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是对于即将听到的答案突然感到胆怯, 深深地呼吸后, 普劳德斯塔抬起头看向闻卿, “难得可以享受一场美好的‘假期’,等这件事情彻底结束时, 再来告诉我吧。”
他和以往那种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完全不同的态度反而让闻卿的心情苦涩, 她有些心疼地踮起脚尖, 抱住普劳德斯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杂乱而微卷的金色短发, 就这样沉默地与他在他母亲生前的居所依偎在一起。
空气浑浊,连半点光芒都没有,房间里的家具上积满了灰尘,昏暗的房间里也充斥着漂浮的尘埃,他们站在黑暗中,身份地位的差距使得即便到现在也依旧是见不得光,可是在某个瞬间,闻卿冲动而又迫切地想要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在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欧洲小镇中,并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异国的旅人不用再对尘世的一切产生顾虑,他们放下了压在彼此间的沉重包袱,来到了繁华的喷泉广场,耀眼刺目的阳光之下,白色的信鸽纷纷起飞,喷泉上方甚至因为光的色散出现了淡淡的彩虹,闻卿和普劳德斯塔不顾周围人好奇却又祝福的目光,在无人认识他们的人群中央,热烈地亲吻着彼此。
有好事者拿出手机,给这浪漫的一刻拍了下来。
闻卿有所察觉,拉着普劳德斯塔的手,便小跑着穿梭过悠闲的人群来到海岸边,迎着沁凉的海风依偎在一起,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茜红色的晚霞与渐变的蓝色天空融合在一起,感受到闻卿的瑟缩,他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而后起身走向远处点燃篝火、休闲小聚的几个男女,闻卿听不到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那些人对他非常友善,能看出身体语言代表着的是热情。
很快,男人迈着颀长的双腿,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他衬衫上衣领和袖子纽扣早就被随意地解开,男人微微垂下头,漫不经心地落下视线,暮色晚霞与赤红火光映照着他高大强壮的身躯,显得他格外的英俊迷人。
他朝闻卿伸出手,倒影着火光的漆黑眼眸与深邃的暗蓝眼眸四目相对,粘稠纠缠在一起,普劳德斯塔似乎是不舍将目光离开他,一边拉着她一边向后退,而后忍不住勾起嘴角,笑着将她拉进怀里,揽着她走了过去。
猩红的火焰不断地跳跃着,使得空气劈啪作响,他流利地说着闻卿听不懂的小众语言,和那些守在篝火边的男女说了什么,然后在那些人好奇、惊讶和祝福的目光中,拉着她坐在他的怀中。
夜幕降临,天空中的星星闪烁着来自千万年前的光芒,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下衬衫,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和饱满的肌肉,她隐隐听到了普劳德斯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萦绕着熟悉的气息给予了闻卿足够的安全感,她深而缓慢地呼吸,若即若离地吻上他棱角分明且微微泛起胡茬的下颌。
闻卿感觉好似跌入了瑰丽美好却又疯狂神秘的梦境之中,两个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此时竟然短暂地抛弃了一切,如同私奔般混迹在异域小镇之中,就这么心无旁骛地看着日落和星夜。
普劳德斯塔也低下头,他一只手掌深入他的外套之中,抵在闻卿纤细而又柔软的后腰肢上,另一只手则穿过她漆黑细软的浓密长发,不容置疑地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薄唇落在她的发顶。
夜深了,身后的篝火传来持续不断的热度,她逐渐感到昏昏欲睡,直到最后,闻卿感受着普劳德斯塔的体温和心跳,在他的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野心和刺,反手环着男人精壮紧绷的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们一起欣赏了海滨小镇的日出,一起在露天咖啡厅和街边摊贩处消磨时间,在无人的石板路小径嬉笑纠缠,在异域风情浓重的破旧旅馆中亲吻作/爱。
薄薄的白色窗帘随风晃荡着,日光倾撒在闻卿跨开的白皙大腿之上,连同照射在男人深深地陷在饱满的臀肉之中的修长粗粝的指节之上,普劳德斯塔猩红着暗蓝的双眸却无比强势地顶撞,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给予她,她扬起上颌,原本肆意而又颤抖的占据上风,很快依偎在他拥有虬结紧绷肌肉的胸口之上。
短暂的结束,他们依旧彼此留存契合着对方,两个人身上都汗淋淋的,却依旧不想放开彼此。
但闻卿终究还是比普劳德斯塔更加理智一些,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试探着开口,“已经过去五天的时间了,事情解决了吗?”
