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4-04-07 17:21:41

  “娘娘谬赞了。”我岿然静立,心里却道,好样的赵姝环,竟被你看出了我的小心机。
  “今日刘清慰大人也在呢。刘大人可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啊,这几年尽忠尽职地跟在皇上身边,很得皇上器重呢。再过几年,资历更深了,加官进爵必定是指日可待的事儿。”淑贵妃望了望翁斐与刘清慰所在的方向,“也不知道刘夫人是否满意现在的日子……和眼前人呢?”
  “多谢娘娘吉言。我夫君能伺候陛下左右,是刘家满门的荣幸。忠心贯日,克尽厥职更是他的本分。不求加官进禄,只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就好。”我浅浅颔首,“至于臣妇,也安于现状。对现在的一切心满意足。”
  “最好是这样。安守本分,不敢问津。”淑贵妃笑容诡而加深,忽而稍带恫吓性质的奉劝道,“有些事儿本宫不知你是否知情。但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安安分分地守着刘大人过日子哦。”
  我盯着赵姝环那张故作高深莫测的脸,猜测她是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她也未必知情太多。
  没一会儿,众人手中的纸鸢就乘着东风飞了起来,漫天的百蝶、百鸟、百花筝,带着吉祥的寓意腾空而起。再回头时,华盖翩翩的仪仗队已经紧随着帝王的脚步离开了畅春苑。
  见皇上一走,方才还卖力展示优雅姿态的妃嫔们瞬间泄了气,场面一下子有些兴致缺缺的。终于放完纸鸢后,梨园的伶官儿来唱戏了。淑贵妃听到一半儿就借故先走了。有了赵姝环率先起头,其余人也索性三三两两地散了。
  见蕊珠芍药堂没什么人了,我才上前将那对耳环归还给海媛珠。本来我刚入畅春苑时就想还给她,只可惜人多眼杂,难得好心替她着想,所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奉还。
  海媛珠收下耳环,又重新送了我一套稀贵的水墨颜料。“这东西是从外邦买来的。我家可花了不少银子。给我用也可惜了,不如赏表姐你了。算是答谢你的画儿刚才使我风光了一回。”
  “多谢海嫔娘娘割爱了。”我也不假装惺惺作态,直接大方地接过了。
  从皇上今日的“恩宠”中幡然清醒,海媛珠难得卸下了往素的小聪明和小算计,唤了我声表姐,然后苦笑了下,“刚才你也看到了,皇上今日对我青眼有加,都得益于你在背后的功劳。当初听舅舅说,你也是想入宫选秀的,但姨母姨父不同意,所以才断了你的这条路。说实在的,我刚刚都忍不住在想,若是你真的入宫了,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说不定,你会很得圣心的。”
  黄昏还未至,但美人散去后的蕊珠芍药堂就已经稍显寂寞了,我沉静回答道,“娘娘,木已成舟,实难挽回。而且逢春现在过得很好,与夫君恩爱,与婆家和睦,很是心满意足。所以请您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毫无益处地设想了。”
  真的心满意足吗?我在心底默默地否定了这四个字。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让宫人送你出宫吧。”海媛珠转头吩咐侍女为我带路。我朝她拜了拜礼,便离开畅春苑了。
  可就在迈出宫门的前一刻,太后宫里的穗欢姑姑从身后将我叫住,说是宁康宫有请。也不知是天了逐渐溽热了起来,还是不好的预感让我惴惴不安,险些汗流浃背。好不容易举步维艰到了宁康宫。宫中另外一位掌事姑姑却让我在花厅先恭候着,说太后一会儿就到。可我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要暗时,太后娘娘才沐浴焚香,盛装梳洗出来。
  今夜她要随皇上去大明殿会见各国派来的外交使节,自然花费了许多心思,打扮得格外隆重。
  “上次在畅春苑放孔明灯那夜,哀家隐约记得是见过你的,还赏了你什么东西来着……”太后有意提问。
  我恭谨答道,“回禀太后,您赏了臣妇一对金镶的红宝石领针。”
  雍容华贵的太后保养得极好,气质典雅,风韵犹存。见我准确无误的答话了,她一改温和,瞬间犀利了起来,“既然还记得哀家赏了你些什么,那么可还记得之所以赏赐你的理由?”
