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拿了纸包看了好几眼,才装起来,嘀咕一声:“这样精致,竟然不算贵。”
姜溶立即咽下板栗糕,趴在柜台上朝人喊:“不贵不贵,可便宜了,又便宜又好吃,都是我夫君亲手做的,你要不要尝尝?我们还有山楂枣泥糕,可好吃啦!”
“那行吧,我尝尝。”那人又回头。
姜溶笑眯眯就要给人拿,萧青棠不动声色挡住,接过她手中的竹夹。
她也不恼,盯着人喂到口中,一脸期待:“好不好吃?”
“不错。”
“那买一些吧,不贵的。”
“行。”
姜溶接过铜钱,热情和人道别,欢喜将钱收起来:“又赚钱啦。”
萧青棠好笑看着她,为她递上一杯水:“吃得那样快,不噎吗?”
“是有点儿。”她喝一大口水,水渍糊了嘴一圈,“嘿嘿。”
萧青棠坐下,牵着她到跟前,拿着帕子给她擦擦水珠:“肚子疼不疼?要不要去屋里休息一会儿?”
她摇摇头,翻出书册:“不疼,我想看一会儿书。”
“那你看。”萧青棠将桌上收拾出一个空位,给她装了个汤婆子,让她抱在怀里看书。
她看书,萧青棠看她,怎么也看不够。
糕点做的不多,按照客流来的,晚上关门时没剩下多少,收了摊吃了晚饭再略微洗漱,也到了该睡的时辰。
她小日子来了还非要招惹人,最后还是被按着亲了一顿才老实。
“胡茬扎人。”她摸摸他的脸。
萧青棠垂首看着她,又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你明日给我刮?”
“好,我给你刮。”她点点那些刺人的胡茬,一点儿也不慌。
她给萧青棠刮过好多次胡子了,还好,没伤到过他。
还是照常,萧青棠躺在榻上,她跪坐在榻边,神色庄严轻轻刮掉他脸上的胡茬。
她给人刮胡子也极其认真,先前萧青棠还逗过她,故意和她说话,被她凶了两顿后,只能抬着眼,盯着她的认真的双眸一动不动。
待给他擦完脸,说完一个好字,萧青棠才敢出声:“去看看有没有小鸡崽和山药?”
“好。”姜溶整理整理发髻,挽着他的胳膊出门,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我想要一个门帘。”
他握住她的手:“什么样的?”
“就是用绳子穿起来,串了很多小星星的。”
“那种有珠子能响的?”
“不要珠子不要珠子,珠子太贵了,咱们买不起,要布缝的星星就行……”
萧青棠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好,一会儿回去看看,再去买些果子做酒。”
酒不难做,萧青棠以前尝尝出去喝酒,感兴趣时也学过一些,将果子洗净切块装进瓶子里等待发酵就行。
姜溶却是看愣了,惊讶问:“这样就行了?”
“对,但要等着它发酵。”
“你怎么这个也知晓?”
“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我以前不在家时,大多是去喝酒了,日日去喝酒自然知晓一些酿酒的法子。”
姜溶想了想,点头肯定:“是,你每回回来时身上都是酒气,你这样喜欢喝酒吗?”
“也不是喜欢。”萧青棠放好酒坛子,坐在榻上,仰头看她,“我总因为我母亲和陛下的事心烦,尤其是,每回想起他们的事我便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兄长,只有酗酒才会暂且忘却。”
姜溶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你娘喜欢陛下吗?为什么不和离后再和陛下在一块儿呢?”
他望着前方,视线凝聚成一个虚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偷情的感觉让他们觉得更刺激吧。”
姜溶不明白,萧青棠知晓她不明白,没有解释,接着道:“我那时不想成亲,也有他们二人恶心到我的缘故。在我说要和你成亲前,你在我心里已经是我妻子了。”
“他们怎么样和你没关系呀,你可以离他们远些。”姜溶抱住他。
“是,我也是如今才明白此理。”他蹭蹭姜溶的圆脑袋,“我此生都不想再回京城,只是你,你想不想家?想不想你家里的人?等过了冬,给你家里人传封信,让他们来看看你,好不好?”
