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摸了摸后颈，只是说：“嗯，结花酱喜欢就太好啦。”
两人在月色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到夜色渐晚，才想起时间。
清原结花送沢田纲吉来到浴室门口，又打开走廊灯光，才重新回到房间去。
水流声充斥耳畔，在温暖的水汽间，沢田纲吉抿了抿嘴唇。
要是幸福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他想。
-
如果时间停止就好了。
清原结花盯着天花板，一夜辗转反侧却未眠。
她也许能够一时控制时间，却无法阻止地球继续运转。
认命一般，清原结花侧身望向窗户，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帘间隙漏进来。
她盯着夸张的黑眼圈起身，在沢田纲吉与狱寺隼人起床以前就打点好一切。
她站在庭院前，原本空旷的场地上，被布置上各种形式的仪式所需物。
但这一切，常人都是无法看见的。
清原结花注视着那一张张系在树梢的缘结符纸，才意识到他们的区别。
也许起初她就不应该闯入他们的世界的。
正当她分神思索感叹之际，身后忽然出现的人令她一个激灵。
“……结花，是我。”
清原结花回身，看清来人正是狱寺隼人。
说来也巧，她本来也是打算提前叫醒他的。
仪式并不算复杂冗长，但还有些事项还是需要向狱寺隼人提前说明，毕竟他是委托人。
现在时间尚早，清原结花本来是打算八点左右再去叫醒他的。
“怎么起得这么早呀隼人。”清原结花有点儿意外地问。
狱寺隼人只是闷闷地回答：“有点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清原结花没有点破什么，只是点点头。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将对方需要知道的环节一一向他说明。
狱寺隼人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他的神情凝重，看上去比平时不知稳重成熟多少，又像是心情不好时的沉默。
清原结花收尾时说道：“大概就是这样子，隼人，你很聪明，一定听懂了对吧。总之这就是最后了，我一定会为你实现愿望的。”
“……如果我说我的愿望改变了。”
狱寺隼人忽然这样说，“那样的话，还来得及吗？”
“这是什么意思？”
清原结花张了张嘴，转瞬间，仿佛猜到了他将要说的。
狱寺隼人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极其认真。
“如果我想要把结缘对象改为你，可以吗？”
第76章 神力+76
他自顾自地说, 眉间紧锁，不甘心一般。
“十代目那边的信任我会努力去取得。对待十代目的忠心，我一定能做到第一。所以, 我想要改变……因为唯独与结花你的缘分, 是我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的。”
清原结花抿着嘴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狱寺隼人，才能让他的心释然几分。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让对方释怀呢。
“……对不起，隼人。”
最终只能挤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狱寺隼人兴许是猜到了，只是有点无奈地问：“所以, 到了结缘完成, 我和十代目，都会把结花你忘记对吗？”
清原结花欲言又止，连叹气在此刻都显得虚伪。
“这是最好的选择，隼人。”她轻声说, “我不能自私地让你们记挂, 所以……”
“可是你也没有问过我们的想法。”
看得出来狱寺隼人有些着急，他从未如此生硬地打断过她的话。
话语脱口而出，狱寺隼人感到懊悔, 他抬手扶住额头, 语气重新软下来：“……抱歉。”
清原结花摇摇头：“对不起隼人,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同样不想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可是，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狱寺隼人沉默半晌, 他不愿意看到清原结花这般模样，她低垂着眼眸, 像是犯错后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他从来是不舍得让她伤心的。
但这回，他赌气般说：“抱歉结花, 与十代目的结缘仪式，恕我无法做到配合。”
语毕，他偏过脸，不再看清原结花。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早已紧攥成拳，不算长的指甲却已经用力地深深在手心留下月牙形状。
清原结花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搞砸了一切，只能目送狱寺隼人回房间的背影。
-
“所以，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巴卫与瑞希双双围在清原结花两侧，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道理。”清原结花盯着自己指尖，无措地说，“他说得是对的，我从来没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结花，拜托你清醒一点。”瑞希半跪下来，神情担忧注视着她的眼睛，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你是神明，而他们只是人类而已。你不需要对他们有那么多同理心。”
向来和瑞希唱反调的巴卫，这回少有地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结花，现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为他们结缘成功，然后消抹掉记忆。不成功的话，就只能强行抹除。”他说，“只是浪费了几个月时间而已。”
清原结花很清楚，当时看着狱寺隼人的背影时，她就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能留下痕迹。
“等晚些吧。”她声音低低的，看上去随时都要碎掉似的，“我还想再最后看看他们，和他们说说话。”
巴卫和瑞希了解清原结花，自然也知晓她这样说了，也算是下定过决心，所以并没有再阻止什么。
清原结花在狱寺隼人房前驻足几回，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好。
她大概是被讨厌了吧。
清原结花咬住下唇，在不知道第几次经过时，恰好撞见起床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对这一切是全然不知的，那双纯净的漂亮眼睛将目光投向她，随后展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早上好，结花。”
清原结花在原处愣了三秒，生硬挤出笑容回应：“早上好呀，阿纲。”
