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
淮羿蹙眉,“还有谁?”
虞熙不回答他, 只揪着问,
“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淮羿回想了一下,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是陈贵妃交给静安王的第二封信,让他在弥留之际再打开,里面有想对他说的话。”
虞熙诧异,
“你拆开了?”
“当然,”
淮羿一副很理所应当的模样,
“我当然要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否则一点收获都没有。”
“……”
虞熙本就料到陈贵妃肯定留了一手, 以后再告知静安王真相,让他死不瞑目, 但没想到以这种质朴无华的方式。
她是真的信任静安王,料定他不会提前拆开啊!
真不愧是男女主, 要她就不行!
要是搁淮羿也不行。
虞熙看了淮羿一眼,
“里面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陈贵妃很早就给静安王下了烈药,他基本上断子绝孙了,所以他后院姬妾的孩子一个也不是他的,自然谢微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皇帝的。”
“……”
沉默震耳欲聋,震惊与惊悚齐飞。
这事实比陈贵妃同她讲的,还要惨烈一些。
料到了陈贵妃出手不俗,没想到这般惊天动地。
这要是静安王弥留之际看见,直接气死了吧!
淮羿很大方,没有像虞熙似的不告诉他真相,而这般言简意赅的说了,也不管虞熙受不受得了。
虞熙说不出来话。
等她稳了稳心神,赶紧用手捂住了淮羿的嘴巴,
“嘘,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这是,很大的小秘密。”
他拿住虞熙的手,轻轻放下,笑道,
“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说。”
*
料理完一切的事情,虞熙和淮羿又在宫中住了几日,免不了就要和谢微辞程,回蜀山去了。
谢微现在临要登基,断然不可能再抛下一切回蜀山去,但又实在不舍得虞熙,因而连着好几日都要缠着虞熙。
他知道阻止不了虞熙回去,但又心中不愿,便也不声不响的,只是整日跟着虞熙,几乎成了虞熙的贴身护卫。
静安王那边,自从得知谢微是他亲生儿子,对他倍加关怀,父爱如山,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谢微虽不知真相,但也与他相处融洽了些。
但静安王来找谢微几次,都见谢微粘着虞熙,虞熙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未免看不过去。
这日,淮羿刚陪着虞熙,从御花园玩了一会儿回来,瞧见谢微在他们住处,和静安王说话。
那模样,一看就是静安王去找谢微谢微不在,料定他肯定在虞熙这里,便直接找过来了。
虞熙本打算直接过去打招呼,可乍一听见静安王对谢微说的话,差点没吓死。
静安王沉着脸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这么沉迷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谢微不答,只沉默着听训话,站得笔直。
静安王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叹了口气,妥协道,
“你若当真欢喜,将她强行纳入后宫也就罢了,何故这般作践自己?引得旁人看笑话。”
谢微这才抬头,
“虞熙妹妹有喜欢的人。”
虞熙转头和淮羿对视一眼,又看向谢微,心道,没想到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还挺细致的。
这都发现了?
静安王却是听了谢微这话,面上带了些恨他不争气的怒色,沉声道,
“你以后是皇帝,自然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管她喜欢谁,她不愿意入了后宫又能怎样?”
虞熙嘴角抽了抽,刚想着恐怕静安王就是这幅做派,才铸造了陈贵妃这样的悲剧,没想到还要对谢微‘言传身教’。
他说的是什么道理?
把孩子都教坏了。
虞熙还没做什么,突然听见旁边的淮羿沉着一张脸,比静安王面色还差的走过去了,
“静安王,说话不要太过分了,要知道,隔墙有耳。”
虞熙只听见他这样说,却不知淮羿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中还露出一点圣旨明黄绸缎的边角。
静安王本想着谁如此放肆,这般对他说话,却看到他意指圣旨,突然如芒在背,看向淮羿的眼神变得警惕许多。
“这位是……”
虞熙不知道淮羿的动作,谢微自然也不知道。
他见静安王问起来了,便引荐道,
“这是我师兄,现在是蜀山掌门。”
虞熙也走过去,
“我是他道侣。”
这话一出,各人心思不同。
静安王被挑衅似的挑了挑眉,谢微则是蹙眉伤心,只有淮羿一人心情大好。
静安王说话时不紧不慢,声音低沉的很,很有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威压,
“听说你们蜀山最有一套戒律清规要守,怎么,也能如常人一般,耽于情爱吗?”
淮羿的声音不紧不慢,
“不知情爱,何以宽爱天下苍生。”
“呵,”
静安王冷笑一声,
“年纪不大,倒是口气不小。”
“我不懂你们修仙界的门派规矩,只是别打扰了我凡间秩序,”
说完他又看了淮羿两眼,
“也遥祝你们真的能护佑苍生,告辞。”
他口中说着告辞,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告别该有的礼数,像是他不可一世的作风,但也难免可以看出,言语间蕴含的妥协。
静安王走了以后,谢微看了看淮羿,又将视线转到虞熙脸上,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淮羿看了眼虞熙,像是很不理解,诧异道,
“还不够明显?”
“算了,你先进去,我和谢微说会儿话。”
虞熙推了一把淮羿。
“?”
淮羿看着虞熙,
“你们有什么话要背着我说?”