  “臣妇没齿难忘。”我颔首,并不多话。
  太后站了起来,绕着我打量了一圈,“我当时赏你东西,是以为你诚心接济帮助过归乐公主。可如今……”
  后半句话她迟迟未说出口,而是坐回高位上优雅地喝着茶,极有耐心地盯着我紧绷的身子。仿佛是故意在消耗我,煎熬我。就等我防线崩溃时将我一网打尽。这种感觉,就像是秃鹫盘旋于高空,等着猎物死去。
  终于穗欢姑姑从厅外提醒道,“太后娘娘,咱们该出发去大明殿了。”
  太后这才放下盖碗,悠悠起身,走向我身侧却并不看我,“不出意外的话,哀家会再召你入宫的。你自求多福吧。”
第72章
  是杀是剐能否现在就给个准信, 何必故意折磨我,让我如惊弓之鸟似的惶惶终日呢?但眼下,我只得先行跪下, “臣妇惶恐, 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哀家提示得还不够明显吗?”太后以漫不经意的姿态, 笑里藏刀,“既然那么喜欢跪,那就跪一个时辰再起身吧。”
  说罢她大袖一挥, 傲然离去。我跪坐在原地, 不消说也知道是托那毓欢姑姑的“福”了。
  这一个时辰, 于我来说格外煎熬。大明殿那边儿的烟花绵迭不断,一簇簇, 一束束,似孔雀开屏,五彩斑斓地炸裂在漆黑的夜空。漫天的火树银花, 还有夹杂着欢声笑语的丝竹管弦声似钧天广乐般盈盈于耳。听说今夜的大明殿宾客如云, 除了远道而来的外邦使臣, 还有整个京城的王孙贵族, 高门名流。那宫门的甬道上早已车填马隘,停满了宝马雕车, 阻塞了道路。
  为我计时的小宫女贪看远处的繁盛, 心生向往,十分想随那些大胆的宫人们跑去大明殿长廊边儿上看烟花, 赏歌舞。见一时辰可算满了, 便赶紧扶着我起身, 将我送出宁康宫。然后终于撒欢的小跑去了大明殿看赶热闹了。
  我双腿已经发麻, 如今失了搀扶,更似蜗步难移了。我只得一边儿将手撑在宫道上借力,一边艰难地前行着。皇城各院的内侍,早已在自个宫前点起鹅黄的宫灯。冗长的甬道里,偶尔几个宫女太监打着灯,沿着朱红色城墙,快着碎步走过。与繁华欢庆的大明殿相比,这条道略显萧何清冷,只有墨黑的夜风顺着墙根兜转不清,低吟呼啸。
  路过一处分叉口时,一双大手将我拉入碎石路中。我因腿麻无力而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朝他怀里倒去。这一刻所有的嗅觉、触觉、听觉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不必抬眸,光是这萦绕在我鼻尖的,似春雪初融的清冽而熟悉的气息,我就知道他是谁。还有我这对软玉触到他那壮硕紧致的胸膛的时刻,我明显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连接下来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倒是他无意压低的喘息声,几乎扑在我唇上,听得我心里痒。好想好想踮起脚,堵住那个声音……
  值夜经过的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不由得提着灯笼走近,气势汹汹地问道,“谁在哪儿?”
  我有些不知所措时,翁斐将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以披风护住我。然后以极不耐烦地俊脸冷对那些侍卫,呵斥道,“还不快滚。”
  “皇上赎罪,奴才们这就滚,这就滚。”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侍卫见帝王此刻在阴暗处如此亲密的怀抱美人,瞬间以为是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儿,于是汗不敢出,即刻就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儿?”待人都走光后,我才抬起头来,理性而矜持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终于君子地将我松开,眼里幽深的变化微不可察。“听说你被召去了太后的宫里迟迟未归,朕不放心,来看看。”
  我尽量站稳,也退后两步,矜持地保持适当的距离。低声嘟哝道,“这宫中还真是布满了皇上的眼线呢。”
  “朕的眼线又岂止是只这宫中?”昏暗的夜色中,月光被轻纱似的云层遮蔽,唯有他的眸子泛着清亮的光。“不过,你怎么招惹到太后了?”
