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陈扬说,胡雨珊去外语学院找他,是想找他复合,但他没同意。但今天问了蒋一鸣,是另外一个版本。没法判断谁真谁假,魏语晴索性把两个人叫在了一起,想看看两个人对线的反应。
“这是合理的吗?不怕他们打起来啊?”
毕竟这个陈扬有揍蒋一鸣的前科。
严慎低头笑了笑:“这就是热闹啊。”
时见微猛地被一口冰美式呛到,咳了起来。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好看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她抬眸,伸手接下,擦了擦嘴角:“你居然随身带纸。”
“最近培养的习惯。”
“严老师,看学生打起来的热闹不好吧?”
她折了折纸巾,严慎伸过手,她下意识把纸巾给出去。反应过来,看见他已经拿着纸巾转身,朝楼梯口的垃圾桶走去。
扔掉纸巾,严慎走回来:“警察在,有我什么事?”
时见微咬着吸管,没有喝,盯着他看了会儿,那股危险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骨子里有些蔫坏的劲儿,在此刻具象化起来,她仿佛看见了他身后漫不经心摇晃的狐狸尾巴。
手机振了一下,时见微掏出来看。
“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确认是陈扬的。”她看了眼秦萱发来的照片,“他是不是说他没有动过手?”
严慎:“不只,他说没去天台,在教学楼里见了一面。”
时见微低头把秦萱发来的检测结果照片发给魏语晴,站在栏杆边上,隔着玻璃门,看见魏语晴低头看了眼手机。
“胡雨珊上午来图书馆见蒋一鸣,是在几楼啊?”她转头问严慎。
“四楼。”严慎说着把手揣进兜里,“上去看看?”
他的一系列行为太流畅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布好了陷阱,远远坐在一旁,等着她掉进去。
察觉到了这一点,牙齿磨着吸管,时见微有些烦。但她的确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脑袋一甩,她轻哼,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严慎见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忍不住低头闷笑,肩膀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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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扬是典型的自恋型人格,他说胡雨珊求他复合,这事儿存疑。”
上了四楼,严慎走在时见微身后,压低声音说。
时见微想了想,走进书架之间:“所以很有可能,是他找胡雨珊求复合。结果被胡雨珊拒绝了,他恼羞成怒,动手掐她。所以胡雨珊的指甲缝里有他的皮肤组织碎屑。”
严慎嗯了一声,靠在书架边上,笑着看她:“这么聪明啊。”
“那是当然。”
现在不是翘尾巴的时候,时见微刚扬起下巴,又轻咳一声,咕噜咕噜喝冰美式,劝自己冷静、成熟一点。这没什么的,基本操作而已,洒洒水啦。
将她的小表情收入眼底,严慎盛着笑,没说话。
“那班长呢?那个蒋一鸣。”时见微偏过来一点,咬着吸管喝咖啡,视线向上,抬眸看他。
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眼尾纤长的睫毛微微撇开,仿佛淡淡的眼线,带有疑问的眼神衬得眼眸柔和,表情娇俏。
她自己似乎都不清楚这幅样子的杀伤力。
心里无端塌陷一小块儿,严慎没忍住抬手。
倏地,时见微后脊一僵,眼巴巴地看着他抬起来的手,有些忐忑,心里的小鼓又敲了起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似乎又有点期待他做些什么。
大掌温柔落下,把她耳边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指腹滑过她的耳廓,从上到下。
分不清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时见微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烧起来了。
她垂眼,想抬手重新绑头发,手里又拿着咖啡,一时间慌乱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人果然在慌乱尴尬的时候显得特别忙。
忽然间手里一空,严慎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咖啡。
她轻轻道了声谢,低头重新绑头发。
外面的天气阴沉寒冷,这杯还剩一半的冰美式里的冰块从内到外透着冷气,更是冰凉刺骨。
严慎看着她绑头发:“蒋一鸣有表演型人格倾向。当众送花摆爱心蜡烛表白,在广播站点歌,学校表白墙他也是常客。被拒绝后依旧各种花招,只在公共场合表演他那一出爱而不得的深情戏码。”
绑好头发,时见微从他的手里拿走冰美式,猛喝一口,给自己硬性制冷。
降些温,脑子变得清醒,她顺势问:“你来图书馆只是看热闹的吗?”
