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崽家里人都不坏的!
第25章 BWV 1011,In C Minor:Prelude
司良哲开头这一嗓子就把司璇给震住了, 好半天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解释:
“不是,爸, 我现在正准备法语考级呢, 一个寒假都够我从A1学到A2了,而且妈妈也答应……”
“考法语?你什么时候还打算去法国了?你们刘教授不是让你保申音的研?”司良哲打断她的话,原本打电话还只是想稍微教育她一下,谁知道司璇第一句就给他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
“……”司璇被他连将三军,在床上头疼地闭了闭眼, 只庆幸今天是周末,寝室里就她一个人。
下一秒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头发,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爸,你也别急着训我,别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是到时候真考上了法国的大学, 您还能拦着不让我去读?刘教授也是以前让我保本校的研, 现在有能力去更好的, 他当然高兴我去啊……”
“我是气这个?我是气你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什么都有主意了,大事小事都不跟家里人商量!你就说说这事儿,你妈知道吗?你提前告诉她了吗?你是不是也打算像这次一样, 等录取通知单都到手了, 再来个电话通知我们?”
司良哲越说越来气,嗓门跟着一路走高, 震得手机都微微发颤。
司璇没吭声, 不是因为不服气, 而是司良哲字字句句都把住了她的脉门, 她自认理亏。
巴黎国立那件事,除了刘松山和谢景濯他们,她谁也没告诉。
而且确实,也不打算跟年文文讲。
这个念头就像水下的暗流,在此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只是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做了。
司璇也不明白这是她迟来的叛逆期还是什么,只是觉得把她的每一点想法仔细收整好、藏在不愿意让人看见的某个角落——
这件事本身能带给她安全感。
那头司良哲听她没了动静,也怕自己话说重了,语气稍缓,对她道:
“小璇,爸爸知道小时候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影响到了你,让你觉得不开心、觉得很孤单,爸爸都跟你道歉……可你现在毕竟长大了,应该要学会体谅别人。
“你也明白妈妈一直以来是怎么照顾你的,平时跟司瑶和司珵比,都不说你们三个得到的是同等的关爱,妈妈甚至总是偏向你的。
“可你想想你自从上了大学,有哪次是主动打电话回家的?什么时候有关心过弟弟妹妹?不要以为大人都看不出来……你是自己先不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一份子,然后才觉得这个家不接纳你、跟你有了隔阂。
“爸爸也不明白是不是所有人家的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还是只有你上大学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放假说不回来,妈妈好几天心情都不好?她会去反思是不是她哪里做得有问题,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才不肯回家……可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是她还是你?”
司璇听到最后,眼眶已经涨得生疼,分不出其中是愧疚更多还是委屈更多。
她知道年文文对她好,她对她越好,司瑶和司珵就越不平衡,而司良哲越强调,她就越不敢接受这些过量的恩赐。
但年文文自始至终是没有错的,错的还是她。
而自从上了大学,她在知道他们当年离婚的实情后,就像是被迫藏下了一个秘密,是那种司良哲和年文文都想要瞒着她,而她却背叛者似的、偷偷知悉的秘密。
学校里的舆论和这样的负担相比起来,反倒不痛不痒了。
所以不是每个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而只有她。
她孤独、自卑、敏感又自私,都是她长大的代价。
移开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后,司璇努力控制自己的嗓音不要发抖:
“……爸,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问题……妈妈那边,是我没考虑她的感受,我会向她道歉的……弟弟妹妹也是,是我没做好当姐姐的榜样……
“所以这次寒假……既然她真的想让我回来的话,”说到这儿时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轻道,“我可以把补习班的课程退掉,然后回家……”
只是这样一来,就大概再也见不到谢景濯了。
她之前看过他的线稿,一遍就记住了,一共五张洛神图。
所以在看完《两小无猜》的第二天,在他把最后一张扫描稿用微信发给她之后,她就知道他把洛神图都画完了。
而那天谢景濯告诉她让她安心考试,等新年那会儿再见的时候,她更确定了他们之间一切有可能的交集,就快要结束了。
一如她短暂的喜欢,是升入半空,最后却不曾完成盛放的烟火。
都太仓促了。
只不过下一秒,在司璇的愧疚和失望一点点爬上顶峰的时候,司良哲开口了:
“不用,你既然有要考好大学的信心,爸爸当然要支持你,我们全家人都会支持你——寒假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原本也不是想劝你这个,刚才一不小心多说了两句,你妈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总之吧,那些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得进去,听不进去也没关系……只是你先得明白,家人不论如何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最支持你的人,你得知道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然后你再考虑把不把事情告诉我们,明白吗?”
