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璨和阿耐赶到她身边,为了防止蚩尤暴起,红纹再次卷住他的身体,在那猩红的双眼转动的那一刻,黑色剑光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蚩尤仰头一阵痛苦的吼叫,整个殿内一阵地动山摇,朱雀和白虎在这砸砍和地动中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一旁。
符阵的壁障消失了,如娜尖叫着冲向自己主子,小箫也不遑多让的立马跟上,随后金雅和古泓等人也踏进了符阵内。
剑尖深深插入蚩尤胸口,迸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与此同时,蚩尤身上萦绕的黑气从全身退缩至胸口,慢慢被虎魄吸收,直至全部消失。
蚩尤的双眼不再猩红,脸上的表情也不再狰狞,他静静的看着徐瑾,游移的眼神寻遍她的整张脸。
“对不起!”
“快走!”
大殿的横梁意外的开始砸了下来,一块又一块地面裂开,露出黑色深渊般的缝隙,从上而下带着死气般的气息。
“不好,这个大殿要塌了!”
徐瑾对上蚩尤平静了然般的眼神,红纹不知何时早已松开它的桎梏,蚩尤伸出双手轻轻一推,徐瑾向后倒在金雅怀中,一条金柱恰恰砸在她刚刚的位置上。
地上的缝隙越裂越大,阴冷的气息让人犹如身处地狱深处,周围不断砸下的石块瓦片,更是让人无处落地。
“珠珠,快走。”
金雅拉住徐瑾的手,周围的同伴们纷纷互相借着力逃离这座大殿。
一根摇摇晃晃的金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即将砸下,在这关键时刻,一双大手扶住金柱,朝着他们喊道:“快走!”
顾璨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蚩尤,然而时机只有短短几息,他们几人快速的逃离到门边。
徐瑾再次看向殿内时,看见蚩尤也同时注视着她,已经无法动弹的他在替他们挡下一根金柱后,随着地面裂缝的扩大,慢慢坠入地底深渊。
所有人拉的拉,跑的跑,最后一人跑出大殿之时,整座殿宇开始慢慢下沉,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深渊,而且深渊不曾停歇的开始侵蚀周边的草地,一寸寸,他们的脚下似乎也在晃动之中。
“不好,恐怕这整个洞穴都要塌了。”
众人极速奔跑着,穿越草地,穿越碎石,来到那个洞口前,来不及停歇,就开始攀着岩石往洞口处爬。
徐瑾刚刚和蚩尤拼命,又快速奔跑,双肩的伤口未曾愈合,让她无法快速爬上洞口,只听见身后不断传来地面裂开下沉破空般的声音。
先上洞口的金雅抛下一根鞭子,顾璨抓住鞭子,而后带起徐瑾,众人合力拉他们上来,古泓最后垫底而上。
这方原本宁静的小界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山洞穹顶那块黄玉,散发出凄惨的黄色,从他们上方看去,底下是个巨大到黑暗无边的深渊,深不见底,仔细听,似乎还有各种鬼哭狼嚎之声。
“都消失了。”
众人扶得扶,靠得靠,心中一片后怕,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是那把剑吗?”小箫突然看见徐瑾腰间那把黑金色的长剑。
徐瑾低头一看,哦,刚刚不小心顺手把它带出来了,怎么办呢,要不扔下去,徐瑾拿起长剑,皱着眉头,认真的盯了一会儿。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把剑似乎在她手里瑟瑟发抖,低头想了一会儿,徐瑾对着虎魄认真无比的说了一句。
“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插进粪坑里。”
此话一出,没看其他人那五颜六色的脸色,但徐瑾发现手中的剑似乎更老实更柔顺了,或许真的心意相连。
“我们,回家吧!”
古泓一句“回家”立马勾起无数人的泪水,历经生死,失去同伴,但是,还有家人在远方等待着他们归去。
在离开之前,徐瑾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回想起蚩尤那平静的眼神,或许当初他真的是入魔了,但是现在应该与先祖婆婆也碰面了吧!
红纹早已恢复成原来大小,如一条红玉项圈挂在徐瑾脖子上,懒洋洋的啃着自己的尾巴。
走进洞穴,山壁在他们面前缓缓合上,带着那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一切的一切都被封印在山壁之后。
“都结束了!”不知是谁在嘴中喃喃自语。
大家按照原来的路线一路返回到湖中平台,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深夜了,夜空中繁星点点,凉爽的清风一阵阵拂过全身,疲倦和伤痛渐渐爬上每个人的知觉。
“今晚在这儿休息一下,明早再出发。”
“明早怎么过去呢,那湖里有吃人的——”
何况他们的木筏子也早已破碎不堪,成了一根根浮木,在湖中飘荡。
空气中一片宁静,忘了还有这茬子了,还没结束呢!