严慎微微歪头,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聪明人说话,更擅长在心照不宣之下拐弯抹角,迂回与拉扯都显得格外诱人,是清醒的沉沦。
时见微笑眼盈盈,随手从旁边的书架取下一本书:“四楼进门左边这五个书架,全是心理学和哲学的书。你去胡雨珊宿舍的时候,发现了哪一本让你觉得有问题的书?说不定我看过。”
“《成为波伏瓦》。”严慎说着朝书架另一边走,这一片的书籍编号,他几乎能全部记住,绕到另一侧,扫了眼书架上的几本书,“《厌女》《第二性》《煤气灯效应》,她这学期借过的书。”
时见微已经完全不困了,但冰美式没有喝完,她仍旧在慢吞吞地喝着:“这些书好像都是和女性主义有关的,她是女性主义者?”
听见她说这个词,严慎有意反问:“她不就是女性?”
时见微摇摇头,把手里那本书放回去:“女性也有爱男厌女的那一小部分啊,虽然我不理解,但是她们的确存在。”
绕过来,在书架上找到他说的那本《煤气灯效应》,“‘煤气灯效应’是什么啊?”
单手不方便翻书,她下意识问身边的人。
这本书她没有看过,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对受害者施加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从而产生自我怀疑,恶性循环。”
“PUA?”
“类似,但不完全一样。”
时见微似懂非懂,把那本《煤气灯效应》放回书架,随意地往后一靠。
身后的书架上端很空,书没有放好,有一半堪堪悬在外面。被她的靠过来的力轻撞,往下掉。严慎眼疾手快,大步一跨,抬手接住那本书,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怕她撞到书架。
须臾间,时见微没来得及反应,只在他迎面过来时下意识往后缩了下,感觉到脑后被温热的手掌覆盖,头顶有一丝若即若离的触感。
眼前花了一瞬,她感觉鼻梁撞到了他的下巴,有点微弱的痛感。
视线聚焦后,她错愕地张大嘴巴,又猛地闭上。
咬住下唇,她眼睛也不眨,盯着严慎的喉结。
她的口红蹭在他的喉结上了,落下一小抹嫣红。
所以她刚刚,在她自己都完全没有感觉到的情况下,亲到了他的喉结?
开什么玩笑啊,这种偶像剧里的狗血情节设定是真实存在的吗?而且……她的鼻梁真的有一点点疼。
大脑燃烧一瞬,她好想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然后,她就看见他的喉结滚了一下。随即,她无意识地抿唇。
……谁来救救她。
严慎咽了咽喉,忍耐着那股短暂的、羽毛般滑过的痒意,把书放回去。
微微低头,垂眼看着她的头顶,以及纤长的睫毛,频繁地扑闪。
很明显,她慌了。
被占便宜的应该是他吧?
眉尾轻挑,他弯了弯唇角,退开。
他的体温抽离开,时见微的呼吸仿佛瞬间被找回,她抬手把冰美式贴在脸颊上,给自己物理降温。好烦啊,一个上午体温反反复复。
“很热?”严慎问。
时见微胡乱应了一声,没看他:“你们学校图书馆的空调开得也太高了吧,真热。”
话落,她鼻子一痒,猝不及防。
——“阿嚏”。
一声清脆短促的喷嚏。
“……”
懵了会儿,时见微吸吸鼻子,有些尴尬。
打脸打得也太快了吧。
严慎没忍住笑出了声,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脸上:“是挺高,冷热交替,都感冒了。”
“……”
时见微捏着冰美式,不说话了,默默端起来,继续喝,动作机械。
严慎觉得好笑:“还喝啊?”
时见微嘟嘟囔囔:“不想浪费,很贵的。”
二十六呢,少喝一口都是亏。
说话间,书架旁边的过道走过来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躲在书架侧面。
严慎敏锐地抬眼看过去,肖颖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缩了一下。
看见是她,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来找书?”
