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妍的话完全就有点诛心了,哪个亲妈会这样坑儿子。
顾璨被烦得一个转身定住,目光不善的盯着三公主:“我就是娶个丑八怪也和你没关系,小爷觉得好看就够了。”
朱妍何时受过这种讽刺,在宫里一向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如今面对自小心仪的人,气得泪水都快飚出来了。
“三姐姐,你怎么了?啊,顾表哥。”
四公主朱婵带着一个宫女不知从哪条小道上突然闪出来,怯生生的站在那里注视他们一行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朱妍立刻把无处安放的一腔怒气都洒在朱婵身上,一个贵人的女儿,也配叫她的表哥。
四公主小心翼翼的瞧着三姐姐,两只小手紧张的抓着裙子,口中嗫嚅着:“我,我刚刚迷路了。”
“你糊弄谁呢,每天像个耗子似的窜出来,是不是想看我出丑。”
四公主泪眼汪汪:“我没有,我刚刚真的迷路了。”
顾璨对于这种女孩子间的吵架向来不理会,现在更是头疼得想要立马离开。
唯有没人注意到的顾然暗暗叹了口气,朱妍的脾气上来了,恐怕朱婵真得吃亏,遂开口:“据说这里有块太湖石,触之暖意,要不去看看。”
顾璨无所谓,但大哥的话他得听,立马抬腿就要走,他一动,三公主立马就懒得去训斥四公主了。
立刻有熟悉的宫女带着他们四人往那块太湖石去。
顾然走在最前,顾璨跟在他哥身后,三公主与四公主一前一后,三公主几次想挤到顾璨身边,可惜在这园林区,旁侧岩石粗糙而锋利,小径狭窄,地上泥土布满湿滑的苔藓。
朱妍几次都不得往前,跺了跺脚,在前面拐弯处溜到一处缝隙,立马踏出脚步想超到顾璨前面,谁知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整个人立马失去重心向左侧岩面扑去。
“三姐姐”
前面的顾璨以为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不耐烦的转头,眼角余光发觉不对。
三公主整个人直直的朝着一块嶙峋的石头扑去,顾璨急忙伸出手去拽她,却已来不及,三公主的脸已重重的撞在了那尖锐的一角。
鲜艳的红色如水珠子般洒落在墨绿的青苔上,空气凝滞了一息,开始疯狂流窜。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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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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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的哭喊声、疼痛声从慈宁宫的东侧暖阁之中传出来,嬷嬷宫女们来回不停的捧着托盘进进出出。
玫贵人脸色一片惨白,紧紧搂着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四公主,眼神止不住的向塌上的苏太后飘去。
安昌长公主神色严肃的坐在椅子上,对面的皇后已经不见了人影,微微侧头恰好撞见萧贵妃看过来的目光。
两束目光在空中陡然交汇,而后各自默默移开。
顾氏兄弟站在母亲身后,顾璨到现在都还有点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顾然则微蹙着眉头,一向温润的目光不着迹的游移到四公主身上。
这时候,一穿着姜黄色短袄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被人领了进来,跪在内殿中央地上。
那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翠玉。
“说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要是敢隐瞒撒谎,慎刑司就是你的下场。”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嬷嬷站在太后身侧,严肃的说道。
翠玉上半身匍匐在地,低着头不敢向上看,“回太后,奴婢跟着三公主,去看太湖石,那条路比较窄,奴婢走在四公主后面,三公主在四公主前面,而前是顾二公子和顾大公子。”
“当时奴婢只听见四公主喊了一声三公主,赶紧上去,就看见三公主撞在了石头上,而后昏倒在地,满地都是血,而,而顾二公子当时,当时正伸着手。”
殿内一片寂静,玫贵人怀里原本哆嗦个不停的四公主突然不抖了,一双黑漆漆的瞳孔盯着斜对面的顾璨,嘴里突然吐出一句。
“是二表哥,推了,推了三姐姐。”
朱婵的声音很轻,但殿内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些许人一副不可思议随后皆是如此的表情看向顾璨。
“你这奴才胡说什么,小爷我什么时候推她了,明明是她要摔倒,我想去拉她一把,没拉住而已。”
顾小爷快气坏了,明明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他发现危险后想去拉她,谁成想已经晚了。
朱婵似乎被顾璨那凶悍的脸吓住了,急忙把头缩进母亲怀中,小声的抽泣着。
“顾二公子,四公主年纪小,看错了也有可能,您别吓她呀!”
