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凶手是谁?”
被推出审讯室,郝伟宁的思维被打断,想起重要的事,扭头问二组的警员。
女警不耐烦地皱着眉:“关你什么事,走你的。”
郝伟宁猛地转过身,拉开距离,跑到大厅角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臂抱住椅子扶手,死活赖着不走。
“当然有关系!”他振振有词,“我喜欢的人被害,我必须知道凶手是谁。”
旁边的记录员上来抠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你再不走,我们要以妨碍公务为由,把你送去拘留了!”
“拘吧拘吧,反正我也没什么——”
耍赖的话没说完,敞开的玻璃大门有人走进来,郝伟宁瞥见略微眼熟的面孔,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倏地站起来,猝不及防,吓了记录员一跳。
下一秒,郝伟宁跟一匹脱缰的马似的,冲过去。“嘭”的一声,对着陶景梵的脸就是一拳。
脸偏过去,衣服被他抓皱。陶景梵躺在地上,吊着眼尾看骑在他身上的人,眼神轻蔑,不屑一顾,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仿佛在嘲笑对方的无能。
就这样?
无关痛痒。
看到他嚣张挑衅的眼神,郝伟宁抡起胳膊还要砸下一拳,被二组的警员拉开。
他被架着胳膊抱着腰,两条腿泄愤似的在空中飞踢,骂骂咧咧:“狗东西!一定是你!”
陶景梵带着手铐,没法还手,也没打算还手。
他这拳给的有点狠,口腔里荡开血腥味。
“悠悠那么好一女孩子,你怎么对她的?她还因为你拒绝我,你配吗?人面兽心你就是畜生!”被禁锢着,郝伟宁声嘶力竭,啐了一口,“她就该和我在一起!”
陶景梵哂笑一声,阴翳的眼睛里荡漾着笑意,却不及眼底。
他很冷静,说话时扯到口腔里的伤口,也没觉得疼:“你怎么不说跟踪她被我发现的事?也配咬我一口?”
“我……”
郝伟宁一时语塞,气焰瞬间压下去不少,拽了下衣服,毫无底气的硬说,“我那是送她回家。”
虽然刚才撒了会儿泼,但也怕真的把自己搞进去了,他清清嗓子,作势要走,不确定地问旁边的女警,“我应该没事儿了吧?”
女警冷着脸:“放心,有事会叫你。”
“……”
这他怎么放心……
平地惊雷般的插曲结束后,陶景梵被带进审讯室。
头顶的灯透亮刺眼,对面的单向玻璃是深不可测的黑色,不知道另一侧有什么。好像能藏下任何暗流,如同他的心。
在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午去年的案子,把一些笔记存档,时见微出去洗完杯子,打算去大楼后面的健身器材区晒晒太阳,就看到汪组长叼着烟,大步流星朝审讯室走去。他胳膊夹着一沓盖了章的报告文件,眉飞色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样子是找到关键证据,要亲自审人。
她好奇,折回楼上,找了一圈,才在天台找到魏语晴。她正躺在长椅上晒太阳,脸上盖着一张报纸。
段非也在,趴在栏杆边上喝汽水。
“汪组长是逮到真凶了?”
关上天台的门,微风扬起,时见微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段非轻嗤:“有他什么事啊,二组的人在他手底下跟推磨的驴似的。”
“不会管理下属,就只能自己干到死。”魏语晴扯下报纸,翻身坐起来,被太阳光晃到眼睛,蹙眉思考,“我是不是给你们锻炼的机会太少了?”
段非闻言笑起来:“他那可不是会管理下属的上司,他是指哪儿打不了哪儿,事儿全给组员做,邀功第一名,不把组员带偏就不错了。”
“哪像我们一组的组长啊。”他转过身,双肘搭在身后的栏杆上,手里捏着汽水的易拉罐,拖腔带调,懒洋洋的,“凡事亲力亲为,永远冲在第一线,和组员齐心协力,聪慧敏捷,是狼群里的头狼。”
时见微啧啧两声:“你这么说汪组长,小心被他听见。”
段非挑眉,看向魏语晴:“我是魏组的人,他管不到我。”
玩味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才懒得管你。”
魏语晴回他一句,对时见微说,“萱姐在凶手行凶时戴的手套上面提取到了指纹,和陶景梵的指纹完全匹配。”
时见微:“这么说,凶手真是陶景梵?”
