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迫断开连接!
林逢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恢复,她坐了一会,走到吴落言身边,用力拉起他,帮他坐在椅子上。
她想起吴落言出事的前一晚。
那天她在实验室里守了整整一夜,吴落言一直没出来。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157号人生,应该就是在那一晚制造出来的岔路,因为吴落言不想错过每一天的人生,所以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断开连接。
谁知第二天林逢担心他的身体,干脆买了早饭去敲他实验室的门,硬生生把他从脑机连接中叫醒。
直到这一刻,林逢才明白过来,原来帮她解除困境的人,就是她自己!
意识恍惚了一下,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
“覆写完成,删除程序启动——”
“总算开始了……”
她喃喃着走到窗前,窗外月色朦胧,星光点点。
吴落言这次回去,或许还有机会再穿回来,可他已经没有时间阻止自己了。
眼前的世界泛起清亮的白光,错落的教学楼,通往各处的道路,还有路边深深浅浅的花坛,那些曾经在记忆里远去又贴近的高中生涯,在光线的缝隙间透明澄澈。
如果穿越可以通过计算机来操控,那么他们的过去,真的只是时间轴上的过去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由庞大数据构成的主脑,她和吴落言经历和感受过的一切,是一个更大的运算系统在他们感官中的造影成像,所以他们才能借助计算机,在特定的时间里,不断更新记忆,完成多次不同时空的数字旅行?
林逢仰头望向星空。
如许的繁星和无垠的空间,就像是数不清的1和0,以简单的二进制,构成宇宙中一切复杂的存在和不存在。
被白光吞噬的瞬间,她看见吴落言慌张地朝自己跑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光亮的深处去。
就像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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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21日,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
“总算登机了!还是坐国航好啊,见着咱中国面孔,听着中文播报,哎,就是亲切!小姐姐,你也是中国人吧?认识一下?我叫林一平。”
林逢看着同座这位身材壮硕的男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点头:“你好,我叫林逢,山水有相逢的逢。”
“咱们还是本家!”林一平笑得满脸开花,脑袋凑到林逢身边,“冒昧问一下,小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有男朋友了吗?”
林逢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页面,上面写着“复登大学方林博士团队全球招募CMS实验志愿者”,敷衍了一句“没有”。
“啊?那些英国佬也太没有审美了吧!”林一平慢悠悠地递上一块巧克力,“考虑下我呗,我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
林逢惊讶地转头看他,见他使劲眨眼,忍不住笑道:“你在英国读硕士?”
“对啊,你不是?”
林逢摇头。
“怪不得你看上去这么年轻,原来是本科生啊!”
“我是博士生,马上要毕业了。”
林一平双眼瞪大:“博士?有这么年轻的博士吗?!”
“本科在国内读了四年,硕博都在英国,两年加三年半。”林逢点点自己,“不小啦,明年毕业就27了。”
林一平摸着下巴,疑惑道:“等等,英硕不都是一年或者一年半吗?你怎么是两年?”
“一年是Taught Master,授课型硕士。我是Research Master,研究型硕士,两年制,跟博士生一起上课的。”
“我去!英硕居然还分两种啊,中介都没告诉我!”
林逢笑了笑,岔开话题:“圣诞节怎么不出去玩?”
“我妈想我了呗,非要我回家一趟,顺便敲打敲打我本就不咋样的学业。”林一平撇嘴,“你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我表姐和她干弟弟的光环之下,哎呀真惨呐!”
林逢心想他这表姐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居然还认了个干弟弟。
“前年吧,他们俩都去了美国,一个是抽着绿卡了,一个是去做什么博后,我才算解放了一丝丝。今年我干表哥回国了,在泽大当老师。我妈一高兴,非要把我喊回来聆听他的教诲。”
“你们是一个专业的?”
“对啊,都是计算机,码农。算他比我高级点吧,码农的老师。”
“计算机系啊……”林逢喃喃道。
“是啊,计算机,夕阳产业,也就人工智能还像点样。小姐姐你学什么专业的?”
“一个小众学科,几年前新设立的,叫做时空社会学。”
“时空……社会学?”林一平耸耸肩,“没听过,感觉挺高大上的。难吗?”
