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终于受不了呜呜几声窜到了徐瑾脚边,躲在她的小腿后面,探出脑袋龇牙咧嘴。
五皇子摇摇摆摆的晃动几下,短短的胖腿支棱着胖乎乎的小肚腩,停在徐瑾面前,好奇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
“娘”
刚踏出屋门的顾璨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一手扶着门框,咬咬后槽牙盯着五皇子。
“娘,娘,娘”
五皇子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词儿,对着没反应的徐瑾连续喊了几声,而后张开胖胳膊,“抱,抱!”
“谁教你的,不许乱喊,你娘还在庙里呢!”
顾璨虎着脸蹲在胖娃前面,挡住他的视线,随着他的晃动,也左一晃右一摇。
本来想追问徐瑾的事情也忘在一边了,大哥和其他人商量其他事去了,徒留他在这里养伤和平复心情。
奶娃瞅不到“娘”了,鼓着小嘴重重的在地上蹬着右脚,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眼见坏人不肯让开,奶娃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嗷呜”一声,那双沾满泥巴的小手“啪”的挥在了顾璨的脸上。
“二爷”,刚进院子的小厮清风和明月睁大眼睛,匆匆跑了过来。
“哇哇哇”,胖娃努力撇开嘴,白嫩的小脸上瞬间多了几串泪珠,“娘,娘”
原本还板着脸的顾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昨夜历历在目,瞬时鼻尖一酸,伤心一阵涌起,走神间由着胖娃的泥爪子霍霍了他的衣服和脸。
清风明月看着平时最爱干净的二爷抱住五皇子,把头埋在他的短脖子上,慢慢哽咽出声。
回过神的徐瑾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屈膝,伸出手轻轻拍着这一大一小,轻柔的抚摸一点点驱走那些痛楚和委屈。
雾蒙蒙的天空下,乱糟糟的院子,乱哄哄的哭声,还有那颗乱了的心。
徐瑾安慰完了一对儿伤心的表兄弟,取块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一张小花脸,沉甸甸的奶娃顺势依偎进她怀中,依恋的把脑袋挂在她肩膀上。
顾璨瞅着这熟悉的一幕,阿瑾似乎特别招幼崽喜欢,一个个都喜欢挂她身上。
注意到清风明月手中的物什,顾璨低头对上徐瑾的眼睛,两两相望间,所有的心意都灌注在此一刻。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父亲他是一定要去找的,也只能他亲自去,自母亲之后,顾璨一直有种惶惶之感,没有失去过,就不会知道痛彻心扉的煎熬。
徐瑾往顾璨的怀里塞了一个荷包,站在庄子门口,内心默默念着山神保佑,看着顾璨和高叔等人策马离开。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操着一颗大局心的顾然又开始去嘱咐其他事情了,徐瑾转过头,阿耐不知从哪儿牵出两匹马。
“如娜阿犽留下,阿耐跟我走。”
如娜满脸羡慕的盯着阿耐,眼巴巴的瞅着小姐,希望能改变主意,但可惜了,直到小姐上马也没见改口。
徐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马尾一甩,越出小土坡,穿过一片矮林,跃上山路。
谁知在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一道身影懒洋洋的骑在马背上,似乎等了她许久。
听见动静,凤眼微动,看见徐瑾探查般的视线和阿耐已经摸到后腰的右手,轻轻吐出一句。
