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生。”
“……”
狗屁的兄弟情。
当他得知要天天送的时候,大般内心是崩溃的。
不是哥们你恋爱脑啊?
没谈过恋爱的大般对靳逸嘉这样深表鄙夷,直到他第一次给应纯送东西的时候,见到那个女孩子。
浑身干干净净,不多言不多语的样子像是密林深处的独来独往的独角兽,纯粹得出尘。
路过她时掀起一阵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洗衣液味道,仿佛阳光下晒到发烫的被子。
对于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大般来说,这是当时形容最贴切的感觉。
温暖又灿烂的女孩。
那天之后,大般没再心里发表鄙夷的感慨。
喜欢这样的女孩,要是他他也恋爱脑。
秉持着对朋友感情负责的态度,大般也没和任何人说过靳逸嘉拜托他的这件事。
送东西自然是不能让应纯知道的,于是大般绞尽脑汁,薅掉了整整十根头发才想到一个方法。
和应纯同班的还有一个男生叫张帆,也是校篮球队的一员,每天大般就以找张帆一起去吃饭的缘由混进他们班,再找一个应纯不在的时候把东西放在她的位置上。
那是十七年来大般做过最“偷鸡摸狗”的事情。
因为每天大般都来找张帆,班里到年级里逐渐传出他俩有特殊情况的“绯闻”,这让大般在某一段时间里一看见张帆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而张帆在得知这种传闻之后更是一看见大般就绕道走。
被逼到没退路,就双手环胸满脸惊恐道:“我直男。”
说完还补充:“比电线杆子还直。”
大般心里我草声一片,强忍着把对面人踹翻的冲动,面上没好气:“我知道,我也是直男。”
再多的解释没法给,大般有苦说不出,但他还需要张帆这个“工具人”,不得不私下请他吃了顿饭并严正声明自己的性取向。
那个时候他每完成一天,都会感慨靳逸嘉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好兄弟。
说是过命交情也不为过。
月老都不带这么牵线的。
有了这样的传闻,高中时期的择偶权彻底丧失,大般把这事默默怪在靳逸嘉身上。
高考结束,最后一次送东西的任务结束之后,那天晚上他见到了从舟廷飞过来的靳逸嘉。
薅了靳逸嘉整整十根头发的大般,终于纾解了那口憋在心里一年多的气。
他盯着啤酒上方的白色泡沫问靳逸嘉:“诶,你没想着表白吗?”
“都做到这份上了,就欠一个让对方知道所有事都是你做的机会,不会觉得遗憾吗?”
当时靳逸嘉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他这个人仿佛镶嵌在那浓夜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没有什么情绪地弯了弯嘴角。
睫毛下的眼睛蒙在暗影里,窥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但大般感觉着,他好像有点难过。
他说:“是青春,就得多多少少留点遗憾,不然怎么刻骨铭心。”
大般不理解他这思维,只是心里暗骂了一句什么狗屁的刻骨铭心。
替靳逸嘉匿名送了一年东西,对方还一直不知道送的人是谁,大般多多少少心里有点憋屈。
不过这样的憋屈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因为他得知了靳逸嘉的身份。
是舟廷有头有脸靳家的第二子,后来明诚作为新兴企业出现,大般忽然意识到靳逸嘉好像离自己很远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再把靳逸嘉和自己划成一类人,每次联系上他似乎也变得有点小心翼翼。
成年之后,幼稚天真的思绪渐渐收敛,他慢慢把独属于大人的面具和市侩那一套拿到明面上来。
和靳逸嘉之间的交流甚少,本以为三年过去对方已经彻底和自己成为两道平行线。
可是似乎是高中那一年的蝴蝶效应影响到了大学毕业,大般再次收到了靳逸嘉的消息。
大般高考走的特长生,被舟廷的一所体育学院录取,和澈大离得并不远。