她引领沢田纲吉来到饭厅，巴卫准备的早餐品类丰盛，让沢田纲吉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两人在餐桌前落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沢田纲吉咬下一口玉子烧，想起什么来：“那个，狱寺同学还没起来吗？”
他抬眼看向壁钟，指针已经指向9:00。
在这种场合下，他印象中狱寺隼人不像是会缺席迟到的人。
“大概是我做了让隼人不高兴的事。”清原结花如实说，“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沢田纲吉立刻流露出担忧神色，当他看向清原结花后，立刻了然对方并不想被追问，于是只是点头。
早餐过后，沢田纲吉被巴卫和瑞希带到庭院之中。
计划的时间到了。
清原结花站定在狱寺隼人放门口，几次下定决心，终于叩响房门。
可是，里面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隼人？”她试探般开口，“对不起，是我不对。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求你们。”
依旧是没有回应。
甚至里面一点儿有人在的声音也没有。
清原结花察觉到不对劲，五指贴住拉门：“冒犯了，隼人。”
她缓慢拉开房门，里面意外地空无一人，床褥也是昨晚他们入住前的模样，除了狱寺隼人唯一带着的挎包之外，完全找不到他曾到过这里的证明。
恍然之间，清原结花想，是不是消抹记忆以后，对于他们而言，也是这样的景象呢。
她仿佛曾到过他们的世界，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到过的证明。
清原结花飞快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杂念抛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狱寺隼人。
走廊的木地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原结花转身的同时，瑞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结花！”他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那个银色章鱼头他……他出现在庭院里了！”
清原结花惊讶地瞪圆眼睛：“隼人吗？她怎么会……”
“我们先过去吧。仪式快开始了。”
清原结花点点头，迈开腿立刻跟上瑞希的脚步。
来到原定的观察区域，果然如瑞希所说，狱寺隼人与沢田纲吉就在那里。
两人站在事先画好的六芒星标志内，头顶是盛开的梅花树，系在树梢的缘结符咒随风飘扬，落下的点点微光将两名少年包裹其中。
“往后我会全心全意守护您，十代目。”
狱寺隼人如是说，只有在他正对面的沢田纲吉才能看见，他的眼中闪过阴霾，又转瞬即逝。
他露出一如既往的忠犬般的笑脸，只是眉间比往日锁得更紧了些。
沢田纲吉向来是善于捕捉这些细微的情绪，和人心变化的。
虽然狱寺隼人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可沢田纲吉比谁都要更清楚，此刻他是在佯装罢了。
正注视着沢田纲吉的狱寺隼人的确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他用了整整一晚的时间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却还是在造成听见清原结花的话语后控制不住情绪。
他很后悔说出那样的狠话。
可让他最觉恐惧的，是那些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课堂上那些简单至极的知识点，就算不听讲他也能全部掌握，学校里的老师，或是过去家里的长辈都夸赞过他头脑聪慧。
就是这样被称之为[聪慧]的大脑，却怎么也找不出最优解。
这是第一次。
无法守护清原结花，那么就将这份心意一并落到沢田纲吉身上。
最终的最终，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结缘仪式并不算复杂，实际上沢田纲吉早已打从心里承认了狱寺隼人，再加上神社与仪式布置的加成，让结缘仪式非常顺利。
清原结花在一旁稍施神力，两人命运的红线便已交缠在一起。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通常来讲，当两人的红线相互交缠，便意味着成功。
但似乎一切并没有结束，那交缠的红线竟朝她所在的方向延展过来。
清原结花呆愣愣地看着那根红线在她的手腕上环成圈，她自然明白必须割舍断掉才行，却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就在红绳在她腕上打上结前一刻，巴卫猛地捉住清原结花的手腕，才让她恍然回过神。
“不要发呆，结花。如果被圈住的话，一切都完了。你不能停在这里。”
心脏快要裂开了。
内疚、懊恼还有无数的情绪像是一个钻头，狠狠地击中她的心。
但必须要走下去。
她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已。
她狠下心剪断红线，那根红线见状立刻回缩，将两人交缠更紧。
至此，缘结仪式便算是告一段落。
清原结花只是远远望着他们，麻木的情绪令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顺着脸颊滚落的泪珠。
好半晌，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御守。
“巴卫、瑞希，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将御守塞进他们手中。
「结花……我不太会说话，所以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啊抱歉，我只是想说，这段时间你的出现我很高兴。」
脑袋中倏地出现狱寺隼人的声音，清原结花惊讶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
狱寺隼人的眉心展开了。
他们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之前我说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结花。好好地走下去，我和十代目，还有那个棒球笨蛋、蠢牛和大家，就算忘记这段时间的一切，也完全不会后悔遇见过你。」
「谢谢你，结花。」
清原结花着急朝前，腿却一软往前踉跄。
巴卫与瑞希动作迅速至极，那一刻已然抹去两人记忆，随即，狱寺隼人与沢田纲吉晕了过去。
属于狱寺隼人的记忆猛地涌上清原结花脑中。
之所以缘结仪式如此顺利，是因为他们已经互相决定好，而她以为一无所知的沢田纲吉，实际上也已经知晓一切。
他们一直到最后，都还在帮助她。
清原结花掐着自己的手心，痛觉在那时仿佛已然消失了。
今后，她会永远永远记住他们。
那是她交到的第一群人类的朋友，她想，那也会是唯一的一群。
第77章 神力+77
那之后的事情清原结花也并不大清楚, 她又重新成为不能轻易露面、不能被人记住的神明。
当巴卫和瑞希将沢田纲吉与狱寺隼人送回并盛町，抹去相关人员的记忆，再度回到神社时, 天已经蒙蒙黑了。
清原结花坐在案几前, 双手交叠脸颊枕在手臂上，面前丰盛的餐点一点儿没动。
看见她魂不守舍的呆滞模样，瑞希担忧地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