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稳,低哑:“顶着这张可爱到爆炸的脸,说见到我快要哭了的时候。”
第61章 不眠江夜
霎时, 时见微闭嘴了,埋头喝粥。
粥和小菜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没有胃口?”
严慎把纸巾递到她唇边,轻轻擦了擦, 故意调侃。
时见微顺手拿走纸巾,纸面贴着唇瓣, 嘟囔:“你做的好吃嘛。”
窗户开着点缝, 通风。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介于漆黑和明亮之间, 能看到背面远山的轮廓。
雨早就停了, 她刚刚才注意到。
时见微还是担心他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太久, 会被传染。而且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好几个小时没有休息,又给她煮粥。
她提议他开个房间去休息。
严慎单手撑着旁边的柜子, 拎起水壶晃了晃,还剩半壶水。
听见她的话, 放下水壶,抬眼看去:“又赶我走?”
压低的声音有几分不舍, 眉眼间藏匿着委屈。
时见微一怔,像是被这一幕冲击到。
似乎在她刚来这边出差的晚上, 她给他打电话时, 他也故意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不过那时候只有声音,此刻加上表情,变得更加鲜活,冲击力居然这么大。
轰然一声,窜上来的火花直接烧到了她的大脑。原本就发着烧, 这下更是把神经给烧断了。
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她犹豫地问:“严慎, 你在撒娇吗?”
严慎十分坦然,笑着反问:“不喜欢?”
想笑,但时见微咬咬唇,忍了下,没忍住,嘴角的梨涡先一步出卖她。
“我要是说,‘严老师你有点可爱’,你能接受吗?”
“为什么不?”严慎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你在夸我。”
时见微噗嗤一笑:“只要是夸你的形容词都可以吗?”
严慎摇摇头,水杯放在她面前:“只要是你说的,都可以。”
“不是好话也可以?”
“当然可以。”见她动了动嘴角,好像早有准备,下一秒就要说点什么,严慎压着尾音接了句,“但少说。”
时见微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为什么?你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了?”
眸光微闪,严慎勾唇垂眼:“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忽而,空间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山林里的鸟鸣听得格外清晰。
静止几秒,时见微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恼羞成怒:“严慎!我是病人!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我怎么了?”被讨伐的当事人云淡风轻。
时见微:“耍流氓,不要脸。”
严慎突然闷笑起来,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时见微不悦蹙眉:“又笑什么?”
收敛了些,严慎含笑看她:“小时法医很久之前说,自己骂起人来很难听。”
他认可地点点头,“嗯,是有点。”
时见微挑眉轻呵,端起水杯,骄傲地往后靠了点:“这算什么,我有战绩的,我不带脏字骂人更厉害。”
她掰扯出来,如数家珍般,“以前遇到过一位死者的父母,典型的只生不养不负责,事还特别多。当时他们闹到市局不让解剖,又说一个星期找不到凶手就要开记者会,曝光我们不作为,乱七八糟一大堆,特别妨碍我们办案。哇——我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吗?遇到我算他们运气不好。”
她话音刚落,严慎便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干嘛?”她问。
严慎悠然道:“看看你是什么柿子。”
“……”时见微面露无语。
很软,手感特别好,严慎毫不收敛,多捏了会儿。
“还是这么烫。”拿走她喝完水的杯子,转身去柜子跟前冲药,“明早如果还没有退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有商有量的。时见微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像电视剧里那种霸道男主,直接一把把我拽起来去医院。”
严慎没答,反问:“我这样,你会跟我生气吗?”
