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之后还朝应纯龇牙摆摆手。
她和叶嘉恩不同路，此刻单肩包里背着那本毕业册，还要去见靳逸嘉。
此时已经三点，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应纯没太想好怎么过。
吸了吸冻得麻木的鼻子，应纯掏出手机刚要看看公交车实时到站情况，结果却被靳逸嘉的消息刷了屏。
两点半时。
小狗自由：结束了？
两点四十。
小狗自由：看来是没结束。
两点五十。
小狗自由：看来确实还没结束。
两点五十五。
小狗自由：那我继续等。
两点五十九。
小狗自由：再等一分钟。
三点整。
小狗自由：我真的再等一分钟了！
半个小时六条消息，应纯有点傻眼。
她之前确实靳逸嘉他说过差不多两点半到三点活动结束，没想到这人真的守着点给自己发消息。
六条消息应纯反复看，指尖上上下下滑动着屏幕，甚至都快忘记了这天气本身的寒冷。
女孩眨了眨眼，莫名有点发涩。
然后指尖缓慢挪动。
听雨：我结束了。
对面秒回：你在哪。
听雨：金汇湾公交站。
对话框上方仍旧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应纯坐在公交站冰凉的短凳上，就愣愣地看着和靳逸嘉的对话框，一种极其酸涩的情绪直直冲进了她的情绪里。
很滚烫，很难以形容。
宛若夕阳滚烫烫在了海水上，然后迎面扑来，猝不及防。
是那六条彰显他等待的消息意欲太过明显，又或者是这样的语气并不会出现在两个交情并不太深的人身上，应纯却敏锐捕捉到了对方在说这些话时候的心情，胸口处一直鼓噪，像一场长时间未停歇的暴雨。
拢住了心里闷热的空气，将所有声响献给自己倾听。
无比明显又盛大。
视线因为思绪的流淌而停顿之处，终于不再是正在输入中。
新的消息弹出来。
简短却锋利，像是引她去拉勾的手，倏地划破闷热的雨季——
“抬头，上车。”
第32章
——“抬头, 上车。”
一句话，让应纯霎时攥紧了手机，在抬头的那一瞬间, 停在眼前的宝蓝色轿车徐徐降下车窗, 然后露出车里那张男人的脸。
安全带勒得靳逸嘉上身的衬衫略微紧绷, 也许是车内温度有些高，浅蓝色衬衫的领口略微凌乱, 扣子也散了两颗, 锁骨半露在外面。
今天像是刻意做了造型, 应纯看他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视线微微偏转, 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腕表镜面都在发亮。
这里不是可以停车的地方, 见此应纯火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跨了进去。
上车之后, 应纯自己系上安全带, 然后双手放在膝关节处, 抿着唇看向旁边从她刚才上车开始就未发一言的人。
“我们……去哪？”
靳逸嘉似是觉得她这话特别有意思，在一个路口的红绿灯踩下刹车然后勾唇看着她。
“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靳逸嘉没听到回应，偏头看应纯, 唇畔笑意不减：“真不怕给你拐跑啊。”
应纯听到这句话反倒放松下来，围巾松松散散圈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冷天气给她擦了腮红，嘴唇上的唇彩也亮晶晶的。
说出话也漫上了糖化在水里的丝丝笑意。
“那这个世界上可要缺少一个浪漫主义小蝴蝶喽。”
靳逸嘉唇线微微上挑：“小蝴蝶？”
“对啊。”应纯靠皮座椅偏头看他，“没听说过infp是小蝴蝶吗？”
“啊, 你说这个。”
“你听过？”
“嗯。”
应纯来了兴致, 盯着上次小狗摆件放的位置：“那你……”
她想问靳逸嘉是什么人格。
“我是enfp。”
应纯心一震，想起上次柴越夏和自己说的她觉得靳逸嘉的人格应该是enfp。
还真说中了。
一个字母之差, 性格却差出十万八千里。
“噢。”和柴越夏说的一样，果然是e人。
应纯默默腹诽。
不是emo的e。
靳逸嘉继续逗她：“怎么看上去兴趣不太高？网上不都说infp和enfp挺有缘的吗？”
挺有缘这三个字被靳逸嘉咬得有些别的意味，应纯没细想，只是摸了摸热度指数往上飙的脸。
车里的温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上午见瞿林听她都没有这样，怎么现在坐在靳逸嘉的车里这么容易脸红。
明明前者是她期待着想见了很久的人，可是到了现场之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出现。
应纯垂着视线，指尖揪着围巾的穗儿。
车里再次陷入安静，靳逸嘉摁开了车载音乐的开关。
原本以为这人听的音乐应该是不受条框拘束的朋克摇滚类，结果没想到第一首歌就是《payphone》，巧的是还是她最常听的那个版本。
心里漾起一股奇妙的心情。
靳逸嘉注意到了应纯在听到这首歌时的欲言又止，后视镜里清楚显现他不加掩饰上扬的嘴角。
借着偏头看路况的时候露出一点弧度。
好像考场上看到卷子发现自己压对题的学生。
有种莫名的庆幸。
……
靳逸嘉将车开到了Golden Secret，进门之后依旧沿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然后就一直走向廊道尽头挂着花体英文木板的包厢内。
走廊的木地板踩上去总让人感觉心里像有鼓在敲击，应纯将下巴埋在围巾里，就这么跟在靳逸嘉的身后。
等她走进，才发现这个房间的布局和上次来的那间不是一个装扮，这个包间里面的桌椅有种童话风，雕花可以看出可爱的造型，脚底下还有一块粉白色的地毯。
靠窗的奶茶色小沙发上有一只jellycat的小熊玩偶，桌子上的餐具也是马卡龙配色。
莫名有种进了城堡里房间的感觉。
应纯刚坐下，工作人员就端进来两杯冒热气的焦糖玛奇朵。
两个人的位置挨着，应纯将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刚坐下就想掏出那本毕业册从靳逸嘉的身侧递过去。
