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珍也若有其事地自言自语, “对了,我也得把冰箱里剩下的那瓣西瓜给切了!”
两个人动作快, 放下碗筷转眼间跑去厨房。黄恩宜企图跟上他们的步伐, 小声嘀咕, “我去帮忙。”
她还没能够完全站起, 韦柯灵敏地抓住她的手腕, 把她拽回原位。
“到底怎么回事?”韦柯单手捏住黄恩宜的脸颊。因为稍有些用力,黄恩宜的双颊肉被聚拢到一起, 嘴巴被挤压成鸭子的模样, “这顿饭怎么像是鸿门宴?”
黄恩宜慌忙解释, “这些事情……真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且知道得比我早。”
韦柯想来相信黄恩宜的话, 因为黄恩宜不是那种会泄密的人。况且黎珍与黄东镇心思细腻, 能看穿韦氏父子的矛盾也不足为奇。韦柯思忖,追问黄恩宜, “今天他们要说媒, 你是知情的?”
黄恩宜尴尬地点了头。
韦柯假装生气,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因为……”黄恩宜光能说出一个词语, 再接不上后面的话。她其实好几次想要告诉韦柯, 话到嘴边却不敢轻易开口, 一直拖着,拖到了今天。
韦柯严肃认真,直视黄恩宜的双眼,“以后这种事情要记得告诉我,知道吗?夫妻之间不能有这种秘密。”
夫妻之间。黄恩宜复述着这个词语,她郑重地答应韦柯,“记住了。”
韦柯松开了手。
黎珍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黄东镇端来了一罐菌菇汤。原本丰盛的餐桌再被挤满。韦柯去厨房拿了四只汤碗,举着汤勺盛汤,先给黎珍黄东镇各盛一碗,再给黄恩宜盛一碗,最后给自己盛一碗。
汤汁鲜嫩,温暖心脾。
四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方才的事情。
黎珍吃完了米饭,挑了一瓣西瓜来品尝,感觉已到八分饱,于是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我得先去把猕猴桃清理到冰箱里。”黎珍边说边站起来,走去了厨房。
黄东镇喝下一碗汤,也是感觉算是吃饱。但他没放筷子,而是给两个小孩挑菜吃,给韦柯挑了半个烤鱼头,给黄恩宜挑了没有刺的鱼腹肉,“不是我吹牛,我这厨艺不赖吧?”
韦柯赞叹,“不止是不赖,是完全可以开餐馆的程度了。”
黄恩宜附和着开始拍马屁,“就这技术,打造个黄氏品牌全国连锁,完全没问题。所以说,你这名字取得太小了,怎么能叫黄东镇呢?起码也得叫黄东县。”
黄东镇攥起一只拳头,精准无误敲在黄恩宜的脑袋顶,“就你话多。”
黄恩宜瑟缩一下。
韦柯笑起来,伸出手去抚摸黄恩宜刚才被敲击的脑袋。
黄东镇接着给韦柯夹了口水鸡、啤酒鸭、辣子鸡,韦柯受宠若惊,全数接过,又全数吃光。吃完两碗米饭,再添第三碗米饭,不见消停。
黄恩宜从旁观察,不禁感慨,“你看你,长得瘦,怎么会这么能吃?养不起的。”
韦柯小声嘀咕,“要你管。”
黄东镇也埋怨黄恩宜,“我还嫌他吃得少呢。”
黄东镇拿起筷子,给韦柯夹了毛血旺,其中混合着豆芽。黄恩宜把筷子伸过去,挑走了所有的豆芽,“他不吃豆芽的。”
韦柯抬头,看向黄恩宜,心底有一瞬间的触动。
他当时没说什么。
后来宴席散场,两人独处时光,韦柯才向黄恩宜疑惑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豆芽?”
黄恩宜反倒更疑惑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要是连这都观察不出来,那未免也太逊了吧?”
