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怀着心事回到了家。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沈姜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偷偷问他:
“爸,我是妈妈亲生女儿吗?”
沈国辉一口老茶差点没喷出来:“姜姜,你这是说什么话?你妈虽然平时对你严格,但绝对是亲生的!”
要不是亲生的,能这么严格么?
“哦。”沈姜语气里明显夹杂着失落。
“我今天去参加比赛了。”她说。
沈国辉高兴地笑起来,还有点埋怨:“怎么样?得奖了吗?怎么没跟爸爸说,爸爸开车过来看你表演啊。”
沈姜窃窃地笑了一下,心情变好:“不用啦,你工作忙,开车过来要四个小时,回去又是四个小时,太累了。”
“那又没关系,我让司机开就是了,顺便过来看看我的姜姜嘛,你可真是。”
“好啦,是我没想到,下次一定。”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她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也不喜欢参加劳什子的比赛,更不期望有下次!
尤其是看见江荟珠平平淡淡的眼神……难道她的命里,注定得不到母爱吗?
……算了,谁稀罕她的母爱。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周六日编辑休假,v的话必须工作日,然后翻了一下黄历,周三不错,正好周六可以上夹子,所以就定在周三发全文啦,在这之前每天会加一更,也就是一天发两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9章 提三十九个灯
除夕当天沈姜回了宜城, 在爷爷奶奶家过节。
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齐聚在大别墅里,一家人热热闹闹,欢呼齐天, 震耳欲聋。
在这热闹时分,沈姜脑海里浮起的是某个少年单薄的背脊。
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呢, 大过年的, 他爸应该不会动不动骂他吧?
想着还是有点不放心,并且深深为之前的一件事自责。
当初沈姜图痛快骂了他爸一顿, 也不知道周巡山会不会把气撒在周鸣耀身上。
越想越后悔,她这冲动的毛病真得改。
已是深夜十一点五十的光景。
趁大伙儿没注意,沈姜独自上了楼,锁在厕所里给周鸣耀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起来之前, 心情很是忐忑,等到电话接通, 又松了口气。
“喂。”
“喂,沈姜。”他语气是斩钉截铁。
“你这就听出来是我啦?”沈姜又惊又喜, 比得了亲戚们压岁钱还要来得激动。
“嗯,听得出来。”其实电话接通之前就想到了她, 没想到真是她。
周鸣耀靠在房间门板上, 听着屋外奶奶大声嚷着要给爸爸相看二婚的激动声音,握紧手机忽然说:“你等一下。”
他支起盲杖出了家门, 偌大的屋子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去了哪里。
屋内, 热气腾腾、喧闹升天。
屋外, 寒风大作, 却带着令人安心的静谧。
“好了, 你说。”
“你躲哪里给我打电话呢?”沈姜抠着水龙头, 憋笑问他。
周鸣耀拧了拧盲杖上的毛绒小帽子, 说:“外面,楼道里。”
“哦,那你记得穿外套,我这边都下雪了,可冷。”说罢耸肩打了个冷颤。
“我们这边……”周鸣耀下意识想回答,可回过神才发现他根本看不见,也不知道外面下雪还是下雨。
“这边不怎么冷。”
沈姜点了点头:“哦,你在哪里啊,荣市吗?”
“嗯,荣市下面的一个小镇。”周鸣耀算本地人,却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农村人,只是小镇出身。
两人同时静默了一会儿,呼吸绵长。
他又问:“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想起来,想起……嗯,想起来还没跟你说那个。”说完,沈姜咬住手指,压抑内心的躁动。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周鸣耀打电话,就是觉得时间到了,内心的声音告诉她,要给他打个电话,至于为什么,打了以后要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哪个?”他问。
沈姜一脸纠结地望着洗手台发呆,随后窗外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
她的目光猛然看向手机屏幕——00:01
然后惊喜又激动地跳起来:“周鸣耀,我想跟你说,新年快乐呀!”
一瞬间的怅然,周鸣耀好像看见绚丽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开出惊艳的花朵,一束一束,红的黄的蓝色的,炸得娇艳,炸在他的脸上,滚烫而炽热。
“新年……快乐。”
永远快乐。
……
除夕到正月初五前不需要练琴,初五一过,到了初六,沈姜需要继续练琴。
当然不是她的意愿,是江荟珠的要求。
二月初,天气异常寒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突然侵袭南方,年初八这天居然下雪了!
