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主子一个风格。
可有些话说多了,也入了她的心,心中对明云绯的担忧少了很多。
她离开几日了?
第八日了。
边境到京城,快马加鞭半月可走个来回,说不定她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
莲华观住持是一个上了年纪慈眉善目的老姑子,身上永远发着好闻的檀香味,远远一看竟像是仙姑降世。
宋婉华对这位住持好奇颇多。
这样慈颜的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皇权。
一日,宋婉华在前殿诵经,希望明云绯能平安回来,被住持听到,她说:“明云绯是明家的孩子?”
宋婉华点头:“乃大将军明扬之子,子承父业,也是个英武的将军。”
住持笑了一声,有些怀念:“当年才这么一点,如今成了将军了。”
宋婉华:“住持认识云绯?”
住持:“一面之缘罢了,这位居士很关心她。”
宋婉华点头:“她是我未婚夫婿。”
主持皱眉一瞬,又恢复平和:“夫婿?”
宋婉华有些奇怪:“可有不妥?”
住持端详她的眉眼几息,“并无,女居士和云绯缘分颇深。”
即便住持这样说,宋婉华还是觉得不对,但住持和小灵一样,不想说的话她问不出来。
等着等着,年节到了。
宋婉华第一次在宫外过年,莲华观的姑子都是和善之人,在此地过年虽不如宫内排场大,胜在温馨自在。
第128章 造反?
年关一过, 龙武山更寂寥了些。
往常活泼的小灵都不爱闹了,和宋婉华一样望眼欲穿地等着什么。
也许在等温暖的春天。
也许在等和春天一样温暖的人。
莲华观的姑子下山采买,带回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
皇上年前重病不起, 二皇子借机从帝陵出逃, 盗了虎符, 一路向西南直下, 窜动肃亲王造反,此刻大军已到京城南边。
山下人心惶惶。
那姑子喘了口气又说:“好在皇上前几日已经好过来了, 此刻在皇宫坐镇主持大局,天家争权夺利,流血不稀奇,只盼望着不要波及到百姓。”
住持表情不改分毫:“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 离境坐忘。你带人再去山下采买些物品,莲华观今日起闭关, 不染俗世。”
听到虎符二字, 宋婉华已是大惊。
虎符是她亲手交给明云绯的, 怎么会在二皇兄手中?
她猛的起身,匆匆回到自己住的厢房:“青娟收拾东西, 我要下山。”
冯薇看她匆匆忙忙,不得已现身:“公主稍安勿躁, 主子自有安排。”
她们在山上住了十几日,宋婉华这是第二次见冯薇。
她之前只在过年时露过一面,是个武功高强却又冷静话少的女人。
宋婉华不顾她的阻挠:“正因为我知道她有安排,所以才要下山。我住在此处本就是父皇用来拿捏她的, 此时再不离开,父皇为利用她, 派遣甲胄挟持我,我会拖累她的。”
冯薇上前一步拦她:“没有主子的吩咐,公主不能下山。”
“我知道明云绯在你们心中是接近神一样的存在,我知道她必定算无遗漏,我知道,我都知道!”宋婉华一把挥开冯薇的手:“可是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在这里祈福、诵经都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她已经为我做了那样多,难道这次我还要拖累她吗?”
见冯薇神色有所松动,宋婉华继续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笃定她不会娶我。但她曾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宋婉华怎么能拖朋友的后腿。”
冯薇依旧不妥协,宋婉华抓着她的手:“冯薇,你带我下山好不好?躲过这几天,我们再回来。”
冯薇看清她眼底的关心,答应了她。
也罢,只不过是下山住几日罢了。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悄悄离开龙武山。
“住持,可要找她们回来。”
主持遥遥看了一眼越行越远的三人,神色淡然:“缘分使然,关门吧。”
几日后。
铁骑进京,围了皇宫。
内殿乱成一派,几位大臣一头撞死在金銮殿,恳求二皇子和肃亲王退兵。
二皇子不为所动,这些人竟然和他讲亲情纲常。
如果皇帝有亲情,就不会偏听偏信,赐死母妃还罚他去守帝陵。
如果皇帝在乎纲常,就不会杀尽兄弟上位。如果不是肃亲王皇室血脉不纯,他也绝不会留下他一命。
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伦理纲常,在他眼里就是放狗屁!
二皇子让人奉上笔墨:“请父皇动笔,传位给儿子。”
皇帝沉住气,一双眼睛盯着肃亲王:“肃亲王年纪大了,怎么陪着孩子胡闹?”
肃亲王一双眼射出仇恨的光:“你做尽恶事,怎么有脸问我?如果不是你,父皇怎么会死?”