“不碍事”,徐瑾伸手摸出虎魄在空中舞了几下,“明天看它的,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把它扔回去。”
众人:……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大伙各自找了喜欢的角落准备好好歇一觉,有在平台露天酣睡的,也有在殿内小憩的,每隔两个时辰,换两个值守人员。
徐瑾和金雅在殿内一角,初一等都围在一边,看着金雅小心翼翼的解开徐瑾的上衣,肩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仍触目惊心。
初一把一块干净的沾了水的布块递给金雅,看着她一点点小心擦拭小姐身上的血迹,而后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布块包扎好。
顾璨等人在另一角落,四个侍卫围着顾璨,除了擦伤和淤青,外带点疼痛,顾璨其实还算幸运。
“幸好清风没跟来,不然看到二爷,一准哭鼻子。”
鲁炎调侃的说了句,想去拍拍自己的褂兜,突然想起那只小猴子一早已经屁颠屁颠跑去徐姑娘那边了。
“金果呢?”顾璨抬头问。
“在这里,好好的。”秦毅拿出一个特制的牛皮兜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四枚果子。
顾璨拿出一枚果子交给小箫,“你拿去给如娜。”
小箫立马听话的拿着果子去找如娜,顾璨抬眼看了那边的角落很久,才慢慢不舍的转回眼神,旁边几人都安静的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顾公子给的?”
金雅看着如娜手中的金果子,这不是那棵金树上的东西,金光闪闪的,似乎不太好啃。
徐瑾瞅了眼果子,看着小猴子在一边盯着果子馋得水汪汪的,瞬间笑了。
“这不能乱吃,交给阿耐收着。”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徐瑾身上时候,外面的一切恍如隔世,碧绿的湖水平静如昔,残枝枯叶般的触角在上面根根矗立,甚至还会随风飘动。
徐瑾拿出虎魄,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放我下去。”
一根长鞭裹着徐瑾慢慢接近到快水面的时候,徐瑾把虎魄的剑刃慢慢浸入湖水中,一股极浅的黑色以徐瑾为中心慢慢向四方湖水蔓延。
不一会儿,湖水开始由近及远的翻腾滚动,残枝般的触角没入水中,一头头黑色蠕虫样怪物成群结队的浮出水面。
平台的古泓见此立马想把徐瑾拉上来,被徐瑾抬手阻止。
一头头怪物首尾相连般并排成一条直线,从岸边直到徐瑾面前,没有任何攻击,也没有血盆大口。
徐瑾双脚踏上那黏腻湿滑的怪物身躯,走了几步,脚下的它们没有任何动作,而后回头朝着上面的人招招手。
顾璨踏上由怪物身躯搭建的浮桥这一刻,觉得非常不真实,但却是真实发生了。
徐瑾走得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岸边,看着伙伴们一个又一个小心的渡过“浮桥”,直到最后一人上岸后,那些怪物们开始慢慢分散沉入湖底,只余下一片触角,黑色开始渐渐褪去,直至回到虎魄体内,湖水再次恢复宁静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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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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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泓等人已经见怪不怪,这次的经历或许是此生之中最危险的一次,解开了他们苗族千年前留下的疑团,也解决了前人留下的后患。
这一片湖中平台依旧静静置于水面之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下面的危险,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鸟儿从高空掠过,留下一道疾速剪影。
徐瑾在湖边静静站立片刻,终于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出口走去,小猴子一蹦一蹦的跟在她身后。
一群人再次通过甬道,爬过铁索,越过山谷,穿过密林,跨越白天与黑夜,踏过生与死,再次见到那块红色的朱砂碑和石像时,一瞬间恍如隔世。
左脚在里,右脚在外,铃声幽幽荡荡,勾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火焰。
古泓沉默不语,金色的太阳照在他半边身子上,另一半则沉浸在禁地阴影之下,看着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的身体,想着那些从此长眠在里面的兄弟,仰头而上,微微湿意从眼角渗出。
“大哥”
徐瑾注意到大哥突然而涌的强烈情绪,不知何从安慰,一切因她而起,只能默默站在大哥身边陪伴。
古泓伸手拍拍徐瑾的脑袋,“大哥没事。”
“我们回家吧!”
收拾好包裹和心情,一步步踏出禁地,走入阳光下。
徐瑾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回过头看了看那石人像,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一阵悦耳的铃声。
一切都结束了!
酉水河边台阶上,阿舜的两只小胖手抓着一根树枝,拼命敲打着水面,吓得旁边的婆子急急拽住他的衣服,生怕他一头扎进水里。
自那天起,日复一日,不论风吹雨打,徐夫人都会在这酉水河边上待上一二两个时辰,默默的望着那河水流动的方向,沉思不语,阿舜也在边上巴巴的望着酉水河,给自己找玩儿,等阿爹忙完了,就来接他们回去。
今日天气风和日丽,暖意融融,河面上波光粼粼,偶尔可见一两条鱼儿跃出水面,在空中翻转着矫健的身姿,而后一头扎进河里。
阿舜的眼珠子一瞬间看得痴了,一根胖手指插在嘴里,发出咋咋声。
突然一艘小船从斜里驶出,尖尖的船头上,一个人正迎着阳光矗立前方。
“那不是大少爷。”
“是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快、快,快去通知大人!”