“十条金锁,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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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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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能感受到对面的眼神直接而剖入人心,盯着他的样子怎么有点儿待价而沽的感觉。
指挥史大人很不开心,皱着眉头,紧紧抿着嘴,散发阵阵冷气。
突然后方破空划过一道黑影,朱墨把头一偏,黑影擦过他的鬓发落在地上带出一个小坑。
青黄色的果子在里面打着转儿。
回头一瞧,一只金毛猴攀着山边一条长枝在那儿尖牙利嘴的朝他喷气。
好吧,他错了,应该给十条铁链子才对。
阿乐长长的尾巴一甩,跃向天空,漂亮的打了个转身,巧巧的落在徐瑾怀里,唧唧两声。
三心二意的猴子,朱墨黑色眼珠子沉默不语的盯着小东西,而后看向它的主人。
从顾璨到顾然,还有高良东等人,没人知道她会悄悄出来,可那人不仅猜到了,还堵在岔路上和她谈条件。
徐瑾没在朱墨身上看出多大的野心,那么就是为了他的老皇帝了,敢单枪匹马跟她出来,可惜顾璨是个醋罐子,对面是个冷冰渣。
比较之下,还是酸口开胃。
徐瑾抬头望望低沉的云层,又低头看看已经无聊的在泥里刨蹄子的马儿,一言不发的拉了拉缰绳,慢慢越过朱墨。
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朱墨骑马不远不近的缀在后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不断略过的风景,还有心底隐隐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和恐惧。
迎面儿来的冷风吹起徐瑾额头两角毛绒般的碎发,白皙的脸颊两侧开始微微透出粉色,眼底倒映着一片浓郁的山色。
不用刻意回忆那条山路,风中带来的讯息指引着徐瑾的方向。
左手腕上隐隐发烫,徐瑾能感觉到红纹的共鸣,它很兴奋,自从禁地归来后,红纹就懒洋洋的经常一动不动。
这是第一次,是遇见同类的使然,似乎还有那么一丢丢耀武扬威的激动。
朱墨早就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去翠华山的路,远方的澎湃绿意中若隐若现一点红色,那是皇觉寺所在。
对了,宫里好似还有一群皇觉寺的和尚,不知道朱栩有没有拿他们威慑寺里。
锦衣卫不在乎几个和尚的死活,慈悲与杀戮,佛门与锦衣卫永远是对立的两个面。
就在朱墨思忖着那女霸王该不会去寺庙里捣乱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拐进了林子里。
杂乱横生的枝条刮过发顶脸侧,厚厚的枯叶层层叠叠的累在山间,还有偶尔窜出的灰毛兔或野狐狸。
前面山石嶙峋、灌木丛生,徐瑾找了一棵树绑好马匹,遂后徒步爬山,阿耐和朱墨都在后面。
阿乐在树上不停跳跃,攀着这枝勾到那枝,一双猴眼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在徐瑾心中,没有比大山更可靠的地方,古老苍远的山脉,巍然屹立数千年,经历数代皇朝从辉煌走向黯淡,见证着一茬茬新生,埋葬着一轮轮腐朽。
任世间百态,我亦岿然不动。
附近溪水潺潺动听,数条透明小鱼在石缝中奋力游动,徐瑾往脸上抹了一把清冷的水花,回头看了一眼朱墨。
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那人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仿佛只是最简单的爬山而已,眼神坚毅、心性坚韧,非常人已。