大约是从晚上五点开始下的,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坐在屋里的大家都没发现,直到晚上八点半练完琴,沈姜走到窗边,发现屋外闪烁的点点白光,惊觉不对劲,便推开了窗户。
借着橘黄色的路灯,沈姜看见了屋外美丽的雪景。
大朵大朵的棉花飘飘洒洒落下,绿化带里的小灌木丛缀满了白花,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枯枝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一团团的白色仿佛梧桐的果实,那样可爱俏皮。
在沈姜心中,荣市是个老气横秋的古城,如今大雪点缀,才发现古城也有独属于它自己的美丽。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南方人对雪总有细数不完的热情。
“周鸣耀!下雪了!你快过来看!”
喊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懊恼地锤了锤脑袋:“妈,妈,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下雪了!”
陈柏焰趿拉着拖鞋不请自来,站在沈姜身后:“嘿,还真下雪了,怪事,荣市两三年没下过雪,怪不得今年总觉得冷。”
在路灯的光束下,白雪显得格外美丽,可惜这美丽周鸣耀看不见。
他落寞地坐在沙发上,周遭一切快乐新奇的体验他只能在脑中幻想。
想起什么,沈姜忽然拿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和围巾,然后飞快拽起周鸣耀往屋外走。
“沈姜,你干什么?”
沈姜欢快的语音如小雀儿跳舞:“带周老师下去看看雪。”
陈柏焰想追出去,但又不想看这俩人腻歪的样子,遂停住脚,无语地嘟囔一句:“神经病,又看不见。”
鹅毛大雪让地上的雪越积越厚,踩起来松软而踏实,黄色的路灯照在两人的脚印上,洒下金辉,仿佛镶满了碎钻的金色细芒。
沈姜牵着周鸣耀一直跑到楼下亭子,那里的灌木丛和石阶上下都堆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亭前有几株不惧风霜的山茶花开得正艳,几朵粉花落在雪地上,嵌入雪层,红白相映,色彩灿然,好美丽。
大雪落在两人的头顶,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留下了一层浅薄的痕迹。
沈姜拉住周鸣耀的手在亭前伫立,停下脚步后她没将他放开,反而握住他的手腕,往下带。
周鸣耀顺从地依照她的动作弯下腰,然后,温润的指腹轻轻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这是雪。
“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你可以摸,你们盲人的触觉应该更灵敏吧。”沈姜熠熠生辉的眸子望向他:“怎么样,雪好摸吗?”
心仿佛浸润了一滩蜜油,有一股甜润的气从脚踝处升起,如藤蔓缠绕,带着细细的蜜丝。
“好摸。”
可他没说的是,他觉得沈姜的手比这雪更好摸。
周鸣耀习惯了装深沉,对谁他都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这会儿笑起来总算叫人看到少年属于十八九岁该有的青涩稚嫩。
他好可爱,这是沈姜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喏,使劲摸吧,这里雪多的是。”
沈姜放开他的手,让他肆意触摸冰凉的雪。
细密的一团捏在手中,凝成一只又软又硬的雪块,沉甸甸的,他的唇很快弯了起来,像吃到糖葫芦的孩子,天真无邪。
他捏了一颗又一颗的雪球,圆圆滚滚,捏完一颗就放在台阶上,放了一排,两排,三排,每一排都像尺子丈量过似的平整。
斑驳而昏黄的光落在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像粹了星的海,粼粼淼淼。
沈姜的眼神随着路灯在他头上的照耀而变换,他五官清逸,眼神专注。
她弯腰一点一点凑近他,直到再无路可近。
她停下动作,抬手,轻轻撩开他额前碎发,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显得那张脸多了几丝成熟,少了几丝少年感。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颤。
“该走了吗?”周鸣耀停下手中捏雪球的动作,迷茫地扭头“看”她。
沈姜抬眼觑他,就撞进了一双糅合着皎洁月色的眼眸。
放开手,笑着揉他肩膀:“没有,你继续玩吧。”
像哄小孩的语气,柔和如春日的暖风,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知怎的,周鸣耀鼻间一阵酸涌,忙低头掩饰眸中慌乱,指节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
“过来,我们来打雪仗。”
沈姜牵着他的手往空旷的小道上带,快速揉了一只雪团扔到他的胸口。