玫贵人搂着自己的女儿,心疼的不得了,三公主看样子是破了相,皇后向来心胸狭窄,还不知会怎么折腾她们母女,可怜她的婵儿,明明也是公主,却还不如外面的官宦小姐活得自在。
朱妍的心思宫里明眼人都看得到,而顾璨明明就很讨厌三公主,哪会帮她。
玫贵人心里恨恨的咬了咬牙,抬头还想再说几句,就见对面安昌长公主那冷冰冰的目光如一簇冰锥子直直刺过来。
她忘了,安昌长公主也是个护短的。
玫贵人有些不安的收回目光,想起太后老人家在场,带着期许小心翼翼看向上面。
“嗤”,萧贵妃翻了翻略微滚烫的茶水,脸上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嘴角无意的一撇,“一个是没看见,另一个是可能看错了,但话可不能乱说。”
“毕竟姐妹之间,闹别扭的也很多。”
“够了”,苏太后苍老的声音由上传来,“不会说话就别开口,妍儿还在诊治,你们就一个个像斗鸡一样,还有没有把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娘娘”
安昌长公主挺了挺脊背,凤眸微缩,清冷的声音不知不觉化去了苏太后降下的严厉,却又带着身为长公主特有的皇室压力。
“妍儿受了伤,我这做姑姑的也心急,但再急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何况眼见未必是真。”
殿内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先帝的嫡长公主,曾经的苏太后在宫中做小伏低多年,直到有朝一日儿子做了皇帝,她成了太后,后宫之中当之无愧第一人,面对极似先帝的安昌,她喜欢不起来,但先帝临终有言,嘱咐明靖帝关照这个妹妹,苏太后想使个性子都会被亲儿子嫌弃多事。
在明靖帝看来,安昌长公主与他没有利益纷争,顾勇又缴了兵权,两个儿子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是京城头号霸王,只要没卷入权柄之争,恩宠多些也无妨,还能挣个好名声,毕竟安昌长公主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姐妹了。
这时,其余人等谁都不敢先开口,劝太后还是长公主或是和稀泥,谁也没胆子当那个出头鸟,唯一不在乎的萧贵妃正没事样的,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
代太后前去探望的白嬷嬷此时走了进来,对着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三公主的伤口太深,皮肉翻开,又靠近右侧眼睑,绽开足有一寸有余,太医说,要看接下来伤口收敛如何,至于留疤,太医院会尽量。”
坐着的主子们心里都门清,太医院御医们从上到下都是些人精,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尽量的意思就是三公主这脸上九成是要留疤了。
玫贵人抱着女儿都不敢看太后的脸色,从白嬷嬷进来起,她就屏住呼吸,直到语毕,她的一颗心已经在油锅里沸腾了几轮。
顿了顿,白嬷嬷估摸了下各位主子的反应,继续开口“现在,太医院开了汤药让三公主喝了睡着了,这样就能更好的诊治。”
怕不是三公主脾气暴躁,受了伤更暴怒,摔摔打打是常事,一剂汤药倒省了不少事。
一个毁容的公主也是公主,背后又站着广陵侯府,目前还不知皇帝的态度如何,但对于事情的发生概况,现场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一抹红色长裙划过门槛,还没等殿内众人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已经打在了玫贵人的脸上,金色花蝶护指在其脸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印子。
“贱人”
大部分人都被突然进来的苏皇后惊呆了,只见她对着玫贵人又扯又拉,拉的是她怀里的三公主,但玫贵人关键时刻紧紧地把女儿的脸和大部分身体护在怀里,自己则被苏皇后扯得披头散发,血丝连连。
苏太后被眼前这一幕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只手颤抖的指着她们,嘴角发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白嬷嬷顾不得劝阻皇后娘娘,立马朝着太后跑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白瓷瓶子,从里面倒出药丸子立马送到太后嘴里,然后一下一下抚着太后的背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严厉声从外面炸进了内殿。
一道明黄色身影大跨步走了进来,除了上座的太后和已经疯批的皇后以及被皇后又骂又打的玫贵人和四公主,其余人立马起身对着皇帝行礼。
“还不把她们拉开”
形如疯妇的苏皇后现在完全没有一丝皇后的矜贵,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嘴里骂骂咧咧,手里还拽着几缕长长的青丝。
玫贵人则更惨,脸上血痕道道,头顶被薅秃了一块,朱钗耳饰散落一地,整个人犹如凋零入土的残花。
明靖帝首先走到萧贵妃身边,关切的握住她的手,问道:“有没被吓到?”
若是平时,皇后心里还不得酸死呕死,可现在她恶狠狠的盯着玫贵人和四公主,恨不得咬下她们身上一块肉。
“臣妾无碍,倒是太后,似乎——”
要不是刚刚白嬷嬷手快,苏太后现在估计只有出气的份儿了。
明靖帝此时注意到太后比平时更为灰败的脸色,甚至比前儿夜里更加吓人,他将此归于现场的皇后与玫贵人。
“母后,可有哪里难受,福善,请太医过来!”
皇帝仔细的看了一眼太后的情形,难掩脸上的怒色,转过身面对众人,“到底怎么回事,谁给朕说说?”