她说得平常自然,他便也没再追问。
只是总会有一阵阵悄悄冒出来的开心。
***
和丛瑛阿姨见面那天,因为餐厅没有了小包间,一行人只好坐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包间。
一张大圆桌旁,韦崇祥与顾丛瑛坐在一起,黄东镇与黎珍坐在一起,韦柯与黄恩宜坐在一起。
黄恩宜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在这房间里,轻声说话也能产生回音。拘谨的氛围愈发拘谨。
菜肴摆放在转桌边缘,每道菜之间有着一二十公分的间隙。黄恩宜的目光随着烤鸭一道转动。转到眼前,韦柯停下了动作,取一张面皮,包裹葱与黄瓜条,挑选瘦鸭肉蘸上酱汁,制作成为丰腴的卷,递给黄恩宜。
黄恩宜专心品尝美味。
光听见黎珍在不停歇地寻找话题,试图在他们之间搭建桥梁。“阿柯,丛瑛阿姨也有个儿子,和你年龄相仿。”黎珍向顾丛瑛寻求认同,“好像要小三岁,是吧?”
顾丛瑛纠正道,“要小大概四岁。”
韦柯看向顾丛瑛,礼貌笑道,“那我得是哥哥。”
他用余光瞄着韦崇祥,平静如水。但他知晓他的心思。
顾丛瑛回以微笑,气质优雅,“和阿柯比起来的话,泽阳应该没有那么高,也要稍微胖一点。”
“那叫壮实。”黎珍曾经见到过泽阳,印象里他有点肌肉,留着背头,穿着松松垮垮的西装,手上同时戴三个戒指。“很年轻,”黎珍不喜欢这种风格,只能用年轻来形容,“泽阳人很懂事,从不让人操心,现在正在费城读研。”
韦柯赞扬,“他很优秀。”
黄东镇插话,“我们阿柯也很优秀。”
黎珍嘟囔,“那不废话么。”
韦柯微笑回应着。他光顾着礼貌微笑,右手举着筷子,一直靠在碗沿,没有动手。左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方,隐约有一种无措的感觉。
黄恩宜换做了用左手吃饭,右手在桌下偷偷牵住了韦柯,十指紧扣,给予勇气与力量,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交流。
黄恩宜的左手不算太灵活。偏偏遇上吃汤圆,黄恩宜用两根筷子试图夹起汤圆两端,汤圆不出所料灵活地从中滑落。她本已伸长脖子,却扑了空。韦柯抿嘴偷笑,拿来隔壁空余的汤勺,放到黄恩宜碗中。
黄恩宜换汤勺顺利吃了一个汤圆,尝到甜润的芝麻馅。就听到黎珍喋喋不休,继续介绍着泽阳的情况。
“如果有条件的话,泽阳其实今天也想来吃饭。”黎珍告诉韦柯,“他挺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顾丛瑛品一口乌鸡汤,接续介绍,“泽阳也快毕业了,毕业之后会回国,和阿柯就能经常见面了。”
韦柯询问,“是明年回国吗?”
顾丛瑛回答,“嗯,计划是明年。”
韦柯笑道,“到时候麻烦您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请我弟弟吃饭。”
把素未谋面的人称呼为“我弟弟”,韦柯将态度表现得明显。
顾丛瑛略显欣喜,“好。”
韦崇祥握着汤勺,在碗中停顿一下,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搅动着。
黎珍简直兴奋,说话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量,“那感情好,一家人能见面是再好不过的。”黎珍喜笑颜开,“阿柯,说起来你和泽阳有好多共同点。他也喜欢玩你那个什么干将莫邪的游戏,玩得可起劲了。而且他也爱打篮球,打一整天都没问题。你们兄弟要真见面,肯定特别契合,能聊到一起。”
黎珍的输出过于热烈密集,叫人来不及反应。黄恩宜心生不满,拉着脸埋怨道,“妈,你这是在给韦柯介绍对象呢?”