林逢顿了一下:“我有点小经验,不是特别难。”
说话间,飞机已经离开地面。
吃完第一餐,林一平要了瓶红酒,喝完立马倒头睡过去。
林逢看着窗外,平流层上的阳光很足,不像伦敦一到冬天就是看不到头的雨和风。
为了赶毕业论文的进度,她已经快2年没回国了,爸妈早就在一个月前向亲戚朋友预告了她的归来,一想到这个,10个小时的飞行时长似乎也变得很短。
北京时间早上6点46分,飞机平安落地上海浦东,林一平叽叽喳喳地跟在林逢身边,非要帮她这个本家一起搬行李。
两人推着行李离开海关,林一平总算加上林逢的微信。扫了一眼界面,他突然激动起来:“逢姐,你是杭州人啊!我也是啊,你等会怎么去杭州?”
“先坐空港大巴1号线到虹桥站,然后再坐动车……”
林一平胖手一挥:“不用这么麻烦,都是老乡,今天晚上我负责送你去杭州!我那个干表哥下午要去复登大学参加什么生物实验,晚上顺道带我回杭州,你也一起呗!”
林逢连忙推辞:“我行李多,坐大巴很方便,就不麻烦你了……”
“哎!干表哥!我在这!”
林一平冲着围在大厅里的接机人群高喊起来,林逢赶紧推着行李准备离开,却被林一平拉住背包。
“逢姐,说好了送你的,怎么偷溜啊!”
“平平,你这是送人的架势么?我看着像是要打劫。”
林逢愣了一下。
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熟悉,但她不确定。
“你看你,把人都吓到了。”
那声音绕过林一平,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耳中。
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
“逢姐?逢姐?”林一平跑到她身边,一脸歉意,“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怕你跑了嘛……”
“实在对不起,孩子不懂事……”那个声音越过林一平,走到她面前,顿了一下,“林博士?”
林逢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嘴角微微笑着,再也没有从前的冷漠和疏离。
“请问您是不是做时空社会学的林逢博士?上个月在伦敦的时空理论年会上,你提出的‘交错时空理论猜想’,我印象非常深刻。其实我是做人工智能的,不过最近因为一次实验,对时空理论很感兴趣。当时本来想在茶歇的时候找您聊聊,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进行合作交流,没想到您做完发表就走了。”
林逢愣愣地看着那张脸,许久才哑着嗓子道:“你是……”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林博士你好,我叫吴落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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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到他回到海岸。”——□□《莉莉安》
明天上番外,是男主视角~
第41章 第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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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同学!小心!”
后领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气,虽然不大,但却很坚持地要把他从天台的边缘拖走。
吴落言顺着那股力气后退几步,右手往后背一旋,瞬间按在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扣紧,甩开。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皱着眉头甩了甩手腕,一双清澈的眼睛,没好气地瞪着自己。
“恩将仇报啊!”
他愣了一下:“恩将仇报?”
“对啊,要不是我刚才把你拉回来,你就要掉下去了。”小姑娘抱着手,突然凑到他胸前,看了名牌一眼,“你姓张……泽林大学数据实景化建构实验室?”
她的双眼忽然晶亮起来,欣喜地仰头:“你是周岱山老师的学生?”
吴落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名牌,发现自己拿错了:“我是周老师的学生,不过我不……”
“那就好!”小姑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揪着他往楼梯口走,“同学,跟你商量一下呗,我救了你,你帮我引荐一下你师兄吴落言怎么样?”
吴落言顿住脚步:“你想认识他?为什么?”
“刚才茶歇的时候,我老听你们泽大的同学说计算机系的吴大神怎么怎么厉害,连时空理论国际会议都能来参加。我就多问了几句,发现那位吴大神其实是做人工智能的,但是呢,他对别的领域也有涉猎。
一开始我想不通,后来仔细想想,其实时空理论跟数学的关系很密切,他是计算机系的,能来参加一定是数学很好。我最崇拜数学好的人了……”
她语速飞快,扭头过来用力扯了一把吴落言的袖子:“走呀!”
吴落言却没有迈步的意思:“你也是计算机系的?”
“不是啊。”小姑娘把自己的名牌送到他眼前,“我在英国UCL读博,做时空社会学。”
时空理论国际会议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名牌上的名字也都是拼音,吴落言看了一眼:“Feng Lin……你姓林吧,Feng是哪个Feng?”
“山水有相逢的‘逢’啦。”林逢笑嘻嘻地收起名牌,“知道我名字,我们也算认识了。张同学,帮我引荐一下你师兄行不行?”
