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石化了一般,李青芝呆住了,但面颊是肉眼可见地在变红,像是个熟透的桃子。
她甚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就像第一天做人似的。
心中的羞愤让李青芝脾气都上来了几分,她朝着父皇嗔怒道:“爹爹怎么能这般戏弄我,丢脸死了!”
李青芝如今最直白的情绪便是觉得丢脸,还是在范凌面前。
她算是明白了,父皇就是故意骗她来戏弄她的,当真是可气。
然面对着少女张牙舞爪的模样,在场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不过一个是大方地笑,一个是偷偷摸摸地笑。
但还是被李准瞧见了,他瞬间不客气斥道:“臭小子你笑什么,你不准笑!”
其实经过了一番调查,又盘问了半天,李准心里知道,当初定是小女儿故意隐瞒的身份,而范凌这小子收小女儿做丫鬟也是为了庇护,甚至从扶风县那些百姓口中得知,这小子待小女儿应当也是不错的,但李准也是个男子,知晓男子的劣根性,他不信范凌对着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没干什么龌龊事?
想到这个可能,李准心头火起,准备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骂完,见范凌又乖觉地不再笑,他才满意。
“地上凉,快起来。”
转头,想起小女儿还跪着,也不翘着二郎腿了,起身将人拉到了罗汉床另一侧坐着。
李青芝还有些恼,不过也没拒绝,哼了一声便坐下了。
“爹爹此番就是为了把我骗过来取笑一番吗?”
李青芝余光瞥见仍旧跪在地上的范凌,心头忍不住生出些同情,想让他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准见人生气了,也不急着去哄,只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范凌,义正言辞道:“瑶瑶,爹爹已经探查到了,他在扶风县竟然让你做丫鬟,岂不是犯上?而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还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
说到这,李准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清楚了。
影响皇族声誉名节,这是断不能存在的。
“微臣愿意迎娶公主。”
这时候,不怕死的又开口了,还是一副万分郑重的模样。
李青芝虽然见识过范凌死皮赖脸纠缠的模样,但这般在父皇面前如此硬气坦诚的样子她还未曾见过。
唇瓣微张着,李青芝面颊再度一寸一寸红了。
没等她发表什么言论,父皇便将人怼了回去。
“你想得倒是挺美!”
李准冷哼ʟᴇxɪ了一声,黑沉着脸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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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愤再度陷入僵持,李青芝似乎看见范凌悄悄望过来的,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
她心噗通噗通地跳了几下,良久才归于平静,就在她心神动摇想继续给范凌说情时,父皇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快到午食了,瑶瑶回去用饭吧,我同范家小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李青芝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父皇已然背过身去,显然是已经下了逐客令,李青芝只能给范凌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慢吞吞出去了。
殿外,琉璃和岫玉已经从偏殿出来了,主仆三人回了寝殿。
入夜,李青芝正准备安寝时,阿娘过来了,说要今夜过来同她一起睡。
瞧那神色,李青芝便知阿娘已经知道了她跟范凌的事,她窘迫极了。
果然,阿娘就是来替父皇刺探情报的,窝在阿娘怀中时,阿娘温声细语几句话便将她同范凌之间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包括那次醉酒后的意外。
“范郎君既这样对你,瑶瑶心中是何种感觉,是愤怒得恨不得重罚他,还是更多觉得难为情?”
