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日头渐高，到了中午饭点。阮静雯找了个商店买了个面包，又接了杯热水，在商店所在的小胡同里溜溜达达，也没什么讲究的，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吃饭。吃了不少闭门羹，阮静雯不由得有些沮丧。之前看过的都不行，云上就更不用提了。
大半个面包下肚，身后的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拉开。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壮汉，叼着烟走了出来，他肩膀上搭着条白色围裙，看穿着像是个厨师。
壮汉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你怎么坐这了，这是我们运泔水的门，一会儿人出来看不见你，兜头浇你一身我可不管。”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阮静雯抬起头，那壮汉几乎将阳光挡了大半，打量了这个壮汉的穿着，加上壮汉刚刚说的话，阮静雯才知道，自己好巧不巧的坐在了人家饭店的后门。
阮静雯默默的观察了一会儿，从后门也能大概看出这里规模不小，三层小楼，明朝的装潢风格，跟不远处的鼓楼倒是挺配。
阮静雯三两口将面包咽下去，又喝了口水压一压，起身开口问道：“请问，您是这的厨师？”
壮汉歪着头吞云吐雾，随意的点点头，眯着眼打量眼前大着肚子的瘦小女人，猜测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阮静雯从身前的布口袋里掏了个辣椒出来，“您好，我是咱燕市下面村里的农民，家里种了不少地，不知您这需要新鲜蔬菜吗？”
壮汉是个厨师，天天围着灶台转，从来也不管采购的事情，刚要开口拒绝，但一低头看到阮静雯手里个头硕大，墨绿色泛着亮光的辣椒，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他将手里的烟头碾灭在墙上，抬手扔进垃圾桶。不客气的拿过阮静雯手里的辣椒，随意的在前襟上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辛辣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却又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浓郁的蔬菜香气包裹着辣素，唤醒了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咽下去竟还有一丝回甘。壮汉将被辣椒刺激出来的口水咽下去，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他这人平日里嗜辣，是个无辣不欢的主，自己又是厨师，对辣味食物品质的要求挑剔苛刻到了极致，多少年都没有吃到能让他停不下来的辣椒了。
壮汉吸溜了一下口水，忍住再下口的冲动，问道：“这你自己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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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鱼
看壮汉的状态，阮静雯直觉有门，但也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价格，怕将眼前的潜在顾客给吓跑。鱼还没将钩咬死，得稳住。她收起有些激动的心情，矜持的点点头。
壮汉似乎耐性不是很好，他抓抓自己后脑勺，有些焦躁的问道：“还有别的吗？”
阮静雯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根茄子，“今天就带了这两样，家里倒是还有别的，家常菜基本都种了点。”
壮汉面露喜色，将茄子也拿在手里，腾出一只手跟阮静雯随意的握了握，“我叫康明哲，你跟我进来吧。我做个菜尝尝再说。”
阮静雯心里一动，姓康，自己不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壮汉说完，也不等阮静雯自我介绍，转身推开门就进了屋。阮静雯哭笑不得的跟了上去，没想到康叔叔那样温文尔雅的人，他侄子竟是个急性子。
从后门进去，眼前豁然开朗，这家酒楼的后厨恐怕得有三十几平方，十几个厨子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打下手的小徒弟脚不沾地的穿梭在各个案板之间，甫一进门，热浪伴着各种菜肴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康明哲拧着眉头，一边系围裙一边往里走，路过他身边的人都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看起来是个不好相处的主。走着走着康明哲忽然大喊了一声，“小唐！”
角落里一个正在切菜的十七八岁小伙子头都不抬的应了一声，放下菜刀，擦着手跑了过来。
小伙子脸圆圆眼弯弯，不说话就带着笑意，是阮静雯看见的唯一一个对着康明哲笑得出来的人，“师父，您叫我？”
康明哲指了指阮静雯，“把她领功德居去，给上点茶和点心。”
小唐疑惑的看了阮静雯一眼，不过什么都没问，十分恭敬的准备给阮静雯带路。
阮静雯将袋子里的三个茄子两根辣椒毫不吝啬的全都拿出来放在案板上，这才跟上在前边候着的人。