徐夫人不敢置信的抓住身边徐嬷嬷的衣服,一双杏眼紧紧盯着河水中央的船只,“嬷嬷,那是阿泓,珠珠呢,你看见了吗?”
“大小姐,可不在中间点位置坐着呢,哎呦,还招着手呢!”
徐嬷嬷热泪盈眶的扶着徐夫人,赶紧的朝着台阶下走去,阿舜呼呼的丢下手中的树枝,在台阶下踱着小脚,两眼放光,恨不能立马飞到那艘小船上。
当徐瑾一脚踏上台阶,还没站稳的时候,就被徐夫人抱了个满怀,大腿处似乎也被一双小胳膊紧紧缠住,全身动弹不得。
迎接她的是她娘满脸的泪水和她阿弟的嗷嗷叫声,让徐瑾瞬间感受到一片人间真实。
近一月的大山之行,让每个人都看起来乱糟糟的,就连一向爱洁净的徐瑾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了,真亏得她娘和她弟不嫌弃的抱着她。
“娘,阿娘,我没事,好好的!”
顺了一口气的徐夫人终于放开了女儿,转头看向古泓和金雅,见两人气色都好,也没什么外伤,憋了许久的一口郁气终于出来了。
阿舜嚎叫了几声后,闭着眼睛满足的抱着阿姐的大腿,突然间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着他的胖胳膊痒痒的。
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满是绒毛的小脸,正学着他的样子抱着他的阿姐。
阿舜跺跺小脚,张口就叫:“我的,我的,不许抱!”
那张毛脸也学着他的样子,踩了几下,吱吱唧唧的,就是不放开。
“啊,啊”,阿舜急了,“阿姐抱,阿姐抱!”
徐瑾低下头看着她腿上的两个挂件,无可奈何的蹲下身子,“怎么了,这是阿乐,以后和你一起玩儿!”
“不要,不要,丑猴子,阿姐抱我,不要它!”阿舜整个人扑进徐瑾怀里,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另一只不忘指着毛脸。
丑猴子,徐瑾的耳里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某人曾经也这么叫过,一抬眼就看见某人不自在的移开眼睛。
难道男人看动物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徐瑾瞅瞅阿乐湿漉漉的大眼睛和萌萌的毛脸,怎么看也比周围的那几条黄狗可爱。
还没等阿舜施展哭鼻子嚎叫大法,就被一只大手从徐瑾怀里提溜了起来,两条小胖腿在空中不停蹦跶,骨碌碌的眼珠子对上了父亲的一双圆瞳。
“你阿姐累了,不要闹她。”
古力转手就把小儿子交给一个婆子,转眼看到大儿子和女儿都四角俱全的站在那儿,脸上满是历经的风霜,眼神中带着从前没有的色彩,他们都长大了。
“回来就好,先回去安顿一下,有什么晚点再说。”
一行人渐渐离开河边台阶,朝着那炊烟袅袅之处走去。
黑色湿发一缕缕的贴在耳后和脖子上,腾腾水汽漂泊在周围,徐瑾紧闭着双眸一脸疲惫的靠在木盆上,水面漂浮着粉色的花瓣。
徐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原本白皙无暇的肩膀上,两个暗红色的伤疤,怎么看怎么惊心,她可以想象到他们当时的危险,却无能为力。
她轻轻的擦着女儿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翻开一片青丝,寸寸检查,就怕女儿为了安慰她,漏了几个伤口。
红纹正盘在徐瑾的头顶上,懒洋洋的半眯着瞳孔,一动不动。
“娘,我没事,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听您的话。”
女儿撒娇的语气让徐夫人原本想训斥几句的话都说不出口,就像大巫说的,每个人从出生起都有自己的责任,它是一座大山,勇敢的人征服它,懦弱的人逃避它。
她徐茹雅的女儿,武义侯徐嵩唯一的后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许久之后,徐夫人看着躺在床上,侧脸酣睡正甜的女儿,轻轻拉了拉被子,起身走出了房间。
“夫人,大巫派人说,等小姐休息好了,去她那儿一趟。”
“让她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再说。”
古力已经从儿子口中知晓了所有事情,对于牺牲的那几人,吩咐下属好好优待他们的亲人。
“阿爹,阿爹”,一颗炮仗冲了进来,几下窜进古力怀中,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
“不要丑猴子,不要,阿爹让它走,走。”
一颗黄毛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唧唧两声,跨过门槛爬到古泓身边,两只前爪乖巧的探在他的小腿上,清理一番后的黄毛似带着莹莹金色,长长的银灰尾巴柔顺得如一条长羽般绚烂。
后面跟进来的侍女低头禀道:“夫人吩咐我们把阿乐清洗干净,先不要去打扰小姐休息,就送这儿来了。”
小猴子懵懵懂懂的挨在古泓腿边,这儿一个熟悉的人也看不见,刹那间离开绿荫成海的大山,在这成片的吊脚楼中,让它不知所措,也不如往日活泼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