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先前可能支持韩谨,可能是保皇党,也可能是四皇子一派,如今,都坚定地和明云绯站在一起。
数量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能让每个人感到恐慌。
“七天后上朝,将我的朝服拿出来洗洗晾晾吧。”明云绯吩咐道。
她起身出门,伸了个懒腰,太阳穿过指缝落在脸颊上,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此时春分刚过,大雁已从南方飞回,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王爷,卫姑娘来了。”
卫燕过来时,明云绯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吹风,阳光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卫燕愣了愣缓缓靠近她,伸手遮住了那点阳光。
明云绯睁眼,就看见她绽放出一个笑脸,像花开似的。
“别闹。”
“宸表哥难得闲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们玩?”
“分明你更忙些吧。”
“我哪里忙了,只是做些小生意而已,要是你约我,我随时把那些事丢给下人,毕竟,你是我未婚夫。”
“打住。”明云绯摆了摆手,“有事直说。”
上次明云绯就见识过卫燕的威风,说好听点是不惧凡俗、豁得出去,说难听点就是不要脸。
那次虽然明云绯及时把人带走了,但风言风语还是不免传出来,她派人去查,发现谣言源头就是事件女主角――卫燕。
她还高调宣布,非逍遥王不嫁。
一时间京城风言风语众多,明云绯不答应,也管不了,只能任由这把火烧起来。
后来是沈星星实在八卦,不知怎么和卫燕搭上了话,顺毛了某只倔驴。
有一天一大早,明云绯收到了卫燕的道歉信,说自己做错了,希望她原谅,还表示有一个合作,想和她谈谈。
第一,她好奇沈星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说服卫燕。第二,她想知道卫燕想谈什么合作。
所以她欣然赴约。
那时才知卫燕野心勃勃,她想要的不是未婚夫,而是整个国公府。
她母亲是前一任卫国公夫人,出身江南望族,两人成婚时,江南富商为唯一的女儿陪嫁了泼天财富。
本以为换来的是丈夫敬重,没想到婚后卫国公便露出本来的面目,将所有嫁妆一网打尽。
她们母女虽生活在国公府,依然穷困潦倒。
从幼时起,她就想要很多钱,忘记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了,也许是她们吃不饱饭时,姨娘倒了十三碗燕窝,说新来的厨子不行,炖不好;也许是前厅设大宴,她去捡剩菜吃;也许是卫国公流水似地花钱打点官员……
她记不得了。
但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发誓要把卫国公府的所有钱财全部攥在自己手里。
多少年来,她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惜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把持中馈的嫡母,还有不肯让女子触碰生意的顽固父亲。
直到明云绯班师回朝,为了帮四皇子拉拢他,他们决定以姻亲的方式,让她和卫国公府联系紧密起来。
起先要给明云绯介绍的是卫国公现任夫人的大女儿,今年才十六岁,刚刚及笄。
因为明云绯不领情,他们不得不用别的手段。作为前一任夫人的女儿,卫燕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但她本人并不觉得这是一场灾难,而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逍遥王府如今势大,她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利用逍遥王府的势力,她可以一步一步蚕食卫国公府,拿回母亲的钱。
整个朝堂,势大的人有很多,卫燕偏偏选了明云绯,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沈星星。
整个朝堂唯一的女官,是逍遥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没有男女关系,且沈星星对她极为推崇。
“这说明你这个人不死板,即便我暴露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所以,你要说的合作是什么?”明云绯问。
“帮我,卫国公府世代簪缨,积累的财富不可想象,到手我给你分。我也不会缠着你,一拿到钱我就远走高飞。”
“五五分,不然免谈。”明云绯果断道。
卫燕思考几息,忍着肉痛答应了她。
是以明云绯多了一个未婚妻,卫燕还帮她传递卫国公府的消息。
可以说,很赚。
“请你查账本。”卫燕摊开一本账目,“免得被你怀疑我私藏。”
“这么说,你是想过咯?”
明云绯没翻,眯着眼睛晒太阳。
“当然想过。”卫燕一脸坦然,“五五分,我亏大了。不过我的经验告诉我……”
她定定看着明云绯,道,“千万别惹到你。”
她想穿越回去告诉从前的自己,不死板个屁,明明是睚眦必报的小疯狗。
她算计了她两次,她就在她的生意上使绊子,让她亏了一大批货,险些没能糊弄过去。
明云绯笑了笑,没说话。
正说着,沈星星从前门进来,“元帅,都办妥了。”
“卫姑娘也在。”沈星星眨了眨眼,“你上次送我的枣糕好好吃,在哪买的?”