越往前,路越难走,有时候甚至得牢牢拽住灌丛才能稳稳落地,但空气中的山意越来越浓,四周飘起淡淡白雾,明明是初冬,山壁细缝里却有不少明媚的花朵。
清澈甘甜的泉水顺着山涧滴落,一朵朵成年男子双手大小的深褐色灵芝长在高高的峭壁上。
手腕粗的绿色藤蔓由上而下缠绕着整座山壁,似浮动的生命般层层叠叠。
徐瑾的双眼在团团雾气中愈发明亮,她的右手轻轻划过一条条藤蔓,看着它们似有所感不情不愿的上下起伏。
朱墨只见那细长白皙的指尖如挠痒般划过一片绿色,忽的停了下来,那个侍女上前和她一起扒拉开那片藤海后,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
阿乐非常安静的呆在徐瑾脚边,伸出两个爪子,警惕的看着那黑乎乎不见底的未知洞穴。
潮湿的腥味自洞穴而出,阴嗖嗖的冷风刮过三人头顶。
徐瑾低头看了看小猴子,阿乐懵懂的睁着眼睛,全身的毛似乎都炸了起来。
轻柔的捏了捏它的脊背,又勾勾它的脖子,指尖无意中触及一条链子,低头一瞧居然是条金链子,下端坠着一块红宝璎珞,似是有些眼熟。
徐瑾看了一眼没放心上,抱起它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掏出一个蓝色荷包挂在小猴子脖子上,手指点点石头,又点点洞穴。
在最后一人进入洞穴后,藤蔓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挪挪动动的再次遮住了洞穴口,只余一只捧着荷包的小猴子呆愣愣的守在那里。
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前,徐瑾点燃了火折子,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三人所在之地。
湿腻的洞穴壁上长出了一块块淡淡的青苔,头顶上方是不断滴落的水珠,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洞穴越走越深,弯弯曲曲的似深入山腹,口鼻间的呼吸声充斥耳间,伴随着浓浓的膻腥味。
徐瑾摸着洞壁水滴,感受到手中的湿润,察觉到洞穴的路在渐渐向下纵深。
这时候空间陡然缩小,三人只能蜷缩着身体,慢慢的在洞壁间找到平衡。
深处传来的水声越来越重,地面上汇聚了几条小小的细流,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水中。
期间朱墨几次跌倒,要么被地上的尖石绊倒,默默的爬起来,跟上前面的人。
直到前方突然停了下来。
徐瑾熄灭了火折子,没了光源的地底瞬间一片黑暗,她上前一步深深往下看去。
他们的脚底下居然是一处十丈高的高台断口,下面隐隐反光,似乎是一个暗湖。
朱墨即使自诩视线绝佳,漆黑成墨的无垠空旷中,也只能看到脚下的断路,还有隐隐的水花飞溅声。
四周凉风徐徐,吹散后面洞穴里的腥味,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自下而上缓缓浮起,一丝丝萦绕在鼻尖,让人瞬间头脑清明。
一般来说,宝物出世必有奇香伴随。
徐瑾察觉到红纹离开了她的手腕,视线中浅浅的红线沿着断口凹凸不平的切面左右游移。
徐瑾回头和阿耐对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这样高耸的断口对于长于大山的她们来说算不上危险。
而朱墨,徐瑾没打算开口提醒,指望他安静的呆在上面好像也不太可能。
只见某人从怀中掏出一只在黑暗中蹭亮的金属物,形似虎爪,指尖泛着寒光。
朱墨把金属爪子套在自己的左手上,右手从腰封里拔出一把匕首,一左一右,感觉像是去掏龙肝凤胆的。
徐瑾看了一眼明显不需要她多操心的锦衣卫,转头弯腰背身循着高台的缺口一息之间不见了人影。
指挥史大人刚准备好新造的利器就看见两人一前一后不见了踪影,非常淡定的走到徐瑾下去的地方,爬山谁不会呢!