苏皇后的理智渐渐回笼,瞧见了皇帝的一脸铁青,而太后脸色则更差,心里渐渐爬上一丝后悔,她太冲动了。
但一想到妍儿脸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苏皇后内心定了定,正想要开口,谁知被一声哭泣打断。
“陛下,您看看四公主,臣妾怎样都认了,但四公主还这么小,皇后娘娘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往公主脸上甩巴子啊!”
为母则强,反正已经是皇后的眼中钉了,委屈自己可以受,但同是公主,她的婵儿凭什么要被冤枉挨打。
玫贵人一边跪在地上哭诉,一边把怀里的女儿推出来,只见四公主嫩生生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头上左右两个小揪揪已经散了,脖子上还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裙子散乱。
“父皇”,四公主含着泪水,带着一阵哭音,小声叫唤。
即使皇帝平时再忽视这个女儿,依然是他的骨肉,他挥了挥手把四公主召唤到跟前,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他依稀记得这孩子似乎已经九岁了,没想到这么大了。
皇帝随手指了一个殿内侍奉茶水的小宫女,“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其余人等都不许开口。”
忽然被上面点名,小宫女极度恐惧紧张,战战兢兢的跪在中央,脑袋几乎磕在地上。
“回,回皇上,三,三公主和…………”
待小宫女结结巴巴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殿内一早儿发生的事后,皇帝沉思半晌转头:“福善,你替朕去看看三公主。”
太后此时已经镇静了许多,皇帝的到来让她始料未及,皇后的冲动更是让她怒火攻心,但是——
“皇后是心急了点,毕竟妍儿,唉!”
苏皇后听了小宫女的描述,脑袋一懵,当时只有四个主子,四公主在女儿后面,她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四公主推了她,而后妍儿嘴里一系列的咒骂也是冲着四公主,她以为错不了,这才冲了过来。
“说谎,陛下,四公主在说谎,妍儿,妍儿明明说是后面有人推她。”
苏皇后今天打算要扯着玫贵人母女到底,她不清楚是真是假,但总有人要为她的妍儿付出代价。
不要说皇后半信半疑,皇帝也多有疑虑,顾璨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淘气嚣张,一半一半,如果三公主换成皇子,他也信了,但不要说顾璨从小不打女孩子,小时候顶多吓唬一下,要是男娃子,早就抱着去泥地里打滚了。
长大后的顾璨除了亲娘,其他女子就是碰一下,都要换件衣服,院子里一水儿的小厮侍卫。
这样的人会推三公主,皇帝实在不信。
明靖帝想了想,低头瞧瞧可怜兮兮的四公主,轻声问:“你真瞧仔细了,是元景推了你三姐姐?”
自皇帝来了后,除了行礼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安昌长公主侧过头,细细看向这个从没注意过的侄女儿,和身侧的长子顾然交换一个眼神。
“我,我”
从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开口,自小就是宫里小透明的四公主朱婵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两只食指上下搅动。
刹那间,朱婵瞥到跪在地上的玫贵人一脸的血迹和眼里淡淡的希冀,手里的动作一停。
“三姐姐在前面走得好好的,一直想凑到二表哥身边,转角的时候,地方宽敞,三姐姐就上去了,二表哥很生气的闪开了,然后推了三姐姐一把,三姐姐就,就撞石头上了。”
顾璨神情愤怒,暴躁的想窜出去找那丫头对峙,被大哥顾然手疾眼快的拉住,摇摇头。
果然,片刻之后,安昌长公主眯起眼睛,“你真瞧清楚了,你表哥当时是在左还是右,用的是哪只手,推得又是哪个方向?”
一连串的问题让四公主一时间无法思考回忆,拼着小脑袋,双手开始握紧。
“表哥在右边,不不,是左边,手,右”
爱女心切的玫贵人见不得女儿被如此为难,大声说道:“长公主殿下,婵儿还是孩子,当不得如此逼问啊!”
安昌长公主闻言,居高临下的对着玫贵人抬起下巴,“她当不得,难道我儿就可以随意诬陷得?”
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犹疑,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刚刚吵闹的心思,她只想知道真相好报仇。
“好了”,明靖帝开口打断两人的对峙,“太后身体受不得拖累,你们都先各自回去,等妍儿清醒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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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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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还没退去,成安侯府的侧门被急急敲响,一个汉子焦急的等在门口。
陈管事目送何东进了侯爷的书房,和刚刚出来的李经文打了个照面,看着何东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李经文神情若有所思。
一滴浓墨重重的滴在了已经写了大半的宣纸上,陈文忠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再说一遍,你看到了谁?”
“高良东,还有武寻,其他几个也很面熟。”
高良东是武义侯手下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自武义侯父子战死后,是高良东等人亲自扶棺回京,办完丧事之后就解甲归田,再也未出现在长安城,曾经名震边关的武义军就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