靳逸嘉站着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见应纯往这边递的动作，伸手将那本厚重的册子递了过来。
女孩发丝被围巾兜得微卷垂下，他伸手去拿毕业册时发尾刚好触碰到手背。
细微的触感让心里某处不自觉缩紧，连指尖都下意识地蜷起。
靳逸嘉只感觉耳廓无限发烫。
那细小的触碰仿若蝴蝶的触角轻碰手背，如果心情有画面，那上面的一层湖水早已荡漾起涟漪。
靳逸嘉落座，视线微垂。
宛樟市第三中学2018届高三毕业生纪念册。
是没有他，但依旧很期待看见的照片。
是因为有她，让他觉得没看到才是最可惜。
应纯见靳逸嘉迟迟没有翻开毕业册，吹了吹咖啡上的拉花，也没有说话。
她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靳逸嘉沉默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他的眼神像是注入了高浓度的墨，又好像是真的在怀念这段他曾缺席的一小部分青春，视线向下时睫毛纤长明显。
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联想到自己高中的某件事情，眼里有种莫名的深情。
注意到这，应纯收回视线。
自己怎么像个痴汉一样盯着人家看。
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咖啡上的米老鼠拉花上。
“怎么了？”应纯见他快看完，这才出声，声音莫名有点艰涩。
靳逸嘉翻到最后，是一张长拉页，那是一个年级三百多个人的集体合影，还有所有高三的老师。
他指着其中一个老师，正是当时高二时他和应纯班的班主任。
“我当时离开三中的时候，卢老师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是，现在离开的话，这个地方有没有让你舍不得的东西。”
应纯的心脏重重一跳，继而盯着他的侧脸。
靳逸嘉左胳膊架在桌子上撑着头：“我用最欠揍的语气说我不舍得学校，也不舍得老师。”
“结果你猜怎么着。”靳逸嘉偏头去看应纯，眼里的某种柔软快要倾泻而出。
“卢老师说，你小子这么有胡诌的本事，语文期末考作文怎么没拿满分。”
刚刚沉默的低气压顿时消散，应纯忍俊不禁。
靳逸嘉看见她笑，视线重新落回毕业册上，像一束温柔的光。
轻轻呢喃：“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重新递回去的时候，应纯见他脸上没有什么遗憾或者懊恼的情绪，蓦地一怔。
“你会觉得毕业册上没你的照片，很遗憾吗？”
靳逸嘉没料到女孩这样问，突然很想摸下她的头。
“一开始有点。”这是实话。
“不过后来我在遇见一些事情之后就觉得我不能去美化那条我没走完的路。”
靳逸嘉微微抬起头，颈间线条被拉直，喉结下沉又上浮，像是在很认真地斟酌词句。
停顿几秒，他才重新看向应纯。
“事实却也如同我料想的那样，我在继续走上新路的之后，也会在某些时刻和曾经的‘遗憾‘接轨，形成一个闭环。”
“所以与其用‘遗憾’去形容那段路，更不如说是‘期待’那一种未曾走过的可能性。”
“不过。”靳逸嘉还是没忍住，很浅很浅地摸了下女孩的头，“也仅仅是期待那么一小下罢了。”
“我最需要做的事，还是坚定我未来要走的这条路，毕竟我不差，所以选出来的路也不会太差。”
“你说对吧，班长。”
这应该是个什么感觉呢？
应纯听得眼眶莫名有种酸热的感觉。
这一刻，她忽然间发现了自己和靳逸嘉的性格差距。这种差距会从每件事上得到答案，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会很羡慕靳逸嘉处事的态度。
他轻描淡写的某一句话，总是可以影响到她。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魔力。
“难怪很多人喜欢你。”
她挺真诚的一句感慨。
应纯想起了前几天翻高中论坛时，当年讨论靳逸嘉的帖子，上面现在还不时有人把帖子顶上去。
“什么很多人喜欢我？”
靳逸嘉有点疑惑。
“就高中论坛上那个帖子，最新评论说知道你是明诚老板之后，追你的人或许排到太平洋。”
一提起这个，靳逸嘉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应纯没看出来，以为他还在消化刚才的话。
“不过刚刚听你说完一条路的故事，我都想去太平洋排队了。”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然后细想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脸热的感觉又仿佛漫上来。
靳逸嘉这次是真的笑了，低头也没掩掉唇边的弧度。
没法掩饰，这次是真的比AK还难压。
“那你多哄哄我？没准我就答应了。”
应纯没当真，以为这番话是这少爷的傲娇，心想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人哄。
她笑着看他，没有立刻“哄”。
慢慢的，靳逸嘉刚刚有点散漫的笑收了收，脊背也直起来。
应纯看他像是紧张的样子莫名来了兴致，心想这人演技还挺好，直到对面收起了刚刚的笑才慢悠悠配合道：“那我也去太平洋排个队——”
“我答应。”
三个字，愣是截断了应纯话的尾音。
心里漫开像是过电般的情绪。
半晌上下句串联出靳逸嘉表达的意思，应纯看向他脱口而出：“你在开玩笑吧。”
靳逸嘉抿了口已经有点凉的咖啡：“没。”
额发垂在眉毛上方，有种乖巧的感觉。
应纯只感觉浑身僵在那，慌张地收回视线，双手环在杯子的左右两侧。
难得有种紧张的感觉。
靳逸嘉试探性地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她的。
眼神小心却又带着某种磁吸的作用附在她身上。
小心到语气都像是硬糖表面的薄薄一层的糖霜，一吹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