很快,朱墨就被自己脑海中划过的所想狠狠打脸。
常年湿润的环境导致这里水汽丰富,断口的侧面凝挂着颗颗水珠子,即使做好充分准备的朱墨也没预计到他的两手准备打滑了。
洞穴内壁的石头不知是何种质地,朱墨一刀下去竟然没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溜,金属爪子带出刺耳的摩擦声。
危急时刻,侧面斜伸出一把尖刀对着朱墨的爪子刺下去。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的锦衣卫大人眼疾手快的扔掉匕首,握住那把尖刀。
徐瑾微凉的手指在触碰到朱墨的手时立马放开尖刀,“十条”
某人勾起嘴角握住那把刀刃泛着暗绿色的尖刀,意外的牢牢钉在半空中。
徐瑾的速度很快,得益于小时候漫山遍野乱跑的优势,直到在见到地面上的东西时,默默不语。
火折子下,数不清的石头呈尖锥形拔地而起,密密麻麻,从上向下看,就像一根根细针尖儿,等着上面的猎物落下,千疮百孔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徐瑾着地的时候盯着这一根根石锥子许久,地上甚至有许多白色骨头,似乎是某些大型动物。
落地后,水声更加明显,甚至有扑腾扑腾的感觉。
三人走出石锥堆后,借着余光看到一座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水浅浅的拍着岸边的鹅卵石。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高高的头顶上方,应该是山腹壁的地方,分散的三个洞口。
洞口不大,却不断流出清澈的山水,如三条小瀑布温柔的冲入湖泊中。
阿耐就地找了根木头缠上碎布,火折子一点,周围瞬间放亮。
黑中泛绿的湖泊中央泛起一圈圈涟漪,一个个气泡浮出水面而后消失,湖中并无任何浮萍水草踪迹。
涟漪由内而外渐渐扩大,徐瑾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火光映衬下的瞳孔中点点红色在跳跃。
其余两人也察觉到了这地下湖泊的动静,神情戒备的紧盯水中央。
只见一段模糊的红色影子在水面下快速游动,绕着湖泊中央快速打转,几乎绕成一个红圈。
突然一截子东西窜出水面,带起串串水花飞溅,似蛇非蛇,头顶两根肉肉的粉红色凸起,比水桶还要粗壮的腰身上片片红鳞闪闪发亮,一双红色竖瞳热烈的瞅着岸边三人组。
徐瑾莞尔一笑,眼中点点笑意,看着它从这头游到那头,甩动尾巴打起了水漂。
但她很快收敛了脸上表情,在朱墨还沉浸在那红色异兽带来的震撼时,她注意到湖泊后方靠近山腹内壁的那头,有什么在浅浅浮出水面。
或许是被那快乐的红色影子吸引,那东西一开始远远的贴着山壁缓缓移动,非常小心的不被人注意到。
即使后来三人都看见了。
徐瑾不开口,阿耐就是个锯嘴葫芦,朱墨更是惜字如金之人,三人就这么看着那东西小心翼翼的探出水面,又立马缩回去。
一来一回数次,没人搭理的东西似乎胆子大了起来,慢慢靠近红纹,但又不敢太近,保持一定距离范围。
至此徐瑾等人彻底看清楚,头顶两根细细小角,眼如铜铃,嘴边带起两条长须,蟒蛇般的身体上覆盖着黑色鳞片,还有上腹那如鹰爪般的一对儿。
它似乎非常兴奋的跟在红纹后面,不远不近的保持一段距离,还时不时用尾巴抽两瓢子水花。
“这是,一公一母,龙?”
朱墨眯着眼睛看着那条怎么看怎么蠢的东西,打破一路上保持的沉默,不敢置信的转头问徐瑾。
徐瑾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条瘦弱的还没红纹一半壮儿的小黑,闻言似乎嫌弃的瞟了朱墨一眼,眼底的意思让他自己体会。
小黑似乎兴奋过了头,渐渐的离红纹愈来愈近,还不停的拿黑尾巴去勾红纹的。
这时候,谁也没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弯尖尖的红影突然高高跃起,“啪”的一声,红尖尖狠狠抽在小黑的脑袋上,接着又是一下抽在它的肚子上,直到把它打出几米开外的浅岸上,如一条抽筋的小蛇落到了徐瑾等人眼前。
而红纹挥着自己美丽的红尾巴,一头钻进水里潇洒的转个身游到小瀑布下,享受般的独占着这生气勃勃的水源。
小黑似乎被打懵了,滚了两圈才抬起头,在浅水里甩了甩尾巴,一双竖瞳眨了眨,回头看看正耀武扬威的红纹。
“呜呜呜,呜呜呜”
朱墨嘴角微微抽搐,眼前的二货,嚎着脖子,拇指大的泪珠颗颗滚落,掉在湖水里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