势虽小,但剑上的金光却越来越盛,甚至把整个冥河都照得透亮。
江蓼亭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嘴角,虽然这剑比不上从前,但收拾这一只黑藤妖,那已是绰绰有余。
剑尖所至之处,紫黑色的藤条瞬间灰飞烟灭,不负踪迹。
几次交手下来,黑藤妖的身躯已经越来越小,这次它成了狂怒的困兽,江蓼亭却不会就这么放过它,看着扔在挣扎的黑藤妖,她一举降手里的剑脱手,任由它在黑藤妖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她飞跃而上,抓起剑柄狠狠往下刺了进去。
在巨大的黑藤妖面前,挂在它身上的江蓼亭渺小得像一只蛾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所在之处开始散出金光,随着金光的四处蔓延,黑藤妖的躯体也四分五裂。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精怪,此时像蔫了的杂草一般瘫在了水面上。
江蓼亭了解冥河,黑藤妖被打服了,那这里再也没东西敢随便蹿出来,看来她能度过一个安稳的梦。
还好这次发力没有惊动金流意,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江蓼亭躺在剑身上,悠闲地仰望着漆黑夜空,企图借此打发时间。
此时常年人迹罕至的冥河却传来了潺潺水声,在江蓼亭警觉地抬头望去那一刻,一声清越的琴音也倏然响起。
随后连绵不绝的琴音更是像流水一般,清晰明了地回荡在这寂静的冥河里,宛如天籁。
江蓼亭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一盏简陋的孤灯,立在扁舟之上,灯下一名梅青色外衫的青年,正低头一丝不苟地弹奏着。
她试图看清这人是谁,她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会弹琴的,但可惜对方戴着斗笠,又一直低着头,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他的模样。
不过他的琴音温和自在,并无暴戾之气,江蓼亭暗想他是一个好人。更让人惊奇的是,在青年扁舟淌过的地方,原本黝黑的水,竟然都变得清澈碧绿,朵朵嫩荷绽放,随水旋转,随风摇曳。
江蓼亭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她从来不认识这人,竟然会在此处梦见他,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这时候,小舟已然飘到她跟前,像有魔力一般挺住,琴音也正好在这落下最后一声,一切都刚刚好。
头戴斗笠的青年也抬起头来,露出全貌,依旧是一张江蓼亭从未见过的脸。
还没等她先问,青年便朝她笑道:“别来无恙。”
江蓼亭再次警觉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轻声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青年依旧浅笑,摇头说道:“我已认识你许久,但那不重要。”
“那你想干什么?”
青年的笑容更加柔和,说出的话却寒冷刺骨:“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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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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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蓼亭自觉不认识眼前这人,但对方却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轻轻抬手,几支飞针利落地从他手中蹿出,江蓼亭躲闪不及,那飞针却有摧枯拉朽的力量,极速穿过她的肢体,稳稳当当地把她定在了河道旁。
随之而来的是袅袅琴音,琴声飘然,剑气铮铮,一些无形的剑气划破空气,直朝江蓼亭劈来。
江蓼亭可不会坐以待毙,她强硬地从河道旁挣脱出来,也不管正在缓缓滴血的伤口,挥舞起手中的剑,却也只挡得三分之一二。
俯首弹琴的男人却一脸闲适,只是他的琴音又急又密,江蓼亭的身上很快就添了一层细密的伤口。
很久没人能伤她到这种程度了,江蓼亭深吸一口气,风驰电掣地穿过剑雨,直奔男人面前,剑尖不客气地指向他的颈间。
琴音此时停了下来,男人抬头温和地看向她,仿佛卸下所有防御,江蓼亭却用尽全力也始终不能更近一步。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落地,男人伸手弹出一片金莲,江蓼亭见来势凶猛,忙提剑格挡,但莲花却在瞬间绽放,以成百上千倍的数量,汇聚成一把剑的形状后,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追她心窝。
如果真碰上这把剑,江蓼亭势必会被当场贯穿,她催动咒语,手中的剑振了两振,以更加坚固的姿态挡在了她面前。
但江蓼亭还是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给逼得再次撞到河道上,这次她半个身躯都陷入了墙体里,强力撞击之下,江蓼亭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而此时手中的剑也开始出现裂痕,难道她当真会死在这里……
而在她遭受重创的时候,守在她身边摄梦的金流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本来睡梦中的江蓼亭只是眉头紧锁,现在却剧烈地挣扎起来。
金流意定睛一看,只见江蓼亭涨红了脸,额前青筋暴起,满脸痛苦地颤抖起来。
“江蓼亭!”金流意可不想让自己的小跟班死在梦里,他准备入梦探查一番的时候,却被强有力的神秘力量给完全挡住了。
而此时江蓼亭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想象中的剧痛却没传来,反而是一股熟悉的清风,抚上她的脸颊,很温柔,也让人忍不住留恋。
随着清风逝去,江蓼亭半睁开眼,看到了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灰褐粗麻布衣的女人,一根竹簪简单地绾起了她的青丝,发梢上还留有少许青草屑的影子,一个不算宽厚的背,就这么挡在江蓼亭面前。
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江蓼亭真是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她张了张口,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师尊。”
谯吟并未回应爱徒的这声呼唤,她一向乐观自在,这时也微蹙起眉头,一丝不苟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敢问阁下何方来路?”
孤舟青年只是淡淡一笑,从容回应:“地狱倾倒是我的出生,天庭无门是我的来处。”
“阁下如此神秘,相比是吾小徒惊扰了你,小徒年轻不懂事,还望海涵。”
孤舟青年却偏了偏头,低声笑笑:“这人可不适合当徒弟。”
这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也就在顷刻间,他们中间忽然爆发出一股猛烈的金光,在半空中僵持不下,你来我往,平分秋色。
江蓼亭被谯吟挡在身后,只看见她的发丝轻轻地扬了扬。
片刻后,两人默契地收了手,重归于宁,谯吟神色如常,看着对方说道:“天下间竟然还有你这等高手。”
孤舟青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颇为不屑的笑容来,他并不打算和谯吟多说,而是目光锁定她身后的江蓼亭,低声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就此别过。”
说完,他重新弹起手中的琴,琴声再次变得和缓悠扬,他的扁舟也徐徐飘动,一路金莲绽放,男人就这么消失在师徒眼前。
冥河再次安静下来后,江蓼亭终于泄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了师尊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