黎珍的表述实在太像是给韦柯相亲了。
黄恩宜义愤填膺,“我才是他老婆!”
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在离谱当中却又透露出一丝合理,惹人发笑,气氛倒是活跃了许多。
韦柯在一片笑声里悄悄摩挲黄恩宜的手背。
其实很难的。面对这样的场景,他要做的妥协太多。他有些累。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有她在身边。
黄恩宜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白桃汽水糖,偷偷放到韦柯的手心里,神秘兮兮,“我可只有一颗。”
韦柯配合地默默握着糖,趁无人在意的时候撕开了包装袋,把糖球放进嘴里。白桃汽水融化,唇齿萦绕香气。他咬碎了糖球,清新漫溢。
尝到了很甜的滋味。
第43章 小黄
韦崇祥和顾丛瑛搬到了一起, 低调地开始了新生活。
韦柯明白,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试图寻找一种能够更自在相处的方法。不过他还没找出头绪来,黄恩宜这边又有了新的消息。
月照景区管理中心给黄恩宜打来了电话, 通知说黄恩宜在经过考核后被拟录取, 让她准备上班。
韦柯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带黄恩宜去到北郊4S店里, 要给黄恩宜挑选一辆车。
他原本想要直接买来送给她, 可又担心他选择的会不合她的心意。车好歹也算一个大件, 若真要退换, 手续恐怕会过于繁杂。所以最合适的办法是让她自己来选。
“选一款。”韦柯带着黄恩宜逛展厅, “你适合比较小巧的。也是无框车门,喜欢吗?虽然只是双车门, 但你只是上班代步用, 不影响的。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黄恩宜看了眼价格, 只觉得忐忑。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句挥散不去的咒语,“九五加满,倾家荡产。”
她含混着没有回答韦柯的问题, 硬着头皮逛了一圈展厅。
到休息区坐下后, 销售因为忙碌,给他们倒了两杯咖啡, 端来一盘曲奇。“韦先生, 你们先考虑, 有事随时叫我。”销售略带歉意地离开, 赶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留给他们独自思考的空间。
黄恩宜趁没人注意, 才终于对韦柯说出了心里话,“阿柯仔,我不想买车。”
韦柯咖啡举到一半,问道,“不买车你怎么上班?”
黄恩宜轻巧回答,“坐地铁。”
韦柯提醒,“坐地铁得倒三次。”他早前查过地铁图,当真要坐地铁,就得先从城南去往市中心,换乘内环线,坐上三个站,再换乘西郊线去往城西。他明白坐地铁不是一个恰当的选择,“换乘麻烦,路线太绕,遇上上下班早高峰,你这小身板要怎么挤?”
黄恩宜改口,“那我坐公交。”
“公交也是一样的。”一样的需要换乘,需要走好一段路。韦柯喝一口咖啡,替黄恩宜做了决定,“必须买车。”
黄恩宜挪得更靠近了一些,紧贴韦柯坐在沙发上,“那我不买轿车,买电瓶车。”
韦柯反应了一下电瓶车和电动车的区别,向黄恩宜确认,“两个轮胎的那种电瓶车?”
黄恩宜郑重地点头,“对,敞篷,戴头盔。”
韦柯放下了咖啡,“月照景区在西郊,电瓶车能到?”况且电瓶车不能保证安全。他担心她的安全。
黄恩宜信心满满,“景区管理中心在市区与西郊的交界处,一路上都是骑电瓶车的人,怎么会到不了?”
