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面没有人被吓住,也没有人退后一步,反而逐渐向前,缩小包围圈。
三公主连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敢像三哥那样大声斥责,只能默默缩在队伍中间。
秦毅等人握住剑柄,拔出长剑,恐怕他们要强攻这道城门了。
“他们在这里!”
“陈侯爷,大皇子有令,拦住永宁侯府、锦衣卫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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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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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璨等人一回头,对上了后方汹涌而来的大批追兵,心中一晃,宫中局势已定,那么就只剩他们了。
“大皇子有令,捉拿反贼,如若抵抗,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官兵们举着大刀与前面的城门军将永宁侯府锦衣卫外加皇子公主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三皇子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瞪着布满恐惧的眼睛,整个人哆嗦的如冷风中的枯叶。
朱墨斜斜勾起一边唇角,“陈侯爷,出不出去都是反贼,又有何区别。”
清风明月、引泉司棋都拔刀护在顾然顾璨兄弟身旁,初一被阿虎阿木围在中间,朱墨身边的锦衣卫早已蓄势待发。
就在紧急关头,城墙上突然响起一阵慌乱,数个弓箭手在众人眼前就这么直直摔了下来,落下一滩红色。
“敌人,有敌人攻城”
还没等城门守将们反应过来,一身褐色劲装从高高的墙头探出来,杏眼冉冉对上了下面。
“大小姐”“唧唧唧”
阿乐无比兴奋的从阿木的褂兜里探出半个金色身体,恨不能飞上城墙钻到徐瑾怀里。
“阿瑾”,顾璨嘴角下意识的呢喃了一下,眼角泛红,阿瑾来救他了。
一道伟岸身躯站在徐瑾身后,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下面的状况。
“陈侯爷,咱们,咱们”
城门王将军急得不知道该去支援上面还是捉拿反贼,这愣神的功夫间,徐瑾一行人彻底控制了城楼。
“陈侯爷,侯爷”
陈文忠身后的兵士纹丝不动,哪怕王将军心急如焚,上面厮杀阵阵,这里都没有拉开一丝刀缝。
追赶而来的官兵们傻眼了,永宁侯府造没造反,只是上面一个理由,但真的要造反的人都站在城墙上耀武扬威了,他们这群养尊处优多年的京城兵蛋子想接这茬子也得有个真本事啊!
瞧那满身腱子肉的黑脸大汉,一手一个就像杀鸡仔似的,旁的手法利落的也像切西瓜。
要是御林军统领汪大海在这,肯定骂死这群人,给你那么多人手,不会全上去乱砍一通,也能劈到个准头吧!
或许那个头目想明白了,要是没把这群人头带回去,就只能贡献自己的人头了。
“兄弟们,杀啊,杀一个奖黄金,杀一双加官进爵。”
赤裸裸的诱惑之下,后方开始混乱起来,无数兵士们朝着顾璨他们涌去。
鲁炎一只手挥舞大锤子砸着拱上来的脑袋,一手护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五皇子。
阿虎护着怀里的樱草,一把短刀在手专挑关节下手,嘴里狂喊着没人听懂的土话。
朱墨不慌不忙的抽出长剑左一划,右一刺,飞溅而来的鲜血染上他的眉眼,让对手甚是惊心。
顾璨不舍的断开上方视线,全力挡在大哥前方,右肩的伤口似乎已经裂开,他狠狠咬着牙,新仇旧恨通通宣泄在那源源不断扑来的敌人身上。
城楼上的徐瑾眯眼瞅了瞅下面的局势,找了根绳子顺着城墙一溜儿而下,落地瞬间,抽出腰间蠢蠢欲动的虎魄。
剑鸣嘤嘤,携带无可比拟的气势对上下面来不及挥刀的双眼,一起一落间,人头落地。
陈文忠自见到徐瑾起,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就连身边王将军多次呼唤都没听见,一颗心高高吊起,看着她从天而降,一跳一跃间,眨眼冲到他跟前。
擒贼先擒王。
徐瑾盯着这个人很久了,当初在皇觉寺就碰到过一家三口,这男人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的,脸。
饶是自认为天生丽质的徐瑾也从不会自恋到人人都看脸,何况他妻子也是个美人。
他的眼神中包含着浓浓的苦涩和惆怅,那种让她觉得触碰一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直觉。
陈文忠没想到徐瑾会这么直接冲上来,这些年她到底学了些什么。
明亮而坚毅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武义侯,锐利到直剖人心,让陈文忠措手不及。
银色长剑离成安侯的脖子不到一寸,身后护卫们纷纷动手拔剑,而被徐瑾当做踏板踩了一脑袋的王将军差点四脚朝天。
成安侯缓缓举起右手向上,心腹何旭何东急忙朝着两旁护卫示意,“住手,住手”
“阿瑾,你去帮顾璨,这儿交给我。”高良东瞥了陈侯爷一眼,温和的对着徐瑾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平常轻松的事情。
徐瑾看了高叔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的收回虎魄,越过这个男人,奔向顾璨,紧随而下的如娜等数人紧紧跟上。
何旭何东瞧了眼侯爷的神色,赶紧的让出了一条道儿。
虎魄很兴奋,剑若游龙、气势如虹,本大爷才是最屌的!