“会。”时见微毫不犹豫,“这里没有市里方便,我会觉得麻烦。最重要的是,你一直没有休息,又拉我去医院,再忙一阵。折腾的根本不是我,是你。”
说着,她看向严慎,对上他的眼睛,心照不宣般,她压了压嘴角,“你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太累。”
四目相对,窗外呼啸的风止息。
严慎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多想想自己。”
时见微点点头:“我知道啊,可是你也为我考虑,也在照顾我的情绪和想法。”
她捧着他递过来的药,突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希望我赶紧好起来。”
“嗯?”严慎正收拾桌上的餐具。
时见微对着杯子里的药吹了吹:“我现在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感觉,想亲你,但无能为力。”
手上动作一顿,严慎凝眸,视线在她的唇瓣停留两秒:“你要是想,大不了一起感……”
“不可以。”
话没说完,被时见微打断,她振振有词,“一个家里怎么能两个人都倒下呢?都倒下这个家就完了。”
因为感冒发烧,体温上升,眼尾有些绯色,但棕色眸子朦胧一片,蒙着一层水雾一般。朝他娇俏地笑着,又纯又欲,勾人得要命。
墨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屋外止息的狂风好像被卷进了他的眼眸。
半晌,他笑道:“好,这个家不能完了。”
-
感冒药的药劲儿上来,时见微又犯困了。严慎没打扰她,在她睡熟后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曹叮当几分钟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时见微的情况,还跟他说,他们回来了。
随手回复他的消息,严慎下楼,看到民宿外的长坡上停着一辆车。车灯熄灭,人从上面下来。
须臾间,严慎同时见微的师父打了个照面。
“聂老。”
他微微含颈,问候聂老。
聂老觉得他声音略微耳熟,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曹叮当,意识到了。
“你是……”他顿了下,眸间猜测和严肃并重,“乖崽的男朋友?”
严慎点头:“嗯,我是。”
聂老放下东西,在石池跟前洗手,没有再看他一眼:“乖崽让你来的?”
严慎:“我自己来的。”
“她怎么样了?”比起眼前这个男朋友,聂老更关心自己的宝贝徒弟。
严慎如实回答:“喝了粥,吃了药,睡下了。”
“嗯。”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聂老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擦擦手上的水,往里走。
严慎不疾不徐,提步跟上。
曹叮当连忙凑到他跟前,并排走,压低声音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师父相当于师姐半个爹,是这样的。以后你见时叔叔,估计比这更可怕。”
严慎看着走在前面的六旬老人,不置可否。
虽然年过六十,但聂老一点也不输许多年轻人,身子骨硬朗,雷厉风行惯了。他一进民宿,径直走向偏厅,这会儿正是刚要准备吃饭的时候。
曹叮当过去,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聂老开口:“去给我端碗杂酱面。”
动作一滞,曹叮当哦了一声,意识到师父可能要和严慎单独聊会儿,便又转头问严慎:“严教授,你吃什么?”
严慎随口道:“一样,谢了。”
应了声好,曹叮当溜之大吉。
没急着端面,他靠在柱子旁边玩手机,顺便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时见微,暗中观察。
聂老听见曹叮当称眼前的男人为“教授”,不怎么意外,他见过不少有为青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至少这种身份才能踩上配乖崽的门槛。
时见微要是找个游手好闲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黄毛小子,他才会因为落差太大而大惊失色,把人拽起来质问,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马路牙子捡的男朋友?
严慎没闲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聂老倒茶。
聂老看着那杯茶:“你和乖崽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严慎把茶杯放在聂老手边,“我研究的领域是犯罪心理学。”
闻言,聂老这会儿才拿正眼仔细瞧他,打量一番。
某种程度来说,算半个同行,他原本想问的“知道乖崽是法医吗”“对法医了解吗”这类问题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于是,他换了问题:“你先动的心?”
