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之前是法国和中国来回跑,但为了不错过儿子的教育问题选择将他安排到巴黎读高中。
唐月舒今晚的服务对象是一位来自国内的中年男子,据雇主说,这位也是他们重要的合作伙伴,初次在巴黎过圣诞节,他们将他邀请到家里参加圣诞晚宴。
但因为来到现场的有不少都是法国人,为了避免一些因为语言而引起的交流障碍,他们为他请了一位翻译。
这是一个很临时的工作安排,唐月舒到的时候先被介绍给了今晚的服务对象。
那确实是位叔叔辈的人,她的雇主对对方的态度也相当尊敬。
“月舒,这位是陈盛先生。”苏砚淮的母亲姚女士为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唐月舒已经拿出了自己做翻译的专业态度,她对着陈盛道:“陈先生您好,我是您今晚的翻译,您喊我小唐就行。”
她的名字其实不太重要。
结果眼前的男人盯着唐月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来了一句:“我看着小唐的脸总觉得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唐月舒对这位陈先生没什么印象,但是他的口音听起来和京市差不多,在国内的时候见过也不出奇。
姚女士笑了声:“你们都是京市人,以前打过照面也说不准。”
这些话只是客套来着。
唐月舒在京市的时候确实认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是单方面认识她,以前跟着老唐去过一些酒席认长辈,但她真正能记住的并不多,当然反过来也一样,那些当面夸着她漂亮懂事的长辈,其实也没几个能记住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她当然有辨识度,但是那点附带着身份光环的辨识度不一定能让每个人都能记住她。
何况唐月舒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在巴黎留学的穷学生。
她待在这位陈先生身边,陪着他应酬。
一开始唐月舒只是以为雇主家里办一个圣诞家宴,现在看来这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
别墅里端着酒杯的多数是欧洲面孔,少说有二三十个人。
苏砚淮,唐月舒的家教学生在沙发那边和同龄人在交谈,从双方蹙眉和手舞足蹈的动作看起来,他们也需要一个翻译。
甚至在唐月舒看过去的时候,少年无助的眼神也投了过来。
“……”
很可惜的是,他的唐老师今天晚上的时间差不多被买断了,不可能去替他解围。
在陈先生不需要社交的时候,唐月舒也负责陪聊。
大概还是老乡的缘故,对方看她很顺眼,唐月舒不可能真拿她爹的名字出来说的,老唐这人当爹不怎么样,但是他在京市是有点地位的。
不然也没有唐月舒在京市横着走的二十来年。
唐月舒在做翻译这方面其实很专业,她的本科就是法语专业,在校期间参加过几次同声传译类的比赛并得奖,毕业时老师甚至想给她介绍工作,但是唐月舒以还要深造为由婉拒了。
说实话,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选择的行业和未来都太多。
只是唐月舒过惯了挥霍无度的日子,真正让她脱离唐家其实可能性不大,只要她愿意低头,她就可以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但一切还没定论呢,没必要太悲观。
唐月舒这场和亲爹的博弈,将持续好几年,如果她坚持得下去的话。
眼下,她有条不紊地给身旁的人做翻译,本科几年培养起来的专业素养还在,显然她在当翻译方面比当家教还要熟悉些。
别墅二楼上面的栏杆处可以清楚看见楼下的全景。
林川就站在那,旁边是这次圣诞晚宴的男主人苏先生。
他们原本在进行交谈,这个晚宴的来宾里有不少都是苏家的合作伙伴,林川只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他目光往下随意一瞥,便看见了抹已经算得上熟悉的身影。
“那个不是小淮的家教吗?”他开口问。
显然这个场合里,唐月舒的出现略显突兀,一个普通的留学生家教,似乎不应该被邀请来参加这个晚宴。
“她啊,”旁边的男人语气没什么变化,他说,“我老婆请她来给京市那位陈总做法语翻译的,她说小姑娘的法语很不错。”
原来是这样。
法语翻译。
林川第一次见兼职工作这么多的人。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像她这样一直奔波在打工路上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钱吗?
但显然她的吃穿用度远远不到需要这么辛苦的地步。
又或者说,她如果是一个要靠打多份工来维持光鲜亮丽的穿戴的人,她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冒昧,但她的外在条x件加上专业能力,她其实也能过上相对不错的生活。
留学的种种支出确实昂贵,但是她能来,就说明她的经济水平应该能够覆盖留学的费用。
林川不理解她这样费尽心思去打工的原因的什么。
她图什么?