对着阿娘,李青芝再无一丝遮掩,只认真思索了几息,才低声答道:“倒没有想重罚他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羞耻,每每看见他都觉得羞耻地不得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身为过来人得叶皇后哪里还不明白这等小女儿心思,温柔地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说了一声安睡吧便开始唱着曲调温柔的歌谣开始哄睡。
李青芝沉浸在歌谣中,忘却了所有。
翌日,李青芝以为父皇早早地便将人放走了,便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午食后才知,父皇去了一趟阿娘那,又将人扣在了宫里,就在紫宸宫的偏殿。
据说发现长子彻夜未归,范尚书心如火焚,那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官苗苗,可不能折了,于是厚着脸皮求见了陛下,不过出来的时候倒是不再像是被抢了棺材本一般的神色,而是面色和缓地走了。
李青芝想起偏殿那一向不烧地龙的冰窖模样,也觉得父皇定然不会给范凌太好的脸色,毕竟阿娘定是将他干的混事说了出来,才惹得父皇再度不快。
心中的歉疚让李青芝坐立难安,干脆带着一应取暖物品和饭菜过去了。
守卫见是小殿下来了,不消摆脸子,便已经放人进去了。
然隔着一扇门,李青芝听到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屋里的摆件正在七零八落地倒下。
“范凌,你怎么了?”
心头一紧,她忙闯了进去,正见着三兄和人打成一团,两人在地上扭得跟麻花一样。
二人衣袍皆有些破碎,簪冠都歪了,面上也多少挂了些彩,但好在都是极轻的伤。
尽管时候不对,然见着这副滑稽景象,李青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动静,扭在地上的麻花们才纷纷看过来,以风一样的速度分开了,一个气急败坏,一个虽也不太舒坦,但看着要淡定些。
“三兄,你在做什么?”
三兄武人出身,又跟着父皇征战多年,李青芝生怕范凌被打坏了。
李昭玉随手理了理发冠,笑嘻嘻道:“没什么,三兄就是试试这小子的身手,不做什么。”
何止是试试身手,李昭玉一听见风吹草动,得知小妹是同范凌这等正值年少的儿郎同住了半年之久,他便来“兴师问罪”了。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这小子肯定对他家小妹不老实了!
本想着给点教训,却没想到是如今的狼狈结果。
“他是个文官,哪里受得了三兄的欺负,你快走,要不然我生气了。”
见小妹唬着脸,李昭玉被这话气笑了,叉着腰感叹道:“还文官,要不是你三兄身手好,都得吃亏,你还偏袒他,呵,果然是见色忘兄!”
李青芝属实被这句损到了,满脸尴尬道:“三兄胡说什么,我说的是事实,我和他有些话要说,你快回去,要不然我去爹爹那告状,说你前几日把文德侯家的小侯爷打了。”
李昭玉更气了,但也没赖着不走,嘟囔了句那是他来惹我的便出去了。
小妹带了丫鬟,门外还有侍卫,他不担心范凌这厮敢动什么歪心思。
将三兄赶走,李青芝回首,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范凌,心中酸软成一片。
“你没事吧,三兄可打疼了你,他就是那样的性子,都是为了我才这样莽撞,我代他向你道歉。”
“可惜不知这件事,若是知道便带着伤药来了。”
李青芝自顾自灰心丧气着,没注意到范凌愈发柔和的目光。
“公主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范凌声音虽轻,但却是笃定的,不容置喙的。
李青芝刚想嘴硬说没有,但一对上那双仿佛含着满腔情意的眸子,便说不出那等话来。
她沉默地拿出一件自己的斗篷,闷声不吭地披在范凌身上,又将带来的手炉塞到他手上,安安静静地端出她今日给范凌带来的饭菜。
范凌善观察人心,瞅着李青芝这一副做派,便知是默认了。
他很是高兴,但见着这一样一样的东西被塞过来,他失笑道:“你当我是月子里的妇人,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不至于被冻着。”
虽然嘴上说着硬气的话,但对于李青芝送来的东西,他还是笑眯眯地照单全收了。
看着人慢条斯理地用饭,李青芝神色严肃道:“你放心,待会我会去求父皇将你放了,让你归家。”
“倒是不必。”
范凌一边喝着粥,一边拒绝,李青芝诧异地望过来,不明白范凌为何还想在这待着。
一口将最后一口粥解决掉,范凌的笑带着一抹无法言明的深意,话语轻快道:“陛下说了,你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能走。”
李青芝迟钝的脑子反应了片刻,才知又中了父皇的圈套,这下藏不住了。
然她不想继续在范凌面前露怯,故作淡定地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你随意。”
袖口被扯住,毫无疑问是范凌,李青芝用眼神询问。
“李青芝,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事,你知道的,我想娶的人只有你,而现在,横在我们之间的祝明奚已经没有了,陛下迟早会为你选驸马,你也迟早要出降,我不必别的儿郎差,你为何不能选我?”
