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宇回到驾驶座,透过车窗询问李悠然,“不回来吃晚饭?”
“嗯,不用等我。”李悠然好久没有出门玩了,总要玩个尽兴。
“好。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盛宇带走了小木子。李悠然目送他们远去,是一个念念不舍的背影,一直追随,直至车消失在路口。黄恩宜和谭茵还以为李悠然是不忍心与家人分离。结果等到转身后,李悠然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抛夫弃子环节。”李悠然娇俏地在胸前抱拳,显露久违的少女感。
谭茵疑惑不解,“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可以恩爱如胶似漆,一边又可以潇洒抛夫弃子?”
谭茵是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的。幻想以后抛夫弃子在外边玩,她肯定不忍心,心里肯定总会挂念。
李悠然故作深沉,“秘密。”
李悠然脚步轻快往前走。一旁喷泉随音乐跳舞,内圈外圈交替变换,高低起伏,游刃有余,是婀娜多姿的舞女。
她们走入步行街,走上小洋楼的二楼,踏入一家美甲店。米黄墙壁,浅木地板,一盏白色网状吊灯撒下温柔光芒,小巧温馨。
谭茵有孕在身,没办法美甲,只能坐在一旁光是看着,为其他人挑选款式。在店员的平板上认真翻看图片,兴致昂扬。向李悠然推荐渐变西柚,向黄恩宜推荐裸色山茶花,热情洋溢得好像她才是店主。
李悠然将平板还给店员,与黄恩宜一道乖顺地往桌上放好双手,“那就听谭老板的安排。”
黄恩宜之前预定的奶茶也已送来。谭茵翻开纸袋,递给黄恩宜一杯龙井奶绿,递给李悠然一杯茉莉芝士,再给自己一杯大红袍麻薯。她正兴高采烈插上吸管,吸一大口奶茶,品尝许久不见的甜润的滋味。
项俊凡的电话掐着点打来,准确无误砸中谭茵。
“你在外面别乱吃东西。让她们点孕妇能吃的菜,迁就你。”项俊凡的声音有回音,估计是开的免提。
谭茵悄悄啜一小口奶茶,“知道了。”
项俊凡警觉,“你该不会在偷喝奶茶吧?”
谭茵的奶茶包在嘴里,悄无声息咽下,“没……没有。”
李悠然与黄恩宜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大概。
项俊凡的语气有一些不耐烦,“我们现在要一切为宝宝着想,这你不明白?”
谭茵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嘴,只默默推远了奶茶杯。
“再乱吃东西,你就干脆回家,吃家里给你做的饭。”项俊凡那边似乎是摔了一下鼠标,“只有我才会真正关心你,你别不领情。”
谭茵重复着刚才的回复,“知道了。”
李悠然与黄恩宜不方便继续听这段交谈,转过头盯着手背。
李悠然故意同黄恩宜岔开话题,“我指甲周围老是起皮。”
黄恩宜附和,“我也是。本来是一小块,一撕就变成了一大块。”
两个人故意装得轻松,实际偷偷瞄了谭茵好几眼。
等了一阵,确认项俊凡已挂电话,李悠然伸出空余的手,撑着手指把奶茶杯推回到谭茵的身前,“谁说的怀孕不能喝奶茶?可以喝,放心,没事。”
黄恩宜附和,“对,该吃吃该喝喝,整个够。”其实她并不懂,她只是想给谭茵打气加油。
谭茵看着眼前的奶茶,仍然犹豫不决。
李悠然在机器里烤着护甲油,“我怀小木子那会儿,奶茶火锅冰淇淋,样样不落,不照样没事?”
谭茵将信将疑,“真的?冰淇淋也吃?”