普劳德斯塔的动作顿时僵硬了下来,良久,他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已经解决了。”
明明是他们彼此都愿意见到的结果,可是普劳德斯塔看上去却好像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闻卿从他的忧郁深邃的脸庞上看出了原因,但还是放缓了嗓音,轻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的事业离不开我,你的肯定也一样。”
普劳德斯塔的烟瘾比以前闻卿看到时重了不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修长的手指从盒子里抽出一根吸烟,“嗤——”得点燃了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闻卿心疼他无声的抗拒,正想开口劝说他以后少抽一点,男人却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口,而后普劳德斯塔凶恶且强势地低下头,狠狠得将所有烟气顺着气管灌入了她的肺腔,浑浊且呛人的气味瞬间充斥了她所有的呼吸道,突然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刺激,闻卿的眼睛因此泛出了眼泪,她一边剧烈地咳嗽,浓烈的青烟一边争先恐后地从她的口鼻涌了出来,朦胧了她眼前的一切。
她气得拎起枕头用力地砸他的肩膀,但那对于普劳德斯塔而言根本就无法造成半点伤害,他闷哼着轻笑出了声,虽然闻卿没有直说,但他似乎已经隐隐明白了她的答案。
普劳德斯塔金色的发丝略长了一些,垂在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将烟轻咬在口中,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艰难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吧……”
他面无表情地将抽身离开,闻卿战栗地咬紧牙关忍耐着,沉默良久,最后也无力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男人站在窗边沉默而留恋地看向外面的世界,在听到身后的动静稍缓,普劳德斯塔转过头来,发现此时的闻卿已经穿好了衣服,他随手碾灭了手中的烟,然后也跟着整理自己的东西。
很快,他们坐上了回美国的私人飞机,普劳德斯塔虽然要回华盛顿DC,但他还是将航行的目的地定在了里士满,决定先送闻卿回去。
一路上,两人沉默。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浪漫的童话世界一般,可现在,他们又不得不回归真实世界,承担着他们的社会角色。
接近十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里士满国际机场。
闻卿走下飞机舷梯,短暂的迟疑后,她快步走向了停在飞机边上的SUV。
坐进去之后,闻卿抬起头看向车窗外,普劳德斯塔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外,垂下眼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里斯克。”
见到男人似乎要走,闻卿立刻打开车窗玻璃喊住了他,普劳德斯塔很快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头看她。
“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假期。”
汹涌的情绪在闻卿的胸口翻涌,她从有记忆以来,便被父母忽视,只有外公外婆耐心的照顾她。后来,闻卿在意识到她只有靠自己才能摆脱父亲的掌控、夺取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之后的人生便总是紧绷着,想方设法地打拼、攀爬。
她好久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放松和感全感了。
可即便如此,普劳德斯塔始终只给闻卿一个漆黑挺拔的背影,他依旧没有回头。
终于,闻卿有些失落地关上窗户,疲倦地与坐在前面的司机开口,“带我回Re-Immune Therapeutics吧。”
车缓缓地行驶了起来,闻卿转过头,透过车后玻璃,矗立在停机坪边的黑色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终于,闻卿缓缓闭上眼睛,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不得光的事情败露于人前,连本来约定好的四年时间也成了虚无缥缈的美梦。
不过,这或许对于他们彼此都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各自的领域越走越远。
她浑浑噩噩地靠在车座上,等待着被送往目的地,想着既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逃避便没有了任何作用,于是闻卿最终还是将手机开机,选择面对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闻卿闭上眼睛,任由车辆继续行驶,从里士满国际机场到公司的距离不算特别远,留给她平复心情的时间不多了。
可正当她深深的呼吸时,闻卿刚开机没多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愣,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拿出手机,看上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竟然是凡妮莎。
说起来,闻卿已经好久都没有和凡妮莎沟通过了,她大概是忙着带孩子,总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而闻卿忙于公司的事情也忙得焦头烂额,但涉及公司的事情,她们还是会定期用邮件联系。
因此,她并没有多想,立刻接起了电话。
“凡妮莎?好久没有联系了,抱歉……前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闻卿只是隐隐听到了一段沉重且艰难的呼吸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觉得电话那头似乎并不是凡妮莎。
“凡妮莎……你是凡妮莎吗?”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是我,Wen小姐。”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闻卿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你是……亚当斯?”