“……嗯,明白了。”司璇小声吸了吸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怕他听出来,费劲儿地憋着自己的声音。
她知道司良哲向来是个话不多的人,他们之间平时的交流就少,这样涉及到家长里短的长篇大论,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所以一旦遇上他都开口的时候,司璇的泪点就格外脆弱,一触即溃。
“话说回来,你过年不回楠溪,我和你妈昨天讨论了一晚上,打算来申城看你。正好瑶瑶开学就高二下学期了,来这儿逛逛大学,也好让她专心高考,别整天学人往脸上涂脂抹粉,戏子似的……”
司良哲到眼下,才总算绕回正题。
司璇听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年前到正月初是没工夫了,又得走亲戚又得摆酒席,你不回来倒一了百了,省的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婆嚼舌根,”司良哲说到这些闲亲戚就一个头两个大,接着道,“估计十一十二吧,我们来之前会跟你说的,你到时候来车站接我们,明白没有?”
司璇听到时间,不自觉松了口气,一面乖乖地应:“好,我知道了。”
“嗯,那就挂电话吧——”司良哲正要结束,很快又反应过来,补充道,“我今儿跟你说的,千万不准让你妈知道,明白吧?”
“明白了……”司璇回答。
“爸今儿话说得重了点,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得学会判断,明——”司良哲本来例行要加上那句“明白吗”口头禅,只是一开口就发觉太严肃了,立马改口换了个说法,鼓励她道,“爸爸相信你,啊。”
“好,谢谢爸……”司璇听到这句,嘴巴一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点满出来了。
“好,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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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的时间确定下来,是在一月三号,腊八节的第二天。
司璇的圣诞和元旦都是一个人在寝室过的,其他人在一早结束专业课考试后,要么申请回家住宿,要么和男朋友在外头住,也乐得她安生。
至于谢景濯……司璇本来也不会知道,但平安夜那天晚上,吴念在给她把兼职的工资“提前结清”的时候,随口提起谢景濯去巴黎出差了,大概元旦过后才会回来,到时候顺便把他母亲接回国一起过春节。
所以明明他应该很忙的,但当晚十二点的时候,司璇还是收到了他的微信。
除了“圣诞快乐”的祝福之外,还有一张的雪景照,隔着结了霜花的玻璃窗,是光线温柔的路灯,和其下软白的路面。
巴黎下雪了。
只是这个祝福好像只有她收到了,因为微博上在大家都纷纷刷屏庆祝圣诞的时候,“白白驺驺与朏朏”那个微博账号,一声也没吱。
上一次更新还是——“她帮我扫描了新画”。
好在吴念在元旦那天替他在微博上营了个业,发了他之前画的《五福临门》存货,给大家拜了个早年。
至于为什么司璇知道是吴念替他营业……当然还是因为,这是吴念告诉她的。
农历二十六,大寒。
司璇的寒假法语补习班一共上两周,在几天前已经结课了。
而年文文虽然在年后要来申城,当时电话里说好的年货还是给她寄了一大堆,甚至因
为她今年的端午没回家,还给她包了粽子,煮熟之后冷冻了寄过来的。
于是在司璇看到包裹紧密、外头还加固了一层木板的泡沫生鲜箱,上手试了试后发现差不多有她半个人那么重的时候……实在有些扛不住这样沉甸甸的母爱。
在快递柜子前和那个大箱子无声斗争了一会儿,她最后决定在开启自己前往电梯口的百米长征之前,先给年文文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果然年文文在电话里也有些担心司璇的体力,于是建议她可以原地把箱子拆开,然后分批运回宿舍。
司璇乍一听这想法觉得有点荒唐,可挂掉电话后再看看那箱子,又忽然觉得……好像还挺有实操性的……
轻叹了一口气,就在她蹲下来动用钥匙串上的各种工具企图拆开木板时,口袋里的手机隔着羽绒服震动起来。
放下手里的动作,司璇掏出手机,来电显示“谢景濯”三个字。
接起电话轻轻“喂”了声,她想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耳畔是他清润疏懒的的嗓音,一如往常:
“司璇?”