小唐在前面引路，从七拐八拐的后厨出来，是一片十几平米的明档，面案和凉菜师傅都在明档里干活。穿过明档，就是大堂了。小唐一路笑着给阮静雯推门，是个热情的小孩。
如今正是饭点，堂食的客人将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穿着统一红色对襟唐装小褂的服务员，一个个面带笑容，在桌子中间穿梭。
不少人跟小唐打招呼，小唐全都笑着应了。二人穿过大堂，上到二楼。二楼一水儿全都是雅间，清静许多，阮静雯开口问道：“小唐，你们酒楼叫什么？”
“云上素斋。”
阮静雯心头一亮，果然拜对了山头。
这个云上素斋可不是个简单的酒楼，上辈子她从正门路过过几次，连进来看看都不曾想过。
这家素斋据说二几年就存在了，从一家几张桌子的小食堂，到如今三层楼的大酒店，见证了燕市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现在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听说有些领导谈事情也喜欢安排在这，不仅是因为味道好吃。这里的装潢风格和环境也能满足一些人附庸风雅的心理。
没想到自己一屁股竟然还真的坐到了云上的后门，还敢大言不惭的跟云上的厨师推销自己的菜。阮静雯心有戚戚的拍拍胸脯，这鱼可太大了，也不知道鱼竿能不能顶住。
“康明哲是厨师长吗？”
小唐替阮静雯推开功德居的门，笑着回道：“师父只管炒菜，不是厨师长。”
阮静雯了然，虽然不是厨师长，但看后厨人对康明哲的态度，级别肯定也不低。
小唐替阮静雯倒上茶水，又端了几盘茶点进来，一一介绍了，才合上门走了。
茶点做工精致，外观有超越这个年代气质的艺术感。阮静雯食指大动，不客气的尝了尝，入口带着茶叶的清香，不会太甜腻，十分合她的胃口。
不一会儿，康明哲端着一盘菜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看起来二十几岁，杏核圆眼，鼻子挺翘，面容秀丽，男生女相，若不是两条英挺的剑眉，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谁家叛逆的姑娘在男扮女装。他梳着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额头掉下几簇，挡在眉眼上，身上穿着合体的三件套西装。但即使打扮这么正式，依然可以看出他性格十分跳脱，整个人的气质跟西装很违和，像个关在铁皮笼子里的猴子，整个人都被束缚住了。
此时他双手插兜，微微弓着背，面露不耐的跟在康明哲的身后，进门的时候松了松领带，抱怨道：“老康你到底要干嘛，我刚见完老头，你让我把衣服换了行不行？”
康明哲虎着脸，头都不回，“别罗嗦，跟我进来。”
男人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但还是听话的跟着进了功德居。
两人进门的时候，阮静雯起了身。注意到屋里有陌生人，男人收敛了几分懒散，站直身子，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杵了杵康明哲的后背，“老康，这位是？”
康明哲似是习惯了这些小动作，一点反应没有。将菜放在桌子上，取了双筷子递给男人，“吃！”
第18章 上钩
男人接过康明哲递过来的筷子，翻了个白眼，“尝菜你就说尝菜的，搞得这么神秘干嘛？”
说着，男人将一次性筷子弄好，准备下筷的时候看清了盘子里菜色，嫌弃的神色立刻爬到了脸上，“茄子？”
康明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男人撂下筷子，后退一步，一脸抗拒的摆摆手，“不吃不吃，跟煮过头的肥肉一样，恶心死了。”
男人像小孩一样抱怨着，他倒不是对阮静雯带来的菜有意见。
这个男人名叫云凯，是云家第四代传人，云上素斋现任总经理。上一辈儿云家四个兄弟，到了云凯这一代，兄弟四个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云凯的爷爷将这个孙子当做眼珠子一样疼。溺爱的后果就是，云凯长了个十分难伺候的舌头。肉只吃草原上散养的牛，还只吃瘦的，菜只吃温室里精心培育的，量产的不吃，要不是家里开着这么一家规模不小的素斋，他怕是早就饿死了。
康明哲非常看不上云凯这副挑三拣四的样子，老一辈闹饥荒的时候观音土都能吃，现在好吃好喝的他还挑上了，“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不好吃的东西了？”
云凯将信将疑的看了康明哲一眼，满脸都是抗拒，撇着嘴，一万个不情愿的挑了一点点的菜汤在筷子头上。
康明哲看不下去，自己取了筷子，捡了六七根茄子丝，趁着云凯不注意，飞快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云凯被康明哲突然的动作吓得一个趔趄，一脸便秘的表情，刚准备吐出去，马上就真香了。
嘴里被陌生一种味道霸道的占领了，但并不会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细细咀嚼，感受着茄子绵软的口感，云凯瞪大了眼睛，这根本不是自己小时候吃过的茄子。记忆里，茄子都是软塌塌的，无论怎么做都会吸满汤汁，没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却有难以接受的口感。
嘴里这些却那么的不一样，康明哲应该没怎么调味，茄子借了一丝同一锅辣椒的辣，却又倔强的散发着自己的青涩味道，那是云凯从来没尝过的属于茄子自己的味道。
云凯又吃了一口，才竖着大拇指夸赞道：“老康，你可以啊，才几天，厨艺进步这么快。”
康明哲面无表情，敲了敲手里的烟盒底，将弹出来的烟叼在嘴里，没点燃，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只切了菜，是小唐炒的。”