  “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归乐公主吧,太后向我问罪。”这麻烦的糟心事儿,太后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叶知秋是否也怀疑起了我的身世?我还没理清楚,暂时不便一股脑明说。
  夜空中烟火时而闪耀,时而黯淡。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翁斐微微扯起嘴角冷笑,“太后对那位义女还真是上心啊。”
  沉默了一会儿,翁斐转移了视线,将披风上的帽子给我盖上。尽管他能从画师的风格、笔迹、材料判断出之前并没有出现过我的画作。但他仍问我,“你画的那幅《秋霭曲院泛舟图》,朕甚喜欢。这一年你帮海嫔代笔过几次?”
  “这是海嫔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托我为她画画。但她入宫之前倒是特意借阅过我不少笔墨。”
  我实话实说,并不给自己加戏。而翁斐却沉思了半刻,复又挑眉问,“你可知道‘青衫落拓枕风尘,不如勾栏挽苍生’的下一句?”
  “‘你我天涯怜骨人,功名流亡嗔痴恨’。”我将诗词脱口而出后,立即会意,猜到海媛珠偷的就是这首诗。但仍做犹疑状,轻声问眼前的神色遽变的男子,“这是我很早之前胡乱作的一首诗,皇上……怎么会知道?”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年轻的帝王心情变得惊喜而愉悦,仿佛终于从井底拨开了云层,窥见了命运因缘的一角。他定定地望着我,“以前朕从没察觉,你与朕的缘分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早到朕当时还没认识你,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知道,殿选秀女那日朕为何没有给海嫔撂牌子?”
  我怔了片刻,佯做不确定地猜测道,“是因为这一首诗吗?”
  翁斐点了点头,“当时我还赞海嫔人小鬼大,尤其那句‘不如勾栏挽苍生’,以为是她想法犀利有力,还兼具反讽之意。竟不想......呵呵,让她欺了君。”
  我不由得想起了今日海媛珠在蕊珠芍药堂对我的那番感慨。我违心地回复她说木已成舟,我已坦然知足地接受如今的生活。可现在这一刻 ,一想到自己本该是可以有机会入宫承宠的,却一朝嫁入他人妇,便止不住懊悔,感喟命运弄人。
  对我来说,恨不相逢未嫁时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如今的夫君待我甚好,婆家又待我不薄,让我不舍心辜负,让我全然没有镜破钗分的勇气。若刘清慰是个伤我、负我、不爱我、不疼我的男儿,我会反而行事果狠些,不至于陷入两难......
  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响,那是一队宫内职别最高的御前侍卫,只听领头的人问路过巡夜的宫廷护卫,“你们可见到皇上了?”