她有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在微信上的交流也寥寥无几,因而眼下听他喊自己的名字,脊背上竟然禁不住爬上来一阵酥软。
像有比体温稍高一点的温水,带着蜿蜒的水痕,划过每一寸皮肤。
换了个比较自然的姿势蹲着,司璇一手环着小腿,把头枕在膝盖上,一边低低应了声“嗯”。
“很快就到除夕了,我准备这两天回老宅……要是今天来接你的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他在电话那头道。
“方便的,”司璇点点头,想到自己寝室里的行李和离校手续各种东西,补充道,“你大概什么时候来呢?我现在还有行李没收拾好,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那我两个小时之后出发?”谢景濯说着,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点了两下,一边抬眼望了望因为放假而显得空荡荡的宿舍大门。
半晌后,他看了一眼手表,把手臂搁回去时,指尖又难耐地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司璇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正要应好,下一秒就看到地上横亘着的那只大箱子。
纠结了一会儿后,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问他:
“只是问题是,我现在有一个很大的包裹,到时候也要一起带过去,现在就不打算把它拿回寝室了……
“所以你如果来得及,可不可以先开车到我们学校取快递的地方,把它给装上车,然后再到宿舍楼下来接我啊……?”
但其实想到要让他看见这么个来自家乡的庞然大物,她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谢景濯这头听见有事可做,原本蔫巴地趴靠在方向盘上的身子顿时精神不少,一边偷偷摸摸地转动钥匙给车子点火,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好啊,我刚好路过你们学校附近,可以现在就过去。”
司璇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回:“……好啊,我现在在快递站这里,要不要我去门口等你?”
“没关系,你在那儿等着我就好,我找得到的……”他的语调渐缓,话尾洇开,像青山环抱中的一点湖光。
作者有话说:
谢景濯——好有心机一男的。
第26章 BWV 1011,In C Minor:Allemande
谢景濯到的时候, 司璇在快递柜前边乖乖等着他。
除了上次接机那次,她几乎没怎么看过他出门的样子:平时在家里只是简单的线衫和卫衣,连拖鞋也不穿。还得多亏他长得好看, 怎么都扣不上不修边幅这顶帽子, 看起来只是温和又懒散。
不过今天难得出来一趟,又因为临近年关,这几天的气温渐渐往零度以下跌去,他穿的是一件长款的水灰色大衣,里头搭了条简单的黑色毛衣, 简洁地勾勒出他人高腿长的身形。
加上一个多月没见,这人像是比之前白了不少,在领口那片黑色的衬托下,更显出五官的精致流畅,尤其是那双深邃清亮的桃花眼。
谢景濯下车后看到司璇,眼底飞快地掠上笑意,简单打过招呼后问她:“哪个是你的包裹?”
司璇被他看得脸颊微微发烫, 一面垂下视线, 伸手指了指脚边的大箱子, 道:
“是……这个。”
谢景濯这才注意到刚刚一直被他选择性忽略的某物体,盯着瞧了一会儿之后,忍着笑意问她:“这是什么?”
他一笑司璇就觉得更不好意思, 尤其是今天她原本只想下来拿个快递, 不但没化妆没洗头、草草地在毛茸茸的连体睡衣外披了件白色羽绒服就下来了,而且还……
没、穿、内、衣。
想到这一点司璇就很想抱头死一死, 也难怪谢景濯今天一看到她这副打扮就止不住在笑。
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这衣服里外都厚, 她一米六八的个子上区区一个B, 其实除了她自己, 谁也看不出来什么……
在心里偷偷咕咕唧唧的同时,司璇表面上只是非常淡定地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扣上,慢吞吞地一直拉到下巴,嘴上小声回答:
“……是我妈妈给我寄的年货,都是蒸一蒸就能直接吃的,所以刚好可以带过去……但我也没想到她会寄这么多……”
“我明白了,”谢景濯点点头,转身替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道,“你先上车吧,待会儿我把车开到你的寝室楼下,然后在那儿等。”
司璇应好,坐上去之前瞄了一眼车胎上的标志,是一辆很……低调的奔驰。
谢景濯打开后备箱,估计是他平时有坚持健身的习惯,很轻松就把箱子搬了起来。
只不过司璇在后视镜里看到他那双漂亮的手竟然在干这样的粗活时……忍不住觉得有一丝心酸。
等箱子被放上车,她明显能感觉后座跟着那声闷响往下沉了一沉,一边默默地伸手扶额——
造孽啊……
好在谢景濯打开车门上车时,看起来还是很心情愉快的,伸手放了支轻柔的《Beautiful In White》,一面问她:“你的法语课结束了?”
“嗯,就上两个星期,课程表安排得很满,所以感觉一下子就过去了。”司璇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