“好。”姜溶微微起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我外祖母家原先好像是江南的,她和我娘有时会回去探亲,但我没去过,不知是在哪儿。”
萧青棠盯着她的眼睫,眼前的景象又缓缓浮现:“那等我们问问你母亲,以后便搬过去。那边有你族人在那儿,想必你家里人也会放心一些。”
“好,我想去那边,那边的点心可好吃啦!”
“我就知晓你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萧青棠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好,等确定了地方我们就去。”
第75章
今年冬季的襄州城不算冷, 年关,飘过一层小雪花后又放晴了,太阳圆得跟桂花饼似的。
购置年货的人多, 糕点一会儿就卖完了, 萧青棠便关了门,和姜溶去郊外爬山。
草没枯完,树叶也没落完, 还有大片大片的绿意, 路上人不少, 走累了便往路边的石头上一坐,歇歇脚,喝几口水,看看风景。
远处的腊梅开了, 一片连着一片,红艳艳的, 风一吹, 香味几乎能传到几里外。
“我们一会儿回去时摘一些吧,可以做香包。”
“好,做些梅花酒也行。”
姜溶眼睛一下亮了:“我们上次做的果子酒呢?是不是好了, 能喝了?”
萧青棠拍拍她的手:“一会儿回去瞧瞧就行了。”
她迫不及待起身,拉着他要往前跑:“那我们快爬,爬完就回去,不休息了!”
萧青棠不紧不慢跟上, 他一步顶姜溶两三步, 根本不用急。
山坡不算高, 一会儿便到了,往远处眺望一番后, 他们换了条小路往回走,边走边折梅花,到山脚时手里已抱了一大捧,人都要腌出味儿了。
“好香,你说我用这个泡澡身上会不会和腊梅一样香?”
“那大抵是没什么效果。”萧青棠笑答。
姜溶瞪他一眼:“我就要试试。”
他无奈笑笑:“不是你要问我的?这样也瞪我?”
“怎么?你不满意?”姜溶微微抬起下颌。
萧青棠立即笑着赔礼:“好好好,是我的错,你试便试,我和你一块儿试。”
姜溶头低下了,脸颊微微泛红,比梅花映在脸上的红还要红。
萧青棠牵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嘴角压也压不下去。
绕过一颗高大的柏树,快要走上大道,一个不速之客窜出来,一脸谄笑:“郎君别来无恙啊。”
是皇帝身旁的小太监。
萧青棠微微皱眉,只是顿了一瞬,牵着身旁的人便要绕开。
内侍急忙上前拦住:“郎君,传陛下口谕,召郎君回京进宫面圣。”
“不去。”萧青棠沉着脸。
“郎君,这是圣旨。”内侍跟上。
萧青棠往前又走了几步。
陛下若是想捉,即便天涯海角都能将他们捉回去。
他停下,轻轻搂住姜溶的肩,淡淡道:“好,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内侍没敢再拦,也想去看看他暂住的地方是何种模样,免得皇帝问起时答不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他们的家产并不多,一包银子几串铜钱,和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姜溶却非要将那些小玩意儿带上:他亲手做的绢花,木簪,纸扇……
“不带了,带上麻烦,以后我再给你做。”
此一去,生死未卜,停步的那一瞬他早已想好,若真要罚,他全扛下来便是。既是如此,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没必要带上了,往后只会睹物思人徒增伤悲。
姜溶只觉得可惜,可又看看跟着他们的那个内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萧青棠摸了摸她的头,背上她做的小包,牵着她往外去:“走吧。”
她看向院墙边的笼子:“鸡怎么办?”
“让邻居抱去养吧。”
萧青棠牵着她跨出门,敲响邻居家门,交待好那一笼鸡崽后,跨上返京的马车。
内侍不敢和他们一起挤在车厢里,迎着冷风坐在车外,一路直往码头去。
上了床,他们单独一间房,姜溶才问:“我们是要回京城吗?”