“不告诉你,我要的东西你带来没有?”
“那当然。”
两人一副谈大生意的样子,明云绯没管,拿起那账本回去了。
她绝对猜不到,她们交易的东西是――《逍遥王妃》《逍遥王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惊!逍遥王竟然……》
简而言之,明云绯又有同人文了。
这次女主角基本是卫燕。
毕竟非君不嫁危险系数这么高的事,只有她干得出来。
“喏,三本。”沈星星掏出一个布包。
卫燕眼疾手快塞到怀里,“你这朋友写得挺快啊。”
“不是一个人,好几个人写的。”沈星星N瑟道,“但是每一个名字都是我帮忙取的。”
“有才!”卫燕比了个大拇指,“你说王爷不会发现吧?”
沈星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一万个心,元帅她绝对想不到有人喜欢看自己的同人文。”
“那就好。”
*
翌日,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一阵流言,有关十几年前的皇室秘辛,卫国公府和韩谨都有参与。
过了两天,有一人去大理寺投案自首,说十年前先太子突然发病,疯疯癫癫,不似人形,其实是中毒所致!
明云绯反应迅速,立马将证人保护起来,令大理寺彻查此事。
究竟是谁下的毒,一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大理寺官员来来往往,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一时间,众人皆伸着脖子等结果。
韩谨和四皇子想和大理寺内部官员联络,却发现大理寺核心如今铁桶一个,除了逍遥王谁都不听。
十年前的事,二人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当年该灭口的都灭口了才对,哪儿冒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证人,还直接找上了逍遥王。
还有她这是什么意思?也想夺权不成?
逍遥王府闭门谢客。帖子也递不进去了。
渐渐地,京城流言道当年是卫国公买通韩谨,在先太子的饭菜里面下药长达五年,联手杀死了他。
翌日。
明云绯久违地站在朝堂之上,她笑眯眯扫视过这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人,众人皆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
谁也没想到消停了好一阵的逍遥王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出这样一件大事。
这朝堂究竟还有多久洗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谁也看不清了。
此时的明云绯,比半年前率领大军班师回朝时,更加气质非凡,耀眼夺目,如同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小皇帝依旧没什么长进,说了两句开场白,朝堂就乱成了一锅粥,韩谨率先问明云绯,“听说王爷最近在调查一些传言?”
“韩公公慎言,如今是不是传言还不一定。”
“如此说来,王爷真的相信我和卫国公联合谋害了先太子?”韩谨笑了两声,直接道,“究竟是谁给您讲了这样的笑话?”
“身边人罢了,你也知道本王追随者众多,随便几人都可以给本王演一出好戏,别说是笑话了,多的是。”
韩谨捏紧了拳头。
四皇子似乎也要质问明云绯,却被卫国公眼疾手快拉住。
明云绯暗笑了笑,操盘手要出手了。
果不其然,刚下朝就听说容宜公主有事相商,请她过去。
她一到,大厅上首坐着的不是珍太妃是谁?
明云绯看着两鬓斑白却神采奕奕的珍太妃与她身边年近三十已眼眸浑浊的四皇子,在心里想,为什么聪明的母亲却养育出一个蠢笨的儿子?
“皇兄,你来了。”
容宜公主今年十四,跟着皇后长大,皇后自先帝离世后一心向佛,对于公主也不甚上心了。所幸她有个挂名嫡公主的名号,有明云绯护着一二,珍太妃也要利用她和明云绯打好关系,是以她在这宫里过得还算舒心。
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她上前挽住明云绯的胳膊,开心道,“今天特别巧,你、太妃娘娘和四皇兄都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是挺巧的。”
比起韩谨的直接,珍太妃更加迂回,左来右去的绕弯子,要婉转着来,明云绯也会,但她向来不耐烦这些。
她一手抻着头,听珍太妃一口一个宸儿。
“宸儿,你大皇兄走了那么多年了,今天又有人把这件事翻出来,实在是居心不良,让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究竟是谁?”
“不过是查查而已。大哥这么多年背了很多骂名,人人皆说他是历史上最不成器的太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给他洗清冤屈的机会,我们怎么能不要呢?”