李悠然思忖一下,点点头,“吃得少,但也吃。”
李悠然还记得当初的场景。她趁盛宇午睡时候,跑到厨房里偷吃雪糕,才吃三口,哪能想盛宇不知怎么醒了,气喘吁吁跑来厨房抓现行。“被我逮到了吧!”盛宇凑上前张开嘴,一口咬下剩下的所有雪糕,气得李悠然直跺脚。
是带着爱意的场景。李悠然不敢告诉谭茵,怕这种场景对谭茵来说是种刺激。
谭茵内心挣扎。明明手已经握住了奶茶杯,停顿两秒后又缩了回去,“算了,他说得也没错,要为孩子着想。”
黄恩宜愤懑不平,“你们备孕,结果他自己都没戒烟,还好意思说为孩子着想?脸真大。”
李悠然在桌子下方轻轻踢了黄恩宜几下,示意黄恩宜别当着谭茵的面说项俊凡的不好,他毕竟是她老公。
沉默了一刻。谭茵忽然低声说,“其实他对我很好。”像是在为项俊凡解释。但是又没往下细说,到底是哪里对她好。哪里对她好?肯定是有好的地方,但她需要仔细想想。她现在想不起来。
黄恩宜怕挑起气氛的不愉快,只能忍着,闷声。她从机器里抽出左手,看看指甲的效果,半朵山茶花已初见雏形。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韦柯抽不抽烟?”
她隐隐约约闻到过韦柯身上的一点烟草味,很淡,拿不准是否是在别人那里沾染的。
谭茵笑道,“你老公抽不抽烟,你问我们?”
黄恩宜吐吐舌头,“你们也清楚,我和我老公……不是很熟。”
不止不熟,黄恩宜感觉,她和韦柯完全就只是认识的关系。
李悠然询问,“你俩当真不在一起吃饭?”
李悠然听黄恩宜说起过她和韦柯的相处方式,分房睡,单独吃饭,标准的室友模式,还是那种关系一般的室友。
黄恩宜叹息。心里有一个悲观的想法,她开不了口,兀自纠结难熬,却是被谭茵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见到你,所以最近天天不着家。”谭茵描述得稀疏平常。
黄恩宜骂道,“你闭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谭茵。隐藏的心事被戳穿,黄恩宜有些难过。
李悠然坐在她们中间,身体稍微往后仰起。这两个互相伤害的人打一架才好,她不想参与其中。
谭茵没当回事,双手搭在木桌上,给黄恩宜支招,“要不你再主动一点?不是问他要不要在家吃饭,而是通知他,你必须给我在家吃饭。”
黄恩宜一下笑出声,想象里她真说出这句话,就是古早霸道总裁的搞笑模样,“干脆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黄恩宜张开手掌,避免指甲油之间互相碰撞。她其实心里有一丝担忧,“我主动的话,万一他拒绝我……拒绝了就尴尬了。”
李悠然插话,胸有成竹,“他不会拒绝你的。”
黄恩宜将信将疑。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只是一直没能够攒足勇气。一直拖延着,她最擅长拖延。
一束粉色康乃馨矗立在角落。水珠未散去,水滴在百褶花瓣里缓缓流动,像穿梭于柔软迷宫。
一行三人做了美甲,逛了街,吃了饭。结束一天约会时,已是晚上九点。她们在小广场上耐心等待着。
谭茵到一旁打电话,精疲力尽交谈着,躲在汉堡店的墨绿条纹屋檐下,面对橱窗玻璃,扣玻璃外的墨绿贴画。扣完一个小角落,察觉不合适,又原封不动把贴画粘回玻璃上。四下观察,担忧被店家发现,挂了电话,走回朋友们的身边。
黄恩宜喂一块卤藕片到谭茵嘴边,“和我们一起走吗?盛宇马上到。”
谭茵咬着藕片的一半,仰着头,把藕片完全挪进嘴里,“一起吧,搭个顺风车。”
盛宇两分钟后到达路边。李悠然上了副驾驶,黄恩宜与谭茵上了后排。正是高峰期,这段路上车前进缓慢,速度比不过一旁步行的路人。
盛宇回头,恰能看见斜后方谭茵,“不是说项俊凡要来接你吗?”