“他没有那么厉害,不一定非要认识。”吴落言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而且现在是午休时间,他应该回实验室做实验去了。他做实验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手机一般会关机。”
林逢眼中闪过老大一抹失望,随意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他的报告已经做过了,是不是接下来就不会来了?”
“也不一定,如果有他感兴趣的报告,会来听的。”
“那你帮我打听一下呗!”林逢十指交错,像许愿一样地望着他,“拜托拜托,等事成了我请你吃饭!”
她求人的样子实在有趣,吴落言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他,就因为他数学好?”
“数学好可太重要了!”林逢拍拍长椅,示意他过来坐下慢慢聊,“数学看上去是一堆数字和符号拼来凑去,其实它的底色是逻辑。
逻辑很重要,我们平常听一个人讲话,会说他讲得清楚或者不清楚,内在的判断标准就是这个人讲话有没有逻辑。
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在学术圈里的人,论文总得写吧?总要写得清楚明白,让其他研究者看得懂吧?如果没有理清楚整个框架的逻辑关系,论文写出来就是一团乱麻。别说投稿了,自己都看不下去。”
吴落言走过去坐下:“你做社科,写论文是你的专长,不必向吴落言学什么。”
“我也不是为了学什么。”林逢摇摇头,“厉害的人谁不想认识一下?我就是好奇嘛,再说了,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数学,但是呢,身体不好,上课集中不了注意力,数学成绩就慢慢变差了。后来见到数学好的人,我都想认识一下。”
“学科崇拜?”
“可能吧。”林逢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对了,你刚才为什么站在那里?”
她突然想起什么,左顾右盼一阵,见周围没人,还是压低声音道:“你们泽大每年都有学生抑郁,或者被导师逼得不行,然后……哎,你懂的。你不会也是……”
她拍拍吴落言的胳膊:“张同学,千万别想不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拿不到博士学位怎么了,换条路走走,说不定是通天大道呢!”
吴落言知道她是误会了,但又觉得她的热心和善良有点让人不忍打断。
如果这些年从这里一跃而下的硕博们,在第一次上天台的时候,就能遇到像她这样的人,悲剧会不会少很多?
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林逢继续说道:“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心理问题?跟你分享分享我的经历呗?”
他忍住解释的话,点了点头。
“我高中那会身体不好,成绩一路下滑,文科还过得去,理科是差点就垫底了。但是我们高中重理轻文,考试排名都要把文科剔掉的。”
“那你的排名很低。”
林逢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但也没办法,做学生么,只能接受和听话,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其实我在初中的时候,也排全年级前十的,看到的都是老师的笑脸。结果一去高中,成绩变差,老师同学都瞧不上我,我做什么都是错,老被成绩好的同学斜眼。那段时间,算是我人生的低谷吧。”
“因为成绩不好就贬低打压你,是人品问题。”
林逢点点头,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一个班级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只要在班里有点权力的人对你态度不好,其他同学也会对你有同样的态度。
老师、成绩好的同学,还有那些喜欢搞事的、霸凌的,是班里的有权者,只要他们要把你踩到脚底下去,谁还敢对你客气呢?”
吴落言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些,我没有经历过,新闻报道里也很少。”
“那你的成绩肯定一直都很好吧?”林逢羡慕地看着他,“怪不得能上泽大,我当年可是考不上的。”
她不自然地弯起嘴角,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显得更加苦涩:“那会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总觉得大家对我好像不一样,怪怪的,都不爱跟我玩。我说什么他们都反对,要么就是笑得不行,但我又想不出哪里好笑。
当时我妈给我配了个旧手机,诺基亚5300,能上网的。我就去网上查,被同学这样对待是为什么。查了好几次,结果说来说去都只有一个,你被孤立了,被排挤了。后来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去查,哦,原来这叫霸凌啊……”
看着林逢强装的笑脸,吴落言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起两年前的张苒,刚入校时的蓬勃朝气被磨得一丝不剩,双眼像死水一样安静,绝望的时候只会僵硬地冲他笑,平静地说:“师兄你就让我跳下去吧。”
他的人生路一向坦荡,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可以为之奋斗一辈子的方向,天赋的加持让他从来没有在学业上经历过一点一丝的痛苦和艰难。
要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张苒的经历,只怕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什么叫做绝望。
眼下听林逢说起她的高中时代,一向不起波澜的心绪,突然有些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