闻声,时见微扭头看过去,书架侧面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个人。肖颖垂着脑袋,怯生生的。她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细如蚊蝇:“严老师,您现在方便吗?”
说着,她看了眼时见微,才又道,“我有话想和您说。”
严慎应了一声,看向时见微。
时见微正咬着吸管发呆,见他看过来,扬唇笑着:“你去吧。”
肖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率先往楼梯间走。
严慎刚走出一步,时见微倏然想起来,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他垂眼看了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再抬眼看她,等她的下文。
时见微盯着他的喉结,舔了舔唇:“严老师,如果我说,刚才你冲过来拯救我的脑袋不被书砸的时候,我的嘴巴和你的喉结say hi了,算是占了你的便宜吗?”
瞧她这副有负罪感,但不多的样子,严慎歪头看她,眼里盛着笑,眼底却晦暗不明,卷着深邃漩涡。
“为什么不算?”低沉的嗓音仿佛砂砾在书页上碾磨,他故意拖腔带调,“小时同学,想赖账?”
“我……”
时见微一时语塞,嘀咕,“凭什么啊,又不是我主观故意的。”
严慎点点头:“你亲了我,不是客观事实?”
时见微大惊失色,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什么我亲你,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亲你了,你别胡说。”她压着嗓音语无伦次,警惕地瞄了眼周围,生怕有人听见。
眉间紧锁,美眸微瞪。
他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下棋乱下,都快要将她的军了。
她擦了好闻的护手霜,可能是兰花,也可能是小苍兰。
香味直往他的鼻腔里钻,手心贴在他的唇上,温软、香甜。
严慎垂眼,顺着她的话懒洋洋道:“嗯,是我的喉结亲了你。”
他说话时,唇瓣摩擦着她的手心。
时见微心口一颤,猛地收回手,掌心像被灼烧一般,炽热滚烫。
没看他,她侧过身去,随意地摆了下手:“有口红印,擦一下。”
半张脸埋进外套衣领里,像一只小鸵鸟。
严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听见身后的动静,脚步声远了,时见微才泄出一口气,嘴里的绿色吸管被咬得稀巴烂。
内心嚎叫一番,她冷静下来。
这老男人,心眼多还无赖,简直就是狐狸精!
严慎走出几步,抬手,蹭了蹭喉结。口红印被蹭掉,在他的指腹留下一点不算太显眼的颜色。
当时刹那间的触感再度袭来。
有点痒。
喉结是,心里也是。
第27章 蓝花楹
宽敞空旷的楼梯间, 肖颖抠着手指,踌躇半晌:“严老师,我想和您说一些我知道的事, 关于胡雨珊的。”
严慎掏出手机,朝她示意:“介意我录个音吗?只会作为证据交给警方, 不会公之于众。”
肖颖点点头:“我能来找您, 就说明我很相信您。您是很好的老师, 我也相信, 您和警方一定会查出真相。”
严慎应了一声, 点开手机录音, 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我们不了解胡雨珊,不是因为她太特立独行, 而是大家在孤立她、排挤她。”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 很多人追她,还招老师喜欢。遭人嫉妒, 然后就有人看图说话,对她进行语言暴力, 在论坛里评头论足, 私下口口相传难听的谣言。说她拜金,水性杨花,被……”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肖颖咬了咬唇, “那些帖子删了不少,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我相信警方一定可以查到。”
“她家境不好,从小没有爸爸,幼年丧母,是外公抚养她长大的。她在外面根本不是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而是在兼职。她每个月都会把工资打给外公,还有每年的奖学金和助学金。”
“陈扬的确是胡雨珊的正牌男朋友,但他是个渣男,特别自恋的那种,别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对方爱上他了。胡雨珊和他谈了两个月,就跟他分手了,但他心气高嘛,被甩了不服气,要找胡雨珊复合,胡雨珊没答应。”
“至于我们班长,从大二就开始追胡雨珊,莫名其妙的,被拒绝了很多次。后来胡雨珊干脆不管了,随便他。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一种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