  ——这是刘清慰的声音。我吓得赶忙缩起头,猫着手脚往翁斐身后躲。
  那些护卫方才还被皇上训斥过,现下正心有余悸呢。其中一人悄悄指了指漆暗的假山后,弓着腰小声提醒道,“皇上与娘娘在那边儿,刘大人仔细别扫了皇上的兴致。”
  娘娘?淑贵妃还在宴席上,莫非是今夜未能赴会的其余妃嫔?刘清慰敛起神色,朝假山前走了几步,却不敢完全靠近,只是毕恭毕敬地弯腰拱手,“皇上,大明殿那边接下来还有朝贡使节们准备的异域歌舞,太后娘娘想请您回去。”
  从刘清慰的视角,隐约能看到我的一角披风。翁斐觉察到后,再度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掌将我的脑袋往胸膛护住,朝阴暗处挪了挪。我不由紧张得心颤。这一次假山后五米开外是刘清慰,是我的丈夫。我只剩怕被抓包的担惊受恐,全然没有今夜第一次与翁斐身体接触时的心跳悸动。
  翁斐却淡定从容,他总这样临危不惧,甚至给我一种被发现了就索性破罐破摔的无谓。此时,他微微仰颈对外朗声道,“朕知道了,你们且都回去复命吧。就和太后说朕不会错过的。”
第73章
  “是, 微臣遵命。”刘清慰再次行了行礼,对皇上的命令顺服遵从,绝不因好奇多过问什么, 也绝不因好奇多停留张望什么。这或许, 就是他能长期得翁斐圣心的重要原因吧。
  直到确认那些侍卫们全都走远了,我才仓惶挣脱翁斐的怀抱。他因我遽然使劲儿地摆脱力度愕然了片刻, 手还悬在半空来不及收。许久才惨淡无力地笑了笑,并不强留什么。
  刘清慰方才的出现,就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 唤回了我的理性, 提醒我别忘了如今自己的身份, 别忘了刘清慰对我的好。我退后几步,“既然皇上还有事儿, 那臣妇也先行告辞。”
  臣妇?男人不悦地蹙眉,面对我时素来柔和的脸上多了一丝陌生的微冷,“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朕用‘臣妇’两个字自称了。怎么他一来, 你倒立马与朕生疏了。你, 把朕当什么了?”
  “还请皇上见谅。之前是臣妇糊涂了, 僭越了, 忘了身份有别,忘了伦常道德, 忘了礼教尊卑。如今幡然醒悟, 断不敢一错再错。今此一别后,臣妇会恪守本分, 德行贞顺。并居家祝祷皇上安康如意, 从此有鸾凤和鸣。”
  “鸾凤和鸣?”翁斐冷笑了一声, 面上的神色越发晦涩难辨, “你我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过是偶然单独碰见过几次罢了。犯不着忽然这么划清界限,如避鬼神,敬而远之。”
  他亦退后两步,让出路来,“刘少夫人请回吧。”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去望他的眸子,低头朝他欠了欠身后,才喟然离去。终究是多情却总似无情。每跨开步子,每走一步路,每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的不舍和难过就像是藤蔓一样疯长,勒紧了骨骼和心脏。不忍诀别,所以迟迟吾行。
  我知道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正凝视着我远去的身影。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并非满心分袂,不过是想欲拒还迎,半推半就,期待他在如此情势下反而坚定地抓紧我,坚定地不放手。原谅我吧上苍。原谅我矫情,原谅我造作,原谅我和陷入情爱中的大多数女子一样,企图通过推开的方式换来对方爱我的证明。
  最后一捧飘忽的月光没有被人握住,被掩埋在了厚重的云层里。大明殿璀璨的烟花也早就燃放完了。我在无人的朱红色甬道,沿着宫墙往外走。一阵大风刮过,连摇摇晃晃的宫灯都被熄灭了。白天煊赫庄严的皇城,漆黑处竟是这般可怖。但好歹,远处的大明殿还是热闹的,仍有歌舞声响顺着风依稀传来。
  出于对昏暗的恐惧,我格外警惕。忽地察觉身后有人匆匆靠近时,还未完全转身,就被他一把抵在宫墙。周围渺无人迹,唯有绕着城根兜兜转转的风。他温热的气息将我包裹住,我高绾的云髻因蹭着墙面而些许凌乱。
  我很怕有人会突然出现经过撞见这一幕,尤其害怕那个人是刘清慰。所以我虽然庆幸翁斐能冲破心底的束缚追上来,却也只能强压着伸出手拥抱他的冲动。表面还得身不由己道,“还请皇上自重。”
  翁斐不再克制,欺身上前,猛地单手咚住墙,然后慢慢埋首在我项间,声音有些沙哑和蛊惑:“让朕发乎情,止乎礼?朕做不到。”
  痒,他湿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脖子上,肌肤痒,心也痒。我扭头躲避,紧绷着理性的最后那根线,“君无戏言,皇上你之前说过,不会做出格的举动。”
  “朕说过吗?”他顿了片刻,正经地抵赖道,“此刻,在你面前,我不当君主,我只当翁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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