这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对一位不熟的女孩产生了好奇。
他不知道这点好奇究竟会引向什么结果。
唐月舒在这个宴会过程中一直跟着那位陈先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程度。
即便是后面入座,她也坐在他身旁。
这位陈先生的座位被安排在比较前排,唐月舒的位置自然也在前面。
那是一张很长的桌子,桌面上摆着不少蜡烛,厨师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人上菜。
紧接着很快,她看见西装革履的林川在对面落座,苏砚淮就坐在他旁边。
唐月舒知道在这里看见财神爷先生其实很正常。
只是昨天晚上他们才一起共进晚餐,现在又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碰上,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有种很隐秘的感觉。
好像他们私底下见过面的事,见不得人一样。
第15章
唐月舒没有再专门去看对面的林川,只不过对方就在对面,隔着桌上高高的烛台也能看见他的身影。
林川被苏砚淮缠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和他的川哥倾诉。
而唐月舒依旧负责在必要时候给陈先生做翻译。
她这个翻译其实不是什么时候都必要的,这位陈先生的英文不错,他能够和别人毫无障碍用英文进行交流。
所以唐月舒可以安心享受她的晚餐。
用餐结束之后的人们又各自开始社交,客厅有块区域可以作为舞池,客人们三两成群进行交流。
唐月舒因为过硬的业务能力,甚至还和几位法国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他们说以后有需要用到翻译的时候想聘请她。
这些人大概是法国的生意人,也许做的还是进出口的生意,需要和其他国家的人打交道。
唐月舒自然是照单全收的。
在场各位也许都是她的老板。
唐月舒的容貌在现场看来其实还算出众,加上她是为数不多的亚洲面孔,有人不知道她是身边这位陈先生的翻译,甚至上前来邀请她共舞。
她笑着拒绝了。
这个小型的晚宴其实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名利场,唐月舒并不认识这些人,但是他们明显非富即贵,对唐月舒来说可能也算是不错的人脉。
尽管她不知道这些人脉会不会有用。
不过之后陈先生去休息了,姚女士为这位远道而来甚至没怎么休息的客人准备了房间。
这也就意味着唐月舒今晚的工作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陈先生是个和蔼的中年人,他让唐月舒去和这里的年轻人接触一下,说不定能为她带来些新的机遇。
这句话唐月舒是相信的。
但凡事有风险,是不是机遇也很难说。
因为布置圣诞晚宴,这栋别墅里多了不少圣诞节元素,譬如圣诞树和一些挂件,墙上有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装饰灯,连着很多小灯,带着星星月亮元素。
没有沟通障碍的情况下,唐月舒在这里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加上这是节日,到场的人只是为了放松,大家聊得天南海北也不影响。
唐月舒有点累,她往后院的方向走,这里后面有一条比较长的走廊,灯也都是亮着的了,前厅的音乐隐隐约约飘过来,但隔着段距离,听着并不嘈杂。
她的雇主忙着招待客人,在场应该有几个是他们生意场上比较重要的伙伴。
在这边站了会儿,前面有个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见后花园的景色,亮着灯,后花园也是一道不错的景色。
她有点想开门出去逛会儿,但现在外面又飘着点小雪,唐月舒默默收回了这个心思。
唐月舒是来这里躲清净的,就好像上班去厕所摸鱼一个道理。
现在服务对象已经休息,晚宴没结束,下班时间没到,她偷偷来个没人的地方摸摸鱼,很合理。
但是这么个摸鱼的地方竟然也能碰上另一个摸鱼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少年的声音响起。
唐月舒看过去,穿了一身学生气息十足的西服,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正值年少,穿起来才是这么个感觉。
还真是像个小王子一样。
“看不出来吗?”唐月舒面对这个家教学生时神态很自然,语气也很理直气壮,“我在摸鱼。”
苏砚淮:“……”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少年走到她跟前,好像也能理解她一样,发自内心来了一句:“这个晚宴确实没什么意思。”
唐月舒:“……”
刚还不是和他的川哥相谈甚欢嘛?
大概是唐月舒脸上的疑惑太明显,少年脸上不自然了一瞬:“川哥被我爸拉走了,我不想和其他人聊天。”
苏砚淮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在场和他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
唐月舒想着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试探性来了句:“那我给你当会儿翻译?”