轻轻的一下,一点也不疼。
“哈哈。”沈姜欢快笑起来:“我站在这里不动,允许你砸回来。”
少年愣了一愣,也学她的模样在绿化带上捏了一把雪块,捏成雪球,往她的方向砸去。
轻轻的一下,雪球掉到地上甚至没碎。
沈姜哄小孩一样夸他:“不错啊,正中红心。”
周鸣耀腼腆地笑起来,说:“你站得好近。”
“哟,你这是嫌没难度?”沈姜一连后退了三步:“那我站远一点,你再打我。”
少年再次捏了一只圆滚滚的雪球,循着声音砸向沈姜,砸中了。
沈姜继续后退,还是砸中,再后退,再中,而且每次都精准打中她胸口或者腹部的位置,完全没有偏差,准确到沈姜怀疑他是不是真瞎。
两人相互砸,沈姜大多数砸不中,而周鸣耀百发百中。
“你怎么那么准啊?”拍拍胸前凌乱的雪沫儿,沈姜没好气地问。
周鸣耀笑得眉眼弯弯:“靠你的声音。”
说罢,又一个雪球扔了过去,稳稳落在沈姜的肩膀。
无奈笑起来,跑过去捞住他的手不让再动:“被你打惨了我。”
玩嗨了的周鸣耀不好意思笑起来:“打痛了吗?那你打回来吧。”
“不痛,就是想不通你怎么那么准。”
这下他答不上来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准。
他还以为沈姜故意用身体接他的球……
第40章 提四十个灯
打完雪仗周鸣耀就该回家了, 临走前沈姜用热水给他泡了泡手,免得着凉。
小区里积雪垒了厚厚的一层,沈姜家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下雪天路滑,正常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更何况周鸣耀一个盲人。
沈姜把人送到门口:“打车吧, 别走路。”
说完想起什么,也不等他开口, 沈姜便掏出手机在网上给他打了辆车。
周鸣耀十三岁失明的时候智能手机还没开始流行,也没用过,后来流行开后,在许萍和其他同学嘴里知道这个东西。
智能手机就像一个万能宝库, 点菜,打车, 付钱,查阅资料……什么都能干, 不禁想,要是有一天他也能用用这样一个神奇的宝物就好了。
雪继续下, 从冬末就开始绽红吐黄的腊梅, 雪后的色彩日渐明艳。
沈姜忘记自己经期快到,而她肠胃不好, 又是易痛经体质, 昨天陪周鸣耀打了场雪仗, 第二天起来身体就坏了。
腹痛伴随月经降临, 痛得倒在床上起不来, 周鸣耀来到家里的时候, 她还赖在床上。
实在痛得受不了, 趁江荟珠还在家里,想着能不能跟她请个假休息休息。
“妈,我今天肚子有点痛,能不能请个假?”
“肚子痛?”江荟珠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眼手机:“你在哪呢?”
“房间。”没力气走路,所以只能打电话给她。
江荟珠最后抹上面霜,握住手机下了楼:“还没起床?”
“肚子痛啊,起不来……”
说话时,江荟珠已经走到了沈姜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扭动把手,锁了。
“沈姜,开门。”
掀开羽绒被,沈姜撑着身体给她开门,江荟珠还没见到人,沈姜又躺被窝里去了。
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又犯什么懒,赶紧起来。”
“妈,今天不练琴可不可以啊,真的不舒服。”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沈姜的话被江荟珠当作犯懒的借口:“早几天怎么不痛?这会儿要练琴了肚子开始痛了?赶紧起来,鸣耀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休息一天吧,真的好累。”她自认为态度很温和也很诚恳,但大约是“狼来了”的戏码,从前为了躲练琴,沈姜没少装病,屡见不鲜,江荟珠早就不信她这一套。
“因为昨天加练了两个小时,所以你撑不住了?鸣耀一直陪你,怎么没说累?”
沈姜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腹部更痛。
眉心紧拧,蜷缩着拉高羽绒被:“我真的不舒服,等会儿吧,我再躺躺,可以帮我拿片止痛药吗?”
江荟珠给她拿了止疼药,又给了她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别得寸进尺,半小时后还不起来,今天继续加练。”
然而半小时过去,沈姜不但没起床,甚至重新睡着了过去。
“还不起来!”江荟珠怒气直冲脑门:“矫情什么?只要还没死,就给我死命学。”
沈姜懵逼地被江荟珠从被窝里拽出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衣就被她带下了楼。
肚子没刚才那么痛,但被她这么一折腾,客厅又正好没关窗,冷风刮到身上,冻得她浑身不舒服。
江荟珠把小提琴塞进她怀里,但已沈姜目前的体力,小提琴的重量如同泰山压顶。
她有气无力抱着琴,看起来确实很虚弱,但也有种没睡够的疲惫感。
冬天沈姜最爱贪懒赖床,江荟珠只当她又装,看着心生烦意。
“妈,我……”
“沈姜,你以为你年前在舞台上的表现很好吗?初中组拉的都比你好,你要是有羞耻心,就更应该抓紧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