在殿内的朝臣大惊,就说先帝的死有蹊跷,一直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暴毙而亡。
皇帝眼睛沉了沉,到底是养不熟的野种,父皇也是个窝囊废,心甘情愿地养着别人的孩子。
他又看向堂下的儿子,这个儿子他从前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虽愚蠢激进,但也好懂得很。
他一直知道他对皇位的觊觎,但有静妃和沈家护着,倒是牵制老大和老三的好工具。
谁知会和野种联合起来,皇帝目光移动,死死盯着变得陌生的二儿子:“宋泰清,你谋害兄弟,和沈家勾结贪污,朕只罚你看守帝陵,你还觉得委屈?”
二皇子眼里满是疯狂:“我说了不是我!而且我不死,难道不是我母妃替我死了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你既如此笃定,想来是刑部官员办事不力,你且离开大殿,朕一定查清了还你一个清白。”
二皇子:“好啊,父皇既然这么说,那我今日就杀尽刑部官员。”
他提剑一刺,刑部尚书献血飞溅,抽搐几下就没了气息。
二皇子拔剑,血液溅到他脸上,活像是地下来的恶鬼。
他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跟前,“父皇还当我是三岁小孩,说几句软话哄哄就揭过了。”
父子二人无声的对峙,金銮殿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二皇子面色冷淡:“父皇为何不写?难不成在等救兵?”
说罢他大笑几声:“大皇兄是个废人,三皇弟刚被您下旨幽禁,而且您知道他的,一点麻烦也不肯沾,父皇不会是在等几个小的来救您吧。”
肃亲王道:“殿下,不必和他废话,提剑砍了就是。”
“不急,王叔。”二皇子将手中剑插进地里:“我知道父皇在等谁了。”
此时的他活脱脱一个嗜血的疯子,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皇帝的眼睛:“父皇是在等明云绯吧。”
皇帝被拆穿,慌乱一瞬,几日前听说肃亲王异动时,他当即去亲笔写了圣旨召明云绯带兵护驾,而后派人去龙武山找宝纯。
可是直到现在,哪一方都没有消息。
“我问你,父皇,明扬是怎么死的?”
皇帝瞳孔一缩:“她知道了。”
二皇子不答,又坐回原位:“父皇不是要等,我陪您一起等。”
肃亲王眉头越皱越深,“殿下,等下去恐生事非。”
二皇子摆手:“父皇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不见明云绯一面,他是不会写传位诏书的。”
肃亲王见他如此有把握,放下心头的急切。
不一会,外面传来马蹄声。
殿内众人皆眼前一亮,不管来的是谁,只要能打破僵局,总是好的。
皇帝激动起身。
一人进来通传,“殿下,是漠北军在门外。”
二皇子心情甚好,唇角勾起:“来了多少人?明云绯可在?”
那人道:“夜深看不清多少人,安乐侯不在,打头的是一个女将。”
皇帝看见二皇子对明云绯如此熟稔的语气,心凉了半截,难道是他们勾结起来?
二皇子皱眉又松开:“那是漠北军没错了,天下也只有漠北军有女兵营,是明云绯一手组建,听说个个是好手,还都是她的心腹。”
欣赏够了皇帝惊疑不定的神情,二皇子摆手:“请将军进来吧。”
门外那人利落下马,身披甲胄,持利剑,一步一步走进金銮殿。
待看清她的眉眼,众人一惊,从未听说明云绯还有一个姐妹。
无他,这一位浑身带着血煞之气的女将军和明云绯长得格外相像,除却打扮不同,认成一个人也是有可能的。
二皇子沉浸在马上要坐上宝座的美梦之中,已无暇顾及眼前人身份几何,他激动道:“你来得正好,告诉我的好父皇,虎符是谁给本殿的?”
“明云绯!”皇帝愕然开口。
“正是在下。”
不知她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少年的语调比往常高了几度,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安乐侯的声音。
安乐侯,她是女人!
众人来不及有除了惊讶以外的情绪。
明云绯一扬手,冷淡道:“二皇子与肃亲王谋逆,就地诛杀。”
门外响起混乱的厮杀声,原来不是夜太黑看不清有多少人马,而是人头攒着人头,马匹挨着马匹,围了着皇宫,才看不清有多少人。
二皇子猛的一起身,指着明云绯:“你!”
他瞳孔里最后盛着的是女子锋利的眉眼。
明云绯一手拎起二皇子和肃亲王的头颅,一手握着长剑,高声道:“逆贼已死,投降不杀!”