苏砚淮,这个连对家教老师称呼不当都会被母亲指出的少年翻了个白眼。
“我不想和他们聊天跟有没有翻译没关系。”
哦,那就是不想和不熟的人尬聊。
唐月舒太了解了。
“你要不要去我书房待会儿?”少年发出了邀请。
大概是觉得唐月舒在这里待着也无聊,他说:“我书房还可以打游戏,比你在下面待着好多了,他们应酬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苏砚淮说的话倒是没有错,应酬和唐月舒确实没什么关系,以她现在的资本和这里谁也谈不了合作,甚至她都不清楚别人的身份和行业,如果说她实在要在这个场合勾搭上什么人脉的话,最有谈资的可能得算她的脸蛋和身材。
于是唐月舒跟着自己的家教学生上了楼。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在一个不熟的地盘找到了搭子一样,进入书房关上门后放松下来,开始挑选游戏。
苏砚淮随口问了唐月舒一句:“怎么圣诞节你也出来打工啊,这么缺钱吗?”
小少爷用的是那种不知人间艰苦的口吻,很单纯的发问。
但也扎心。
唐月舒点了点头:“对啊,巴黎留学很贵的。”
“你家里不给你生活费吗?”
这小少爷真是问到点上了。
唐月舒瞬间就给自己套上了悲情人设:“对啊,我爸不让我继续读书,非逼着我结婚,那个男的我只见过几次,每次都看见他搂着别的女人,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他怎么会给我生活费?”
苏砚淮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么悲惨的故事,他还年轻,良心好像有点隐隐作痛。
“喂,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苏砚淮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爹这么不当人,你妈不管管啊?”
“他俩离婚很久了,”唐月舒一句话直接加重小少爷的负罪感,“我妈组建了新家庭,不管我了,我爸也娶了后妈,还生了个儿子。”
苏砚淮脑子里陡然就出现了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可怜形象,听到唐月舒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一下子就脑补了一出被亲爹打包去换彩礼或者其他好处的重男轻女戏码。
虽然他对家教老师没什么礼貌,但他长了眼睛,他这个家教的颜值放在国内都能出道了。
他提这种问题,他真该死。
今晚半夜睁眼都得问自己一句是不是有病的程度。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唐月舒转头就看见小少爷沉默着,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点……同情?
她卖惨卖夸张了?
唐月舒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撒谎,就是少说了点东西而已。
现在的小孩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没事,”唐月舒后知后觉受到了点良心的谴责,她清了下嗓子,说,“我现在在国外,他们奈何不了我,我打打工就能养活自己了。”
在这边打工努努力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但显然刚才的玩笑还是开过头了,小少爷看唐月舒的眼神让她觉得只要她好好干,这份家教的活能一直干下去。
之后他们开始玩双人游戏,小少爷的家底还是有些的,他什么游戏都不缺。
唐月舒于是兢兢业业地当起了陪玩。
在经过好一段时间紧张刺激的游戏角逐,唐月舒放下手中的设备,真情实感地对旁边的小少爷来了一句:“你好菜啊。”
苏砚淮:“……”
刚刚的那点内疚简直荡然无存。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月舒和自己的对比,最后感觉到了一种学霸和学渣的强烈对比。
“凭什么你这么会玩?你以前玩过?”
唐月舒:“有一个词叫做天赋异禀……”
她将小少爷的心伤透了。
他说要自己将游戏好好复盘一下,让唐月舒自己玩会儿。
她待不住,于是出了书房去阳台看夜景,圣诞节当晚和平时还是不太一样的,站在阳台的位置刚好可以欣赏到一场烟花秀。
烟花在天空炸开绚烂的瞬间实在是夺目,哪怕隔着比较远的一段距离x,唐月舒也仿佛能听见人群的欢呼声一般。
她以前没这么喜欢看烟花,可能是离家太久,她心底生出了点寂寥的心思。
哪怕唐家对她来说已经不完全算是完美的家,可她在京市长大,那里总归是不同的。
大概是太沉浸在这场烟花秀里,唐月舒没察觉到身边的其他动静,所以在那场烟花秀短暂停下时,她打算转身回去时,陡然被身后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今晚穿了高跟鞋,身形有些站不稳。
在踉跄的那一瞬间,跟前的人伸手扶住了她,那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拉了她的手腕。
唐月舒站稳,抬眸迎上另一双深邃的眸子。
“抱歉,吓到你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