魏语晴:“NPC服装没他的指纹,但手套有。段非重新去鬼屋体验了一圈,按照陶景梵的说法,他走散后先出去等宋悠,出口不让进再到入口发现停业。他花了十五分钟,时间不吻合。”
段非接着她的话说:“监控里的确显示他从出口出去的时候,宋悠还在鬼屋里。但之后的五分钟内,鬼屋里和周边街道的所有监控,都没有他的身影。不出意外,他在鬼屋出口的卫生间换了衣服,当作能随意进出的NPC,从出口进去,完成杀人后,把东西放在鬼屋里,重新出现在出口外面的街道,着急忙慌地跑向入口。”
“我们当下的证据其实足够充分。”魏语晴说,“没必要单独审他,交给法院预审就行。”
时见微明白了:“难怪我刚才看到汪组长往审讯室走,把陶景梵带回来了?”
魏语晴和段非对视一眼,猜到了。哪怕对方咬死不承认,有足够充分的人证物证,照样能定罪判决。这种不用再和嫌疑人在审讯时费脑筋迂回的好事,他怎么可能不去亲自审。
“毕竟能力有限,理解。”魏语晴点点头。
汪组长的确有点狗头侦探的意思,人挺好的,一腔热血、正义感爆棚,就是方式不对,还有些固执,跟他一起共事有点累。
在天台晒了会儿太阳,时见微接了一通师父的电话。
师父过完年就马不停蹄地出差去了,不清楚具体在哪里,只知道在外省,那边似乎信号有些不太好。
她挂掉电话,魏语晴看到她苦哈哈的表情,问:“怎么了?”
时见微瘪嘴:“我又被抓壮丁了。”
段非瞅见她这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哈哈大笑几声:“又轮到你了?这回找借口找不到小曹那里了?”
时见微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NoNoNo,他也去。”
本来可以即刻动身,但师父让她结束手上这个案子之后休息两天再去。
“我去看看汪组长那边能不能结案了,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她说着,边看手机边往门口走。
段非:“你收拾行李收拾两天啊?”
时见微:“还要写工作报告呢?”
“哦对!”段非似乎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因为接手这个案子的本来不是一组,“我参与了,我也得写工作报告。”
亏大了!
看出他懊恼表情背后的想法,魏语晴轻嗤一声:“难怪你爸没打算让你回去继承家业,这明显的亏本买卖,看不出来?”
段非呵了一声:“那魏组长是来二组做慈善的?”
魏语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闲的,行吗?”
她只是在过年期间带小孩和办案子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已,她这可是赚钱的买卖。
他俩又开始拌嘴了,时见微低头给严慎发消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诶诶诶——”
魏语晴不管段非,追上她,“晚上一起吃饭。”
时见微应了声好:“去哪啊?”
“石楠路新开的那家烤肉自助呗。”段非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上。
魏语晴瞥他一眼:“叫你了?”
时见微捧着手机,敲敲屏幕键盘,结束掉他们小学生一样的斗嘴:“一起吧一起吧,反正我晚上要和严慎一起吃饭。”
闻言,段非瞟了一眼魏语晴,故意揶揄:“是啊,我要是不去,某些人当电灯泡,多不好。”
魏语晴:“……”
就你话多。
-
毫不意外,这顿饭又是段非请客,尽管新开业的店有折扣优惠。
严慎从饮料区拿回来一罐椰汁,单手抠开易拉罐的拉环,插上吸管,递到时见微手边:“心情不太好?”
“被她师父抓壮丁了,估计又要去山里,这心情能好吗?”段非站在桌前,拿着夹子和剪刀,承担起烤肉的工作。
这事儿她在微信上和他说过。
严慎坐下:“不想去啊?”
时见微摇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椰汁:“没有,只是不太喜欢这个季节去山里出差,太冷了。”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抗冻,你知道的。”
段非看着他俩浓情蜜意的样子,突然有点牙酸。
不是,魏语晴拿个肉怎么老半天还不回来?