云凯震惊的眼神看着康明哲，活像看着一只突然开口说话的猩猩，“什么？你那个徒弟刚学了三个星期刀工，做菜就这么好吃了，天赋异禀啊！”
“跟厨艺没关系，谁炒都行，你炒也好吃。是——”
康明哲停下来，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女人的名字。阮静雯接收到询问的眼神，自我介绍道：“我叫阮静雯。”
康明哲点点头，“嗯，是她种的菜好吃。”
云凯将信将疑的看了阮静雯两眼，解开西服扣子，坐进椅子里，“还能比我家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还好吃了？”
康明哲从围裙口袋里掏了一块绿色的东西塞进云凯嘴里，“嚼。”
“什么玩意？”云凯不明所以，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非常信任的咔哧咔哧咬开嘴里的东西，竟然是一块生辣椒。
汁水一出来，云凯就明白了康明哲的话，本身味道这么好的菜，确实很难做的不好吃。
云凯几乎立刻接收到了康明哲的用意，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态，正襟危坐，“阮小姐，看你应该跟我年龄差不多，我叫你一声阮姐，不介意吧？”
阮静雯觉得自己怀着孕，也不打扮，整天风吹日晒的，看上去肯定要比实际年龄大一点，况且她的心理年龄可比眼前的两人都大。遂点点头，对于称呼并不介意。
“阮姐，我叫云凯，是云上素斋的总经理。我对你的菜很感兴趣，咱们细聊聊？”
阮静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配着她秀气柔和的五官，没有一丝侵略性，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云总，我家里种了不少蔬菜，您如果需要，我希望可以做云上的蔬菜供应商。康大厨，是康叔叔介绍我来的。”
康明哲一愣，他确实接到过三叔康南的电话。他这个三叔，为了女人一辈子未娶，四十岁了竟然又将初恋娶进了门，也是一段传奇。康南三十多岁就因为不娶妻的事情跟家里闹翻搬了出去，康明哲本人倒是对这个叔叔的性格十分欣赏，没事会去家里坐坐。接了康南的电话，他是放在心上的，也跟云凯提了一嘴，只是没想到这人来得这么快。
云凯痛快的点点头，“既然是三叔介绍的，那就更好说了，你开个价吧。”
阮静雯之前碰了那么多钉子，如今谈起价格来也不由得有些心虚。但想到自家的菜那么好，贱卖了总觉得亏得慌，遂咬咬牙，还是将之前定好的价格说了出来，“所有菜都要比市场价格高二十倍。”
阮静雯略有些紧张的觑了觑云凯的脸色，看他一直盯着桌上的炒茄子，生怕他一生气，将桌上的菜扣自己脸上。
但云凯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盘子，“价格我可以接受，你也看到了我们需要的量很大，不知道你能不能供得上？”
第19章 准备工作
看云凯对于价格没有什么异议，阮静雯面露欣喜，“没问题，我每天上午过来送菜，您将第二天需要的菜色告诉我，我下午回去采摘。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地多，只要是常见菜，都没问题。”
云凯站起身，伸出手，“那好，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两人很快拟定好了供货合同的细节，规定了价格，数量，每日送菜的时间，还有违约了怎么赔偿等等。这个年代的人还没那么多坏心眼在合同上搞鬼，阮静雯随意看了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确定了明日所需的种类和数量，云凯为表诚意，付了阮静雯一百块的定金，阮静雯也不推辞，大方的收进兜里。一会儿买种子确实需要现金，自己昨天赚得剩的也不多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阮静雯就拿着自己那份合同离开了。
云凯看着阮静雯离开的随手将剩下的几张五十元钞票扔进抽屉里，到更衣室换了条能盖住脚面那么大裤腿的喇叭裤，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衣，一双黑皮鞋，头发也拨散开，坐到茶桌前闲适的自斟自饮。
康明哲从两人开始谈生意就没再开口说话，如今坐在云开的老板椅上，有些忧心的看着供货合同。
“之前的供应商怎么办？”
云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赔钱呗。”
康明哲不赞同的拧着眉头，“以前最高的菜价也不过比市场价高十倍，一下子把成本提高这么多，你不怕你家老头揍你？”
云凯撇撇嘴，一副不讲理的小朋友的样子，“老头敢揍我，我就让老头的老头收拾他。成本提高，菜价肯定要提。你放心，这么好吃的菜，卖得再贵也有人买单。”
“你准备提多少？二十倍？”
云凯狡黠的笑了笑，眼睛闪着光，“怎么可以把成本都转嫁到客人身上，咱们要薄利多销。”
康明哲嗤笑一声，云上最便宜的菜都有五十块，还薄利多销，简直笑死人了。
说回阮静雯，她离开云上，难掩激动的心情。在吃了那么多闭门羹后，她已经有些气馁了，没想到竟然真的用这样的天价谈成了生意。
她算了算空间里地的大小，若是打好时间差，每天可以收两茬，各色菜共六百斤，她完全可以供应的上。
只是还有个问题亟待解决，她总不能每日里在云上后门突然凭空变出几百斤菜来。
想了想，只能先租个仓库，再雇一辆小货车来回送菜。若不是还怀着身孕，阮静雯高低考个驾照出来，自己买辆货车开，还能省下租仓库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