李查德·亚当斯的声音疲倦嘶哑、迟缓艰难,“先别挂……电话。”
闻卿不明白,她的警惕心瞬间提了起来,心跳加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知道,凡妮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李查德用她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
“凡妮莎呢?她怎么了?”
李查德的声音颤抖,好似抽噎般喘息着,与以往闻卿印象中的那个邪气卑劣的男人完全不同,此时他的声音中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哭腔,“莎莎……她离开了。”
“轰——”得一声,闻卿大脑骤然一片茫然,好似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差点就要晕倒在车上。
“在莎莎的……遗书里,她写,她希望你能参加她的……葬礼。”
手机忽而从手中滑落,重重地坠落在车底,闻卿痛苦地弯起脊背,用力地捂着刺痛难忍的胸口,她哑然地想要说话,但不知怎么的,只发出‘嗬嗬——’的窒息声,与此同时,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不多时,已经濡湿了整张苍白的小脸。
怎么会……凡妮莎怎么就突然离开她了呢?
第092章 .葬礼
神圣的教堂之内, 她穿着黑色的礼服,头戴黑纱,神情肃穆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闻卿骤然间格格不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引来了众人的瞩目,美国上流阶级的圈子很小, 很快人们便认出了她的身份,不禁小声地议论纷纷,原本他们就在心不在焉地攀谈社交,此时在发现闻卿出现后, 他们的脸上更是看不出对于凡妮莎之死的半点伤感, 只有怪异的打量与探究。
她此时已经不在乎这些了,闻卿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脸憔悴的李查德·亚当斯,她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摸出了一个起瓶器,紧紧地攥在了手中,然后愤怒地朝男人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近了、愈发近了。
闻卿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李查德,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些纷繁复杂的回忆重新浮现在眼前,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她对于凡妮莎的死是如何发生的不甚了解, 但闻卿却了解李查德,她几乎可以笃定, 一定是他再度辜负了凡妮莎!
血气上涌, 闻卿漆黑的双眼猩红, 她当然不可能杀了李查德,但这个男人此时也同样身居高位, 闻卿非常了解该如何毁去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因此她必须当着所有人质问他对凡妮莎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闻卿要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难堪!
可就在闻卿即将冲在李查德的面前时,突然一只熟悉的大掌牢牢地握住了闻卿的手,用力地拉住了她。
闻卿不甘且愤怒地抬起头,只是,在见到眼前的男人时,她还是不由得正愣在了原地。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到两天时间,她又与分道扬镳的普劳德斯塔再度重逢。
只不过身份转换,重逢的地点竟然是在凡妮莎的葬礼上。
普劳德斯塔的出现立刻引发了更多的瞩目,或许是因为他们在风头刚过时便一起出现在了这样的正式场合,闻卿甚至听到了有人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在乎闻卿最后做出的选择,仍然将差点失去理智的闻卿一把拉进怀中,他心疼地将她揉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消瘦的脊背,“抱歉,Qing。我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现在才赶过来……”
闻卿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也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再哭了,可是当熟悉的怀抱在时隔几日后再度将她包裹起来时,她还是用泪水无声地濡湿了他精致的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