范凌一番言辞恳切,也让李青芝心下软了大半,她慌乱地别开眼,含糊回了句:“我知晓了,我回去会认真考虑的,你、你等我消息便是。”
说完,李青芝头也不回地跑了。
紫宸殿中,李准同平德一直窥视着偏殿那头,见人急吼吼地过去,如今又两颊通红,六神无主地跑出来,便大概猜到了结果。
“哎……”
李准长叹了一口气,平德询问:“陛下何故叹息?”
李准看了看小女儿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偏殿方向,只负气道:“菜被拱了,怎能不叹?”
平德明白了过来,立即不再言语。
第53章 我还挺喜欢你的
近来, 瑶仙殿的宫人们发现,小殿下总是魂不守舍的。
总爱在无事时捧着脸兀自发呆,甚至在用饭的时候也会出神, 不知在想什么。
琉璃和岫玉作为贴身婢女, 整日围着主子转, 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但这事需要公主自己想清楚,旁人是干涉不了的。
李青芝也明白, 自她和范凌之间的纠葛藏不住之后, 父皇和阿娘迟迟不来过问,实际上就是在等她的态度。
李青芝也知道自己应该果断一点, 但她就是心乱糟糟的,连自己都觉得恼火。
阿姐瞧她小老太婆一般日日叹气,将自己闷在屋里,约了她出去透气。
冬日能盛开的花卉稀少, 而其中最富盛名的便是寒梅。
今日要和阿姐去的,正是一个叫做盼春园的地方。
听说那是上京城最大最阔气的梅园,囊括了大半的梅树品种。
不过冷也确实冷。
因后日便是除夕,所以这段时间, 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街坊巷陌, 皆是忙着迎接新年的身影, 像李青芝这等闲人, 算是少的。
盼春园在东城, 甫一靠近那栽种着百千棵梅树的园子,李青芝仿佛顷刻间便嗅到了那股冷香。
凉盈盈的香味, 又很提神。
同阿姐给了守门的仆从一些茶汤钱,两人拢着斗篷进去了。
盼春园是个私家园林, 据说ʟᴇxɪ主人是商贾人家,祖辈几代传下来的,但主人家是个十分大方的,将自家的园子对外开放。
冬日里,来赏梅的游人,只需给守园子的老仆一些茶汤钱,便可恣意游览。
园子的主人没有将不同的梅花分开来种植,而是尽数混在一处,颜色纷呈,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仅有颜色最为浓烈鲜艳的红梅,也有淡雅的白梅,亦或者是独占春色的绿梅。
其中有个叫做洒金梅的,花色以白色为主,但每朵白花上必洒红条或者红斑,有时一束白花可有生出几片红色花瓣,甚至有时可有生出好几枝红花。
当然,在梅林里最不同的,还是垂枝梅,不似其余梅花,都是点缀在蜿蜒曲折的枝头上,垂枝梅就如同它的名字,其枝条自然下垂,花开如瀑,十分雅致。
冷是冷了点,但盼春园是个十分养眼的地儿。
园子里有一条环绕着梅林的水渠,水质清透,正汩汩流动着,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冬日的影响。
“果然,只有出来看看养眼的才能让心情开阔些,脑子也更清醒些,小妹你说是不是?”
颇含深意的一句话让李青芝心里一窘,嗔怪了阿姐一眼道:“就阿姐话多,若是那么闲,何不给自己也找个驸马?”
虽然父皇和阿娘是个耐心的,但不代表阿姐这般的小娘子也会有这等耐心。
李青芝心思翻转的几日,她几乎日日来问一遍她考虑得如何。
李青芝都怕了她了。
李玉荷笑得畅快,不同她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