四皇子黑了脸:干,给他清白,然后抹黑老子是吧。
珍太妃强撑着笑了笑,“洗刷冤屈从来不是一个人几句话的事儿。宸儿,本宫不是反对你查这件事,而是现在我国国力衰微,好不容易打退了匈奴,正是民众休养生息的好机会,一件十几年前的案子引得社稷动荡,不应该也不值当。”
明云绯像一个垂钓之人,锋芒藏在眉眼之中,冷静地看着鱼儿一点点咬钩,波澜不惊,唯唇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如果是假的,社稷不会动荡。如果是真的,那就平息动荡。”明云绯道,“有句话叫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么拿多少俸禄就该干多少活,我的封地最少,如今已经负责打仗,那么战后休养生息,维持社稷稳定,应该四皇兄扛起责任来才对。”
原来只是要东西。珍太妃的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她慈祥道,“宸儿说的是,今天不说这个了。”
过了会儿,珍太妃又道,“虽然说封地和责任挂钩,太大了也不好,但宸儿的封地是有些少了。”
明云绯看她表演。
“去年你四哥以为皇上会提,所以才没有上折子。既然他不提,那咱们就让你四哥去上折子。你看好哪里了?”
“江南。”
四皇子脸一僵,“江南八郡,父皇在世时已经分给我了,五弟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就随便吧。”
明云绯懒懒靠在椅子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要是她不在意,就不会有这一出。
珍太妃想了想,说,“四皇子的封地确实是先帝定下来的,这个时候给你,违背了先帝的意思,于礼不合,于规也不合,宸儿你还有没有想要的地方,没有的话本宫给你推荐一个。”
“嗯?”明云飞抬眼看她,越看越觉得有趣,自高祖年间,便留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先帝虽然软弱无能,但对于后宫的管束也没有放松。这个女人在后宫浸淫多年,却对前朝局势清清楚楚,不可不谓之有心计有本事。
这个位面,有趣的朋友多,有趣的对手也多。
有意思。
“你看先太子的封地如何?”
“在开玩笑吗?太妃娘娘。”明云绯道,“先太子封地,远在北疆,谁不知地广人稀,谁不知赋税年年欠收?”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你打退匈奴,朝廷也注重那块,贸易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明云绯适时摆出思考的姿势,珍太妃又道,“北疆是地广人稀,但正因为其广,随着我朝愈发壮大,周边小国附属皈依,北疆必定会成为下一个贸易中转中心。届时经济大幅度发展,不说比得过江南八郡,在本宫看来持平是必然的。”
“我再想想。”
明云绯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起身出门。
容宜在前院和几个宫女玩乐,见她出来,忙跑上来问,“皇兄,你是又和太妃娘娘和四哥吵架了吗?”
“她们跟你说我们经常吵架吗?”
“没,没有。”容宜瞪圆眼睛,连忙摆手,慌张道,“只是我觉得你和四皇兄气氛不太对。”
明云绯拍了拍她的肩膀,心说:其实我和你亲哥哥气氛也不太对。
“嗯,有事可以找我。”
“谢谢皇兄!”
四皇子的折子飞快到了小皇帝手中,言明明云绯不仅打退匈奴,而且剿匪有功,封地却只有小小的一城,他提议把把北疆分封给逍遥王。
小皇帝看着这份折子陷入了沉思,他装作头痛,摔了好几个名贵花瓶,终于把一个太监赶出去找太医。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五哥和四哥见过面了。追根究底,这份折子是五哥的意思,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
事实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过明云绯。
他双手捶了捶脑袋,突然抓起砚台丢在门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小皇帝吼道,“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知。”寝宫里最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说道,“奴才子只知道不论她怎么样,永远越不过皇上去。”
小皇帝闭了闭眼,平复下来,“你说的对,只要我还在这皇位上一天,他们都只是王爷而已,何况五哥的身份……”
明云绯在韩谨面前表现地更加强势,直说有直接证据表明,你是参与当年谋害先太子的案犯之一。
起先韩谨并不买账,但后来发现他自以为掌控地滴水不漏的朝堂,渐渐有几个人冒头和他作对,他才大感不妙。
逍遥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
他甚至想写信联系匈奴,让匈奴在边疆发动战争,以此让明云绯回到北境。
显然是不行的。
最后他也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那就是把北疆分封给明云绯,让她回到封地,远离朝堂,这样才能安他的心。
韩谨吩咐人办完这件事,心中仍惴惴不安,本以凭军饷可以控制她,事实告诉他,不行也不够。
她给他的感觉,像是草原上的狼王,只要略一抬眼就能指挥草原上所有狼群,踏着尘土飞奔而来,杀死他,毁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