韦柯不大同意,“可……”
黄恩宜接话,“可以说是非常的合适。”
于是买电瓶车的事,便在黄恩宜的自作主张里莫名其妙被确定下来。
他们买了一辆造型复古的柠檬黄色电瓶车,搭配柠檬黄色头盔,头盔自带护目镜。头盔是一人一个。
黄恩宜很喜欢这个装扮。
上班第一天,黄恩宜起得早,穿上昨晚挑选好的衣服,白衬衣套黑色西装裤,在穿衣镜前打量。当初穿搭时觉得挺好,此刻看着镜中的模样,虽说白衬衣是宽松的版式,领口处有两条丝绸系上的飘逸蝴蝶结,可仍觉得过于正式了,像面试。黄恩宜打开衣柜,把西装裤换做了直筒牛仔裤,再四处寻找那双姜黄色系带小皮鞋。
她其实有些焦虑,他看出了她的紧张。
韦柯车钥匙攥在手里,“我送你。”
黄恩宜拒绝得干脆,“哪有二十好几的人,上班还要家属送的?”
黄恩宜在玄关处,利索地穿好了鞋,利落地与韦柯告别,打开了门。
迎接一个新世界。
***
上班生活比想象当中要平静许多。黄恩宜度过了平淡和谐的一个周。
周一,韦柯下班回家,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他没上楼,而是直接去到路边等待。
等待还未回家的黄恩宜。
等了许久,仍不见黄恩宜的身影。
韦柯本想打电话,担心黄恩宜正在骑车接电话不安全,只好作罢。他站在道路边缘,看见车流往返,看见绿灯亮起而又熄灭。
江岸霓虹闪烁。时间流逝缓慢。
韦柯不知不觉向前走去,走过了一整条街。来到了背面的街巷,车流减少,人声消散。韦柯踩着暗橙的光,路灯描绘他的身影。
良久,黄恩宜从远方秋夜里闯来。
她骑着那辆小黄车,带着头盔,表情认真。行驶还算平稳。晚风吹动,衣摆飘摇,扬起一阵桂花香。她看见了韦柯,脸上扬起笑容。
“阿柯仔!”
黄恩宜一路驶向韦柯,到达韦柯身旁后停下,冲他甩头,“上车,带你兜风。”
韦柯从储物箱里拿出了和黄恩宜一模一样的头盔,戴上,跨坐到小黄车的后排。
他们在秋夜里穿行,江风拂面,江流缓缓。
黄恩宜稍微侧头,问道,“你怎么没回家?”
“你不在家。”韦柯靠在黄恩宜的头顶侧面,搂着黄恩宜的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黄恩宜含糊其辞,“有点事耽搁了。”
韦柯顺口多问了一句,“什么事?”
“就是……有点事。”黄恩宜暗自懊恼,想她在外伶牙俐齿威风凛凛,怎么一到韦柯跟前就总是卡顿。只有祈祷韦柯不再深究。
韦柯却贴近了她,声音理智冷静,“恩宜,停车。”
黄恩宜有些担忧。她掌握方向从街巷中央靠去道路边缘,路过一棵槐树,终于停车。
韦柯指示黄恩宜,“下车。”
黄恩宜顺从老实地下了车,到一旁站好。
韦柯长腿撑地,轻巧地停好车,摘下头盔。他来到了黄恩宜的身前,仔细观察黄恩宜看似无异样的外表,提出质疑。
“是不是摔跤了?”
黄恩宜暗自惊讶,竟然能被韦柯一眼看穿。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漂移,企图回避韦柯的问题。
韦柯心里有了答案。他拉过黄恩宜的两只手,发现手掌根部和手肘处被磨破了皮,但是有清洗过的痕迹。他半蹲下来,掀开黄恩宜的裤脚,一直掀到膝盖上方。
果然已经受伤了,并且她自己已经贴上了简易的纱布。
黄恩宜后退半步,抢先开玩笑道,“小伤,不痛,再过一个小时就该愈合了。”
韦柯想要看看具体的情况,但他忍住了撕开纱布的冲动。他仰着头,问道,“怎么摔的?”
黄恩宜解释,“后方有人超车,我没注意,被吓了一跳,就……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韦柯质问,“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怕……被你批评。”电瓶车是黄恩宜不听劝执意要买的,遇上骑车摔跤这种事,她也觉得她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