也不知道靳逸嘉是怎么知道他来舟廷这件事,彼时大般正愁着是留校继续训练还是出去找工作,靳逸嘉忽然找上他,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下澈大大四一个女孩的近况。
没给名字,只有一张照片,一张近乎模糊的侧影。
是网络新媒体专业的学生。
刚收到这个消息的大般想起高中那档子事,以为那女孩是应纯。
但想想他们三个都是一届的学生,正常情况下应纯已经毕业,自然不能是大四学生。
大般高考结束得知录取情况便提前来舟廷踩点兼职赚学费,摸爬滚打四五年多多多少少也有点社会上的人脉。
烧烤摊见面,他见到了靳逸嘉,看上去低沉到快要和雨幕融为一体的人,身上还是带着点青春的少年气,让人觉得他还是初入大学的学生。
大般也挺想问问他怎么做到的,怎么随着年纪变大让自己有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清澈感。
可他没问出口,因为他几乎没有打听到那女孩的信息,据了解好像是开学这段时间几乎没在学校上过课。
不过靳逸嘉好像对他调查的结果并不惊讶,反倒给自己留了一桌烧烤。
满满一桌。
思绪恍然回到几年前,高考结束那晚,靳逸嘉吃掉了最后一串脆骨。
当时大般大喊着让靳逸嘉还他那一串,因为老板已经准备收摊,不可能再做。
成年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将话说得明白,大般明白了靳逸嘉的意思,当晚窝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对自己这几年来因为成年人的躯壳而疏远靳逸嘉感觉羞愧。
明知这是成长的代价。
那之后,他没有急着联系靳逸嘉解释自己,而是想起了他让自己帮的忙,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个要找的人,就是应纯。
然后就得知应纯休学一年的事情。
他能知道的事情,靳逸嘉没理由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高中时候找自己帮忙是因为力所不能及,那大学这一场,就是别有深意。
一想到自己因为得知靳逸嘉身份而刻意疏远他,大般又有点眼角发酸。
他明明很早之前就该知道靳逸嘉是什么样的人才对。
其实很早之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
靳逸嘉,是那种续航可以拉到满格依旧灿烂热烈的人。
第24章
靳逸嘉直上咖啡厅二楼, 看见大般坐在窗边,眼神徘徊不定,还时不时倏地低头搓着指尖。
而大般则是在看到靳逸嘉的那一瞬间就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眼神坚定得仿佛快要入党。
坐下之后, 脸上的坚定仿佛只维持一瞬间, 随即又恢复了刚刚搓手的动作。
靳逸嘉将卫衣抽绳从领口拉出来,抬头时很轻易地窥破了他的犹豫和徘徊:“怎么了吗?”
大般随便扯了个理由:“窗户外的风太大了, 吹得玻璃的声音有点害怕。”
靳逸嘉狐疑着盯着他看了两秒, 也不知道信没信这番说辞。
他精准地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 单手点着屏幕。
几秒后,大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微信提示消息来自靳逸嘉。
小狗自由:【音乐链接分享-国际歌】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前, 沟通还需要发消息, 莫名有点不太和谐。
大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在对话框里打了一个问号发过去。
小狗自由:别害怕。
小狗自由:共产主义的光辉会驱散一切牛鬼蛇神。
“……”
场子都冷成这样了他还紧张个屁。
满腹互诉衷肠的稿子全堵在了喉咙口, 大般还幻想着这次见面会是两兄弟相拥而泣感天动地的画面。
现在只想尴尬得挠头。
事情发展成这样他能怪谁?