谭茵生闷气,“本来要来,刚才打电话问他,又说来不了了。说他游戏刚开局,走不开。”
黄恩宜惊讶,埋怨道,“这也太直白了吧?好歹找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
她在盒子里挑选卤豆干,光线昏暗,不好挑选。她苦笑着,“还不如韦柯,起码说他在加班。”
黄恩宜之前给韦柯发过微信试探一下,简单问道,“你在干嘛?”
韦柯也简单回复,“加班。”
简洁明了,这段对话没有了下文。
前方有出租车半途停下,行人打开了车门。盛宇迫不得已跟着停车。他这一次回头幅度更大,只为了替韦柯向正后方的黄恩宜辩解,“恩宜你别误会,韦柯是真在加班。”
盛宇联系过韦柯,想约韦柯开黑,结果碰上韦柯正专心画图。
盛宇转回身,目光扫过谭茵,便低声道,“项俊凡看来也是真在打游戏。”
谭茵烦闷,身体前倾,两手搭在前排座椅上,“还是盛宇酱贴心,服务周到。”
李悠然笑道,“你可真会取名字,盛宇酱,阿柯仔,那项俊凡叫什么?”
谭茵撇嘴,她没有心思为他取昵称,“就叫项俊凡。”
路况逐渐变得顺畅,车速慢慢提升。偶遇稍微凹陷的下水道井盖,车内颠簸,后排两颗烦闷的心也跟随颠簸。黄恩宜与谭茵默契地看向了车窗外。
夜色正浓,霓虹璀璨,悲喜交叠。流浪的人茫茫无归处。
第14章 午餐
黄恩宜采纳了朋友们的建议,决定主动邀请韦柯留在家里吃饭。
为了能够堵住韦柯,黄恩宜设置了早晨七点的闹钟。滴嗒声准时敬业响起的那一刻,黄恩宜正在做梦,自由自在畅游在梦境之中。闹铃的响声维持了好一阵。黄恩宜迫不得已爬到床边,关掉闹钟。整个人横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的梦,试图接上梦境,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内容了。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呼唤,“韦柯。”
黄恩宜终于动身起床,半闭着眼睛抱起被子,拖拖拉拉挪到了客厅。她将被子扔到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灵活地钻进被窝。这天冷,黄恩宜睡得不舒服,咬着牙伸出手,摸到空调遥控器,打开制热模式。睡了五分钟,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热气。黄恩宜于是转换方向,换到了侧面的沙发。
来回往复折腾,睡意消散大半。
黄恩宜睁着眼睛发呆,长呼一口气。左侧躺得久,胳膊酸,黄恩宜换向了右侧。右侧躺得久,太无聊,黄恩宜索性玩手机。手机是吞噬时间的有力武器,黄恩宜陷入电子世界,玩得不亦乐乎。
屋外起狂风,声响透彻。
黄恩宜好奇,套一件珊瑚绒睡衣,起身走去阳台转角处。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打开了一丝窗户。呼啸的狂风钻进窗户,吹来一阵寒凉。刘海被吹成了八字。黄恩宜迅捷合上窗户,贴在窗玻璃上看外景,呼出的气息给玻璃蒙上了一层白雾。
韦柯一如往常起床。
他也是睡眼惺忪的状态,靠着肢体记忆去到大卫生间洗漱,再原路返回次卧。
一路懵懂,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黄恩宜,只当是平常的一天。
他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一身宽松黑衣。走过饭厅,走去玄关,偶然间侧头,终于看见了趴在面朝窗户上的黄恩宜。他单手撑着鞋柜,准备换鞋,“恩宜,我出门了。”
黄恩宜似乎没有听见,仍旧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
“恩宜。”韦柯这一次加大一点音量。他有些好奇,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几步,“你在那里干什么?”