萧青棠撑着身子侧卧在她身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嗯,皇帝要我们回去,我们得进宫。”
“叫我们做什么?”她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的看,眼中是他的倒影。
“莫担心,有我在呢。”萧青棠包裹住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今日走了这样久,累不累?要不要睡觉。”
她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上蹭蹭:“睡觉,你也睡。”
萧青棠整整她耳边的碎发,轻声道:“我还不困,你先睡,我守着你。”
“好,那我先睡。”她闭上眼,纤长的眼睫几乎要垂在脸上。
萧青棠就着窗棂透进的清冷月光盯着她看,想摸摸她的脸,还想抚抚她的发,可又怕吵醒她,手抬了抬,只能作罢。
她心思简单,装不下那样多东西,或许不要多少时日就能忘了他。
也好,姜家待她不错,她又曾跟过自己,应当没哪个敢招惹,往后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待在家中一辈子也好。
只是,只是……
萧青棠缓缓垂下头,轻轻抵在她的脑袋上,眼泪慢慢渗入她的发丝中。
天光熹微,萧青棠抬眼看向窗棂上的日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船外敲门声响,他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柔声道:“得起了,要走陆路了。”
姜溶抱紧他的腰,赖了一会儿,慢慢悠悠起身。
待人洗漱完全,他才推开门,朝候了半晌的内侍淡淡道:“走吧。”
内侍见人没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郎君先行。”
萧青棠没说话,微微抬袖挡住风,揽着姜溶下了船。
一路狂奔,抵达京城时已月上中天,内侍亮了令牌畅通无阻进了皇宫。
又是天明,萧青棠亲亲怀里人的鼻尖:“到了。”
姜溶迷迷蒙蒙睁眼,扶着他跳下马车,一瘸一拐朝前走。
“腿麻了?”萧青棠看着她嘴角便不自觉弯起。
“有点儿,还好,还能走。”她抬眼好奇望四周看,撑着坚实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萧青棠没拦她,也没随她去看,只慢慢朝前走去。
姜溶还好,穿得一身纹绫罗衣,头上簪了银簪花式,不算太违和。倒是萧青棠一身灰突的粗布麻衣,头上一根破布系带,双眼疲惫,看着很是落魄。
刚进寝宫外殿,皇帝只看他一眼,眉头便忍不住蹙起。
他没抬眼看,牵着姜溶一起叩拜:“参见陛下。”
皇帝神色淡淡,没叫他们起来,径直出了殿门。
人走远后,内侍立即上前低声解释:“陛下要去早朝,郎君在此稍待片刻。”
萧青棠未接话,只轻声问身旁人:“膝盖跪得疼不疼?”
皇宫庄严肃穆,皇帝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姜溶一直不敢抬头,这时才轻轻点了点头。
“来。”萧青棠扶着起来,“你先蹲着,他没那样快回来。”
内侍头越垂越低,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姜溶如言蹲起,仰着脑袋打量宫殿里的装饰,小声道:“这里金灿灿的。”
萧青棠笑了笑,大掌轻轻在她膝盖上揉揉:“都是金子做的,能不金灿灿吗?”
“皇帝这样有钱吗?”她有些惊讶。
“嗯。”萧青棠按着她坐在地上,“饿不饿?”
她眼睛还盯着头上的匾看,脑袋缺点了点:“饿。”
萧青棠转头看向内侍,内侍一个没留神和他目光对上,只能硬着头皮道:“点心还有一些……”
“有劳。”他一点儿没客气。
内侍匆匆忙忙取来点心,跪坐在两人身旁,低声提醒:“您快些用,若是陛下回来瞧见……”
“我知晓。”萧青棠答应得爽快,转头看向姜溶时却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姜溶用手接着,傻笑着点头:“好好吃,你要不要吃?”
他摇摇头:“我不饿,你吃,要不要喝水?”
姜溶连连点头。
这下不须萧青棠说,内侍急忙倒了茶水来,又催促一遍:“不是每回朝会都会很久的……”
萧青棠又不答,端着水喂到姜溶口边,等她用完,才道:“多谢。”
内侍长呼出一口气,快速收拾好残局,战战兢兢继续站在门口。
快至中午,外面有脚步声,萧青棠快速晃醒臂弯里的人,扶着让她跪好。
果然,不一会儿,皇帝迈着大步朝里走,脱了朝服坐在上首,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皇帝不说话,萧青棠也不说话,过了许久,皇帝先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草民不知陛下何意。”萧青棠语气淡淡。
“朕以为这一年在外足够你悔改,不想你仍旧这般冥顽不灵。既如此,朕也无话可说,来人,将他二人押进大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