怪他,怪他太相信靳逸嘉。
这人彻头彻尾不按照套路出牌。
大般看着对面的靳逸嘉,整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单手托着下巴, 看了一眼窗外马路上的车流湍急,眼皮很薄, 一副矜冷相。
心里的推测就像是镶嵌在墙上的砖头终于松动,再一点点被人推出来,大般用的是疑问语气, 其实已经基本肯定——
“其实你在让我调查之前, 就知道那女孩是应纯吧。”
靳逸嘉没有什么隐瞒,毕竟高三那年也是他拜托大般给应纯送东西, 他们之间在这里没有多余的秘密,所以他没有矫情和犹豫,直接点头。
“嗯。”
这一声轻得落在空气里几乎听不到,可大般却觉得坚定短促又有力。
他从没打算隐瞒。
靳逸嘉这一承认,倒是让大般有点说不出话。
不是哥们,你就这么承认了。
之前他还调侃靳逸嘉是不是个恋爱脑,现在倒是有点想收回那句话。
可是时代变迁成这样,他还能一直一直喜欢一个人。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骄傲的事。
在这件事上,大般还挺佩服他。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似乎是觉得靳逸嘉现在所做的事都太过消耗自己,虽然追人这事是从他自己的行为出发。
所有情绪和秘密带来的双刃剑,都是自己孤零零受着。
这么多年的角逐无果,大般出于不想让自己兄弟受委屈的心理问出这句话。
毕竟喜欢归喜欢,自己的生活也同样重要。
靳逸嘉黑色冲锋衣外套领子很高,几乎将他的下巴全埋进去,银色拉链拉到最上面,光在上面形成一个冷冽又锋锐的弧度。
外面有点阴天,咖啡厅二楼灯光明亮,靳逸嘉连眼皮都没抬,支着那只手的食指尖轻划了下鼻梁。
“还能怎么办。”
“努力追着呗。”
反正都努力到这步了,就再试试吧。
试试看能不能引起某个离自己几千米远的,清心寡欲人的注意。
靳逸嘉看向外面阴沉的天,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狗眼睛亮晶晶,观望外面的阴沉天气。
其实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
比如遇到无法解决的苦难要怎么办?
小狗默默腹诽:遇到困难就要努力克服。
那如果是对方不喜欢你呢?
小狗沉默:那一定是我还没有感化她,我还做得不够好。
从此,这个世界又多出来一个恋爱脑。
-
从靳逸嘉那里回去之后,应纯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便蒙头大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阴沉天气的原因,这样的环境倒更叫人睡得踏实。
应纯赤着脚下床,地板冰凉的温度让她身躯微微一抖。
她紧接着上前将厚实的米色窗帘扯开,顺手拉开了阳台的推拉门,磁吸自动吸附一侧,室外的湿气和冷气拂开窗帘的一角。
冷是冷了点,不过空气倒是清新。
应纯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珊瑚绒袍子裹在家居服外面,到门口换了双勃肯鞋踩着下到一楼。
一楼有这栋单元楼的信报箱,应纯找到对应自己家的门牌号,钥匙插入严丝合缝对准豁口,稍微一转便让信报箱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封信。
几天没拿,上面已经隐隐有一层灰尘。
普通而厚实的白色信封,上面写着地址。
一如既往的黑色油性笔落在信封上,字像是刻意一笔一划写,整齐得不像话。
盯着上面的字迹,女孩指尖紧了又紧。
有时候应纯真的怀疑对方到底是故意这样写字还是一直以来就习惯一笔一划写。
像极了练字时循规蹈矩的小学生。
将信报箱重新锁好,应纯单手捏着信封坐电梯上楼。
等到家换上拖鞋,应纯将信放在茶几上,洗了个手才去拆。
信封右上角粘贴的邮票边缘已经翘起来,花花绿绿的颜色倒是在全是白色的表面格外突出。
应纯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信取出来,信纸是中式花草宣纸,上面飘着飞花纹理,是纯手工宣纸的一种。
如果得到这一张纸,应纯应该是不太舍得用这种纸写字的。
而对方几乎每次给她回信都用的这种纸,可能是因为纸质特殊的原因,让上面的内容都有细微不同。
深蓝色墨水行就的字写在纸上,应纯一行行看过,直到看见落款是对方的笔名——
“空白”。
和其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不同,这两个字像是被作者本人用心设计过,有种艺术签名的感觉。
和正文的字迹可谓毫不相像,所以应纯才会以为对方是故意那样写字的。
“空白”在上面写了想对她说的话,信的结尾还问了一个问题。
他似乎在个人情感上遇到了很大的阻碍,因为他在信里说——
“喜欢一个人,到底怎么才能让对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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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进行的时候,三中附近正在举办书市活动,因为有出名的作者在附近签售,所以那几天周围异常热闹。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还有不少志愿者负责疏散人群。
热闹声都能从窗户口流进正在考试的学生耳朵里,那时除了笔下的卷子,似乎外面发生的任何动静都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