黄恩宜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一脸兴奋地向韦柯招招手,“你快来看。”
韦柯走去了黄恩宜的身旁,并排站立。
狂风呼啸,从缝隙里传来的沉闷回响,像是女巫低吟。风在小区庭院里自由窜动,仿若女巫的斗篷,每过一处便要惹大树弯腰。
强有力的吸引,毫无规律的痕迹。
积攒了一定的力量,骤然发力,吹拂一片小森林。树叶被成群摘落,暗黑成片飞舞旋转于空中,密密麻麻。随即狂风转变方向,将大片树叶狠狠拍在中央湖面上。湖水被遮掩,叶片在翻飞。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感慨,“天呐!”
不知这阵狂风怎会如此肆虐。
随后风势渐弱,逐渐趋于平静,也无暴雨,只有阴天。是一出激烈的戏剧散了场。
两人稍微回转身体,没有再正对着窗玻璃。
黄恩宜感慨,“好大的风。”
韦柯附和,“嗯,好大的风。”
黄恩宜发现了韦柯这一身外出的装扮。心里有些紧张,黄恩宜尝试着开口。“今天……要不留在家里吃饭?外面风好大。”
其实风已走远。
韦柯把手放下,指尖离开了窗玻璃,轻柔笑道,“好。”
青灰窗帘还有晃动的余力,引起一道细微的海浪。内层白纱悄悄探出身,好似白云穿透乌云,看到洁净。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菜,到厨房里为午餐做准备。
天然气灶台有两处火,他们一人负责一处,各自负责各自的菜肴。莫名变成了厨艺比赛。
韦柯洗菜切菜,切一堆蒜苗小山,询问黄恩宜,“你要蒜吗?给你留点。”
黄恩宜正在削土豆皮,“要。”
韦柯又准备切葱花和香菜,“这俩要吗?”
黄恩宜甩干净土豆上的小水珠,“要吧,要一点点。”
韦柯放下香菜,向黄恩宜伸出手,“土豆给我,我来切。”
黄恩宜顺从地把两个土豆放到了韦柯手中。
韦柯挪开菜叶,在案板上放好土豆,“切成什么形状?条还是片?”
黄恩宜比划,“坨,一小坨一小坨那种。”
韦柯替黄恩宜切好了土豆,顺道再切好了排骨和其他配料。把准备好的食材交付给黄恩宜,韦柯才开始动手搞自己的工作。
韦柯做了中国人都会做的菜,西红柿炒鸡蛋。这菜他熟悉,所以成品味道还不错。
只是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挑战。
韦柯将西红柿炒鸡蛋端到餐桌上,返回厨房,点火,烧水。
黄恩宜在右边煮土豆,韦柯在左边煮大骨。大骨是前几日黄东镇来家里做饭,顺带留下的,有乡下农户里天然的滋味。
黄恩宜煮到半熟后捞出土豆晾晒,韦柯往大骨汤里加玉米、山药、八角、肉桂。黄恩宜换用炒锅往里倒油,抓紧时间思索应该先炒土豆还是先炒排骨。韦柯捞掉白沫盖上锅盖,想着煮大骨汤的步骤是不是不大对劲,拿不定主意。
韦柯调至中火炖汤,故作轻松佯装无事,走出厨房。他到饭厅悄悄搜索教程,却忽然听到厨房里噼里啪啦响得欢快。他急忙又赶回了厨房。
“恩宜,没事吧?”
“没事。”
黄恩宜站得离锅有两米远。锅里水油混合的小珠蹦得一颗比一颗高,是一群跳跳糖。黄恩宜手里还有三分之二的土豆没能放进锅里。韦柯把黄恩宜护在身后,拿过黄恩宜手中的土豆,再拿起锅铲。
“你退后。”韦柯笑道,“害怕的话就去客厅玩。”
黄恩宜后退了一下,但还没有脆弱到躲去客厅的地步。
韦柯往锅里放土豆翻炒。等到该添加调料的时候,黄恩宜猛然窜出来,挡在韦柯身前。是在不经意之间钻到了韦柯的怀里。他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猛烈心跳。韦柯的两只手臂悬在半空。舍不得往后挪步为她腾出操作空间,又担心当真会触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