原本以为会死在这里的三公主被人狠狠一拉,躲过后方致命一剑,抬头看见是个陌生姑娘救了她。
小猴子好几次都快从褂兜里扑出来,都被一只大手把脑袋按回去。
武寻咬咬牙看着如同对峙般纹丝不动的高良东和陈文忠,一把大刀拦住似乎想要逃跑的王将军,几个回合就让人趴下了。
阿桐阿伦趁机打开了城门,一阵冷风袭来,犹如星火燎原,点燃了一片出路。
陈文忠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对上高良东那不善的眼神,“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那边估计很快有人来增援了。”
一番话让高良东脸色暗了暗,转头看去,顾璨一边基本已经结束厮杀。
“不管你心底到底想什么,这个情我不会承,当年的恩怨没这么容易结束。”
朱墨斜着耳朵听着两个自以为耳语的男人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挑眼看了看徐瑾和顾璨两人正互相擦着对方脸上的血迹,可惜一只猴子硬生生要塞在他们中间当蜡烛。
大门外最后一丝人影也消失后,陈文忠这才缓缓收回视线,终于把目光落在断了一条腿躺在地上喘气的王将军身上。
对上那莫测的眼底幽光,王将军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连带腿伤也不那么疼了,开口的话断断续续。
“陈侯爷,你,你要做什么?”
左右张望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下都已经死光了,唯一好端端站着的人只有陈侯爷和他的亲卫。
“你,你昨夜开门放走了永宁侯”
陈文忠在他人眼中是苏侯一脉,王将军默认为那是苏侯计划的一环,所以昨夜开就开了。
可现在,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也明白了,陈文忠就是个叛徒,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光划过眼前,热意漫过脖颈,眼前渐渐变黑。
天空开始飘下细细雨丝,积聚在每个人的眼角发梢,愈变愈多,愈变愈重,骏马飞跃间,无法承受重量的水滴终从眼眶滑落,是真是假,早已辨不清。
大伙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顾璨的衣服早已被红色渗透一角,昨夜加今晨,伤痛加疲倦,他们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
最终徐瑾带着他们回到了沈息那个隐蔽的小庄子上,初一带着樱草和如娜阿耐紧紧相拥,阿虎拍拍阿桐阿木的肩膀,走在最后的高良东满脸复杂的看着如今壮大的一群人,眼神略带复杂的摇了摇头。
许是习惯使然,朱墨边走边仔细观察周围景象,半晌后微微偏头看向高良东,不错啊,居然打劫了一个农庄。
不过这庄子原本的主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就是。
五皇子不哭了,挂着眼泪的睫毛湿哒哒的,长长的鼻涕在鼻子下晃来晃去,好奇的看着新奇的地方。
初一费劲的抱着这个胖娃娃,领着樱草跟如娜几个先去洗漱。
三公主犹豫了半晌,低头跟在初一身后。
房间里,顾璨顾不得什么礼仪抱着徐瑾的腰哭得伤心极了,清风明月捧着伤药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断断续续哽咽的哭声中,徐瑾温柔抚摸着顾璨的背部,其实她已经预感到了,昨晚那随风而来的悲伤,熟悉的让人落泪。
“哭吧,哭完了,咱们就把姨母找回来,好生安葬。”
“仇也要报。”
阴森冷寂的殿内,明靖帝看着那窗棂缝中透出一丝丝日光照射到最近的大理石砖上,从一个格子爬到另一个格子。
苏皇后靠在殿内一侧柱边,呆愣愣的盯着那破烂的帷幔,整个人仿佛一座石雕。
福公公伛偻着身子,一瘸一跛的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壶茶水和几个杯子,自己先仔细的品尝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倒满两杯分别送到帝后手上。
“陛下,娘娘,这儿简陋,先润润口,才有精神气。”
苏子义把他们三人困在殿内,这儿昨夜经历了一场厮杀,尸体都已经被拖走了,但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刀痕、鲜血、碎渣,即使闭眼也无法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不走?”明靖帝嘶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殿内分外清晰。
福公公一怔,偷偷瞧了眼苏皇后,拖着伤腿去偏殿角落找找有无有用的,把地方留给这对曾经天下最尊贵的夫妻。
苏皇后的反应似乎有点慢,一夜过去的她似乎苍老了许多,容貌神情看起来更像曾经的苏太后。
许久之后,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了一下,“当年我们成亲的时候,说过要生死同衾的,陛下忘了,臣妾还记得。”
“何况臣妾没把孩子教好,所以更不能走。”
“孩子没学好,朕也有错。”
苏皇后突然眼睛泛红,把袖子紧紧塞在嘴边,但仍止不住那破碎的哽咽声。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平静的对话了,一次次的争吵磨光了所有的年幼情谊,当这份念想终于来临,却已是最后的时光了。
“如果,如果我说,当年萧悦小产不是我做的,陛下信吗?”