金銮殿滚出两个人头,咕噜噜滚在众人脚下。
肃亲王带来十万兵马,不仅人数、武力都比不上漠北军,更何况主帅已死,人心大乱,一个接一个扔了武器,被漠北军擒住。
金銮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皇帝惴惴不安,试探着开口:“明爱卿救驾有功,不知可要朕怎么赏你?”
明云绯开口:“免了臣的欺君之罪吧。”
皇帝立马道:“自然,自然,巾帼不让须眉,朕岂有计较之意。”
明云绯不理,坐在为二皇子备的椅子上:“夜已深,请诸位大人先行离开。”
接着她扬声叫:“甘竹,送各位大人出宫。”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是,进来一个身高八尺、目露凶光的女人,拉起被吓软在地的丞相像拎着一只牲畜。
见她这副粗俗做派,余下的人慌忙起身,口中连说不劳烦。
很快,大殿被清空。
只剩下明云绯和皇帝。
皇帝问:“明云绯,你也想反?”
明云绯容色冷淡:“天下谁不想做皇帝。”
皇帝蓦地笑了两声,在寂静又血腥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竟说出这样的话,你一点都不像明扬的儿……女儿。”
明云绯也笑了,眸底黑沉:“可惜了,我就是。”
皇帝继续笑:“所以你是为了明扬报仇?”
明云绯手顿了顿,笑了笑:“他是一个好将军,但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皇帝还想说什么,明云绯却不欲和他聊了:“皇上发病了,送皇上回宫。”
章太医缓缓进殿,垂垂老矣的假面揭开,竟然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笑说:“将军再不来这老家伙要死了。”
“死了也行。”留下这一句话,明云绯离开了血腥味极大的金銮殿。
小灵和冯薇灭了一窝山匪,带着宋婉华在匪寨住下。
小灵日日出去打听消息,一日大喘气跑着回来,喜道:“冯薇姐姐!冯薇姐姐!主子回来了!漠北军也回来了!”
几息之内,屋子里冲出来三个人。
青娟:“公主,安乐侯回来了!青柳姐姐也回来了吧。”
宋婉华:“她回来了!可有受伤?她的毒怎么样了?皇宫里的事都解决完了吗?”
冯薇握紧拳头:“甘竹她们都回来了?”
小灵不搭话,一扭头冲进房间里收拾东西:“你们自己下山去看!”
宋婉华再次回到皇宫,恍如隔世。
听说那一夜十分血腥,可是宫里各处地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痕迹。
御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艳。
一步一步走在她走了千万遍的宫墙下。
如今这皇宫,是姓宋还是姓明。
宋婉华到金銮殿,听到太医说皇上重病,谁也不能拜见,一下子失了魂,几乎软倒在地。
难道是她身上的毒药又发作了?
宋婉华拉住不认识的女官的手,焦急地询问。
“公主。”
宋婉华静止一瞬,鼓起极大的勇气回头。
一个酷似明云绯的女子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眉眼如她一般锋利,如她一般冷淡。她身着暗红色衣衫,外罩一件大氅,阳光落了她满身,也没有冲散她的冷淡,反倒显得更不好接近。
宋婉华注意她身后的腊梅,心想:连腊梅也在她面前卖俏争艳。
她一步一步走近她,近到能听到她胸膛里火热的心跳。
这是明云绯。她认出来了。
她应该希望她去死的,明云绯那样好的人,把她视作最好的朋友之一,只要她开口,一定会满足她的心愿,捧她成为最尊贵的摄政公主。
只要她死了,她就能握住漠北军的兵权,便是登基为帝都不是没可能。
宋婉华又走了一步,只觉得今日太阳好毒,照得人眼晕。
明云绯比她高半个头,低头看她,笑了一下,便融化了周身的坚冰。
“公主?”明云绯用往日低沉的嗓子唤了她一声。
宋婉华听清了。
原是她自己的心跳。
这么快,这么急。
宋婉华扑进她怀里:“我好想你。”
明云绯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发顶。
宋婉华闻着她身上冷冽的香,眼眶酸涩,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一个无关风月的拥抱,这是一个朋友之间、并不越界的拥抱。
宋婉华哭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沾在明云绯衣襟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明云绯对她这般好,还是哭明云绯对每一个朋友都这般好。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只占了一个之一。
宋婉华很久没有真的难过到落泪了,正如明云绯所言,在这后宫中,她从来把眼泪当做武器,纯良的、哀切的、难过的……她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刻落泪,然后说应景的台词。
唯独今天,她控制不住满腔的酸涩。
只沉默,沉默着落泪。
明云绯问:“怎么了?我们该高兴才是,公主往后是天下第一自由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