他口上虽不愿意,可淮羿还是独自一人先进屋去了。
虞熙和谢微两人坐在院落里盘踞的桑树下,满面都是有些凄厉的冷气。
凡世的寒冬,听说总会下雪。
“你和我师兄在一起,我不怪师兄捷足先登,我只怪自己不够勇敢,不能及时表白心意。”
“……”
虞熙礼貌的笑笑。
她早就想和谢微摊牌,也料到了会尴尬,但没想到这么尴尬。
“谢微,其实你仔细想想,我从没有为你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世间最好的女子,真正适合你的,其实另有其人。”
虞熙忖度着开口。
谢微看向她的眸子中有灼灼光芒,像是只这样看着她,面上就要烧起来了,
“虞熙妹妹,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一人在这宫里已足够难受,万不想让你也困在这里,你放心。”
虞熙:好吧,他完全没听进去。
虞熙一愣神儿的功夫,手指就被他抓住,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虞熙妹妹,放心吧,我不会变心。”
虞熙被他抓着手指,从神游中回来,她在想,谢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死心塌地的。
好似是,见到的第一面,为了接近淮羿,她就一直把这个年轻的少年,用三言两语‘勾引’的死死的。
这么一想,好似是自己的过错了。
也当真像陈贵妃说的,她是谢微和李彩衣之间的‘恶毒女配’。
虞熙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道,
“原是我对不起你。”
谢微眼眸顿时一亮,像是不可置信道,
“虞熙妹妹?你的意思是……”
他的思绪奔腾起来,甚至脑海中已经想好了他和虞熙孩子的名字。
虞熙赶紧将手从谢微手中抽出,
“我原就不该撩拨你,给你希望!”
谢微亮亮的眼睛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许久才道,
“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是我,执意如此。”
“你怪自己做什么?”
虞熙看着他,颇有些悲情,
“其实,郡主对你真的很好的。”
谢微怔了一下,
“你提她做什么?她只是我妹妹。”
“……那,不提。”
虞熙本就是下意识说的,谁知谢微反应这么剧烈,虞熙生怕他再对郡主起了什么抵触情绪。
“虞熙妹妹,往后我不回蜀山了,不要太想我。”
“哦。”
虞熙看着脚下。
“虞熙妹妹,以后我下山不会再给你带糖葫芦了,你记得,你爱吃的那家,在清湖湾的东街。”
虞熙摆弄着手心里的枯树枝,
“好。”
身边的少年沉默许久,又稚气道,
“虞熙妹妹,以后没人陪你练剑了,你不要找师兄练,练剑这件事,你只能和我练过。”
“……可是!”
虞熙本想说,你怎么这么霸道啊,练剑这事多么重要!
但她抬头看见他惨兮兮的眸子,只好作罢,
“好吧,我答应你。”
眼前的少年眼见就高兴起来,虞熙突然想到,自己的真实年龄其实比他大出很多,他却一个劲儿叫她‘虞熙妹妹。’
“其实,按正常算,你不该叫我妹妹的,我可比你大多了。”
虞熙看着他,又恶狠狠道,
“说出来吓死你。”
谢微却无比平静,看着她,
“虞熙妹妹,我倒想叫你一万次。”
“可是没机会了。”
这下虞熙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临走的前天晚上,虞熙和淮羿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准备出门,之所以提前一天,是虞熙受不了离别之苦,忍不了谢微相送时看她的眼神。
她都可以想象到了。
可没想到,虞熙和淮羿刚走出门,便见谢微衣冠整齐的在宫门口等着。
这一天,人间落雪了。
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了屋脊又落了众人的肩头,红墙绿瓦,白雪离别,倒是添足了氛围感。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准时。”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里灯的缘故,虞熙总觉得谢微眼睛湿亮亮的。
淮羿先跳下马车,和谢微直接抱在了一起,很是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然后两人又直直朝着她这边走过来了。
虞熙受不了这副场景,用轿帘遮住自己的脸,也借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嘟囔不清的说,
“我们那日都说好了,你怎么又送一次?”
谢微的眼眸亮亮的,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一想到还有最后一面可以相见,我怎能放过。”
虞熙这才抬头看他,
“谢微,后会有期。”
虞熙刚说完,谢微把一个牌子似的东西塞到她手心里,虞熙看了看,是块金色的腰牌,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虞熙妹妹,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是一个信物,到时候来凡间,遇见困难,可以拿来挡事,自然,也可以见我。”
他前面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为了后面一句铺垫。
但虞熙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然后把那腰牌好好放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
放好之后,两人看着笑笑,眸中都有泪光。
这时候,谢微后脑勺突然被人来了一下,不轻不重,但足够清醒,
“好了,看够了没,要不是你是我亲师弟,我早就打你了。”
“师兄!”
谢微不满道。
“你们瞧,那是谁?”
他们二人朝着虞熙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枯树之下,白雪皑皑,一个貌美娇小的女子执一盏灯,站在了那灰暗之处,照亮了一片冰晶雪景。
“她定是知道你要来送我,日日在这里等着的。”
虞熙看向谢微。
谢微知道天寒地冻,一个女孩子家天天等在这着实遭了罪,心中难免有些软了下来,但仍嘴硬道,
“又不是我让她等的。”
虞熙有些生气,
“自然不是,但是她想见你,你又不让她入宫,她也不知道我们的行程,可不是得天天在这里,就等着哪一天能遇上吗?”
虞熙说完,从跟着谢微的太监手中,拿过他用的暖炉,递给他,
“去吧,把这个给她,再好好跟人说说话,别闹别扭了,都多大的人了。”
谢微听话的接过,但仍抿了抿唇,
“虞熙妹妹,但我还是不会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