“嗯,我追的她。”
“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正式在一起,是今年一月。”
两个人仿佛在这张方桌上画圈,打太极,有来有往的。除了见长辈通常会问的那些问题以外,聂老本身更加关心他对时见微的工作是否有偏见。
但对方是常和这个职业打交道的,这方面可能存在的困难不攻自破。
他们做长辈的,大多时候也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个人方方面面、看得见的条件。至于内在的考量,是日久见人心、冷暖自知的事。
等他们聊完,曹叮当腿都站麻了。本来今天工作一整天,就没怎么坐下过,回来路上坐了一小会儿车,又让他在这儿站桩。
捶了捶腿坐下,他饿得要死,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吃完饭,一行人打算回房间,聂老叫住严慎。
“陪我这个老头走会儿?”
严慎应了声好。
曹叮当闻言往后瞄了一眼,把实时情况发给时见微。
聊天框里只有大段大段他发的消息,时见微还在睡梦中,没有回复他。看着自己发过去的消息,他满意地点点头,钻进房间洗澡。
民宿前庭的花骨朵被雨水洗礼过,朵尖和绿叶上凝聚着水珠。
空气里透着淡淡的冷意和花香,不远处传来鸟鸣声。
严慎做着尽职尽责的陪同者,没有唐突开口,打破眼下的宁静与和谐。
聂老溜达了一圈,在台阶上站定,双手背在身后。
“乖崽是最好最优秀的小姑娘。”他突然开口,语速平缓,“老早以前,我让她读我的博,她不。她说学历够用,想要更多的实践,想尽快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助更多的人。学校里那些学术论文她能自己看,不懂的也能问我和老卜。”
末了,他补充道,“老卜是她在司法鉴定中心实习时候的带教老师。”
严慎没有说话,安静听着。
“她说,不想仅仅为了登顶一座道路拥挤、自己并不喜欢的高山费心费力,她想征服更多的山,哪怕这些山没有第一座高。”
“那些设置着硬性要求的条条框框才是对她的束缚,她不喜欢。”说着,聂老笑了下,似有些无奈和纵容,“这小丫头,很多时候都凭兴趣爱好去做事。不过她选择的路很正,她也很坚持,我自然没什么好说。”
“魄力、勇气,只是她完整人格的一小部分,但很少有人像她这样。”
“她能成为未来法医界的翘楚,我相信她。”
说完,聂老深吸一口气,看向严慎,“我反倒是担心她一不小心坠入爱河,对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耽误她。”
迎上他投过来的视线,严慎神色坦然,打心底赞同他的话。
他深知,时见微是这样的人。
但不只是这样的人。
“不过,目前看来还行,你看起来像个好东西。”
“……”严慎噎住,怎么听起来不是在夸他。
聂老背着双手往回走:“会下象棋吗?”
严慎嗯了一声:“会。”
闻言,聂老再度打量他一番,忽而笑起来:“陪我下会儿,我看看你和小曹那小子谁更胜一筹。”
“好。”
应声,严慎跟随他往里走,掏出手机,给时见微发消息,说自己在楼下陪师父下棋。怕她一觉醒来,想找他,找不到人。
-
时见微一觉醒来,被吓了一跳。手机里不断弹出消息,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差点以为出了大事,天塌了。
下意识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一切正常,天也没有塌。
严慎的消息在最上面,她先看到这条,差点脑子一热又晕过去。
他和师父在下棋?此时此刻?在楼下?
单手扶着脑袋,她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纠结半天,文字在输入框里写写删删。不等她纠结完,聊天框里冒出来一条新消息。
-【醒了?】
莫名有种做亏心事被逮到的感觉,时见微心脏猛地一跳。
-【你怎么知道?】
-【刚拿出手机,看到‘正在输入’了】
-【真讨厌,微信怎么暴露我】
-【你和师父下完棋了?】
消息发出去,房门被叩响。
她趿拉着步子过去,开门的瞬间,手机里又弹出新消息。
-【嗯,下完了】
“你怎么和我师父跑去下棋了啊?”时见微探头看了看,拉他进来。
随手翻了翻微信其他的消息,看到曹叮当的消息,瞳孔地震,“你和师父一起吃饭了?还散步了?”
她抬头看严慎,不可思议,“散完步又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