明靖帝的嘴唇抖了无数次,盯着皇后的眼睛缓缓闭上,“朕知道”
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让苏皇后觉得这些年心底深处的桎梏终于打开,“不过那株赵粉,是我派人摔的,那串进贡的粉色珍珠也是我扯断的,但玫贵人烂脸的胭脂不是我调换的,……”
苏皇后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那些曾经以为遗忘,此刻却无比清晰的记忆,明靖帝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都只是平民百姓,陛下还会娶我吗?”,苏皇后突然转过头,盯着明靖帝的眼睛,下面的语句断断续续,时缓时慢。
“我会变好,我什么都可以学,就像萧悦一样,陛下,可会娶我?”
“即使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我也绝不会忘记陛下。”
“所以,阿霖表哥,不要丢下思涵,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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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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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杀之后,樱草稚嫩的脸上似乎生出无限勇气,人来人往的陌生庄子上,小姑娘跟着初一在厨房里揉着面粉,旁边的蒸笼里正冒着呼呼热气。
“把这些先给那些守门的大叔送去,还有热汤,去叫你如娜姐过来帮忙。”
樱草乖巧的点点头,小心的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朝着外面走去。
原先的厨房婶子利落的在旁边打下手,还不忘恭维,“姑娘手艺好俊呢!”
前几天发生的变故让这婶子提心吊胆了几天,就怕这些悍匪把她也像那些人一样砍了,这心一直揣在胸口,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也不会来做厨娘,只希望他们能看在她这些天老老实实的份上,等心情好了放她回去。
徐瑾低着头拿着一把小刀正仔细的剔着顾璨肩膀上的腐肉,一刀下去,带起一块烂掉的皮肉。
清风明月在一边看得直心疼,城门口那会儿二爷一直护着他们,当时真应该留在侯府不拖累大家。
明明应该痛彻不堪,顾璨的表情却无丝毫波动,唯一的就是额头那不断滚落的汗珠和绷紧的下颌。
小刀终于落在盛满清水的盆里,蜿蜒出一道红色丝线。
干净的帕子、伤药、布条,每每在徐瑾抬头时,两个小厮都能递上符合她心意的物件。
等顾然踏进屋内时,就看见自己的傻弟弟包好伤口、换好衣服,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徐瑾背过去的身影。
“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注意到动静,顾璨转头看见大哥就那样站在他后面,挡住外面的光线,背光的正脸看不出表情,但身为亲兄弟,他能察觉到那份关心与欣慰。
兄弟俩对视后,一丝苦笑从各自眼底抹过,自出生以来,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有朝一日,家破人亡,满身狼狈被人追杀,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伤痛。
永宁侯府还背负着反贼的名声,父亲下落不明,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一遍遍沉溺于心痛之中。
“谢谢你救了大家,阿瑾。”即使是未来弟媳,顾然也必须要当面郑重的道谢。
这是一条不归路,顾家已然无法回头,如果有私心,他希望在最坏的情况下,徐瑾能带走顾璨。
“大哥不用谢我,我正好发现许多旧账也要找苏子义算算,还要加利息。”
兄弟俩一模一样的凤眼诧异的看向徐瑾,顾然若有所思,顾璨不明所以。
正巧初一带着阿耐端着一大盘食物过来,众人恍然发现太阳已在头顶,饥肠辘辘的肚子一阵咕噜。
三公主朱妍食不知味的吃着眼前这份放在以往绝对不会吃的食物,啃着啃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手上、盘子里,混合着咸味送到嘴里。
一旁的三皇子朱翼撇过头本想装作没看见,后来还是放下筷子,站起来轻轻的拍着三妹的肩膀。
“别哭了,还有三哥在呢!以后说话做事别那么冲动,说些好听的哄哄那个徐姑娘。”
三皇子朱翼虽然在逃跑中一直哇哇大叫,但他看得很清楚,能让顾元景听话的人,绝不简单。
皇子只要不是天生问题,在名师教导、宫廷倾轧之下,就没有蠢笨如猪的,当初种种不得已只是为了避开锋芒保命而已。
这也是朱翼在生母去世后才开始明白的道理。
“殿下、公主,若用完膳食了,请到主屋商议事情。”
朱妍和朱翼匆匆跨过圆形拱门,踏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金毛猴子在院子里满是精神的上蹿下跳,顺带拔了一颗旁边小菜地里的青番茄,嚣张至极的在他们那晒呵呵的弟弟面前挑逗。
五皇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院子和会蹦会跳的小金毛,歪着小身子踮着脚尖,跟在猴子屁股后,满院子乱跑,喉咙里不时发出愉悦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