抬头看过去,魏语晴双手端着叠在一起的四盒肉,被人拦在半路。对方似乎是想找她要联系方式,他眯了眯眼,没注意看手上的剪刀。
“你在剪皇帝的新肉吗?”时见微叼着吸管,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疑惑。
严慎往他看的方向瞥了眼,伸手拿走段非手里的夹子和剪刀:“我来吧,你去帮忙。”
说得委婉,话里有话。
段非回神应了声,往魏语晴那边走。
时见微坐在靠窗的角落,处在视线盲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侧过身、歪着脑袋往外探,好奇地问:“什么啊?”
严慎把烤好的肉夹到她的碟子里:“魏警官被人要微信,过不来了。”
“哦——”
时见微收回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严老师出门在外应该经常被要微信吧?”
“但都没给过。”严慎说完,同样的问题抛回去,“小时法医一定也是吧。”
时见微重重嗯了一声:“但我给过。”
“嗯?”
略微上扬的音调,从喉间溢出来。
时见微闻声嘻嘻一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我本科和读研的时候,在桐医和桐大经常被要微信。长得好看脑子好用又会说话的那些……我就加啰。”
“是么?”
他情绪平稳,眉眼含混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夹了几块刚烤好的肉给她。几乎看不出他是真的对她说的这些一点也不醋,还是又像深夜的海面,看不清暗涌的浪潮。
时见微正想直截了当的问他,就听见他说。
“那……谢谢小时法医。”
这声道谢来得平白无故,又莫名其妙。
她的眼神刚露出疑惑,便听见他继续道,“让我后来者居上。”
第58章 失乐园
“聊什么呢, 还不吃,你那碟子里都堆成小山丘了。”
魏语晴空着手过来,坐在时见微对面。
时见微看向她, 笑道:“真要听吗?”
魏语晴:“不必了,我就随口问问。”
她才不给自己找狗粮吃。
段非把那四盒肉放在桌上, 阴阳怪气道:“对人帅气弟弟就有好脸色, 对我就没有, 好双标啊魏语晴。”
魏语晴差点要改名字叫魏晴, 因为她无语了。
“青春男大看着心情就好。人家只是想要我微信, 又不是骚扰我。”她拣了一颗圣女果吃, “我拒绝就完事了,你过去把人吓一跳。”
这是实话。
她刚拒绝完对方,说不方便, 他就阔步过来了,跟要打架似的。吓得那个男生话都抖不出来一句, 被同伴拉走,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时见微嘴里塞了肉, 面颊鼓起来,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一双杏眼清澈。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飘动, 像极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从来没有觉得他们拌嘴这么好玩,烤肉真好吃。
严慎把烤盘上烤好的肉夹到四个人的碟子里,偏头问时见微:“想吃哪种肉?”
“都想吃。”时见微舔舔唇,“我不挑食,都可以尝尝。”
严慎轻笑:“这么好养活?”
时见微:“又省事了, 严老师。”
“没关系,我想多费点心。”严慎拿着夹子和剪刀, 继续烤肉。
言外之意是,她省事是她的事,不耽误他的精心呵护。
他的爱意不会此消彼长,只会像越烧越旺的火焰。至于接受还是拒绝,取决于她。
不管她在工作和生活中多么独立、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和习惯,他都会包容,只要她开心健康。即便她什么都能做到,他也是女战士强大的后备军,只要她需要。哪怕她有片刻脆弱的时候,他也总有方法接住她。
时见微盯着他的侧脸看得出神。
余光瞥见她直勾勾的眼神,严慎放下烤肉工具,往后靠了点:“看我干什么?”
“在想一些傻事。”
“什么傻事?”
时见微往前凑近了点:“想一些……假如我在学生时代遇见你会是什么样。”
顿了下,她补充道,“我读本科你读研,或者我读研你读博的时候。”
毕竟他们差了几岁,没办法处在同一个学段。
严慎喝着水,笑说:“早点遇见我,你未必会喜欢。”
时见微:“为什么?”
“现在的你和大学的你一样吗?”严慎问。
时见微摇头:“当然不一样。”
说完,她反应过来,明白了。
人的成长是阶段性的,也是不断发展的,几年前的自己和几年后的自己,中间差了许多经历,认知、性格,哪怕仅仅是外形,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