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觉身前一松,她怔怔看向霍砚舟,满眼的讶异和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做到的?
霍砚舟垂眼看她清软潮湿的眸子,薄而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间。
“告诉我,你要继续,还是停。”
“我……”阮梨说不出话,喉咙像被堵了灼热的一口气,烧得她不上不下。
半晌,霍砚舟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帮她做了决定:“睡觉。”
轻而温沉的两个字。
可阮梨哪里还有心思睡觉,她攥着霍砚舟身侧的衣料,体温在自己升高。
“笙笙,别把我想得太好。”霍砚舟又一次提醒她,“这一次,暂且放过你。”
阮梨恍惚想起孙媛的话——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你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而他毫无邪念,那要么是他不爱你,要么是他不行。
霍砚舟显然不属于后者,所以还是不想吧,因为不爱。
霍砚舟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困惑,揽着她的手臂收紧:“想,但不是现在,不是此时此刻,不是在这里。”
他是会读心术嘛!
阮梨轻唔一声,觉得自己在霍砚舟这里有种衣不蔽体的窘迫,她也顾不上矜持了,整张脸直接埋进霍砚舟的身前。
“你不要再说了!”
“嗯。”
半晌,阮梨又小声声讨:“你刚刚……是不是太熟练了。”
“你指什么?”
“……”
霍砚舟不再逗她,认真道:“之前被邀请参观过这类成衣工厂,算是熟悉它的工作原理。”
似是想到什么,他压低声音在阮梨耳边问:“这样不是睡起来更舒服一点?”
阮梨:“……!”
微顿,霍砚舟补充:“睡觉的睡。”
阮梨:“……”
区别很大么!
*
一夜好眠。
翌日,阮梨醒来的时候霍砚舟已经不在身边,她洗漱好下楼,听到餐厅一侧传来响动。
阮梨走近,开放式的厨房,霍砚舟正站在岛台边准备早餐。
“牛奶还是橙汁?”
阮梨犹豫一瞬,被玻璃壶里黄澄澄的明亮颜色吸引,“橙汁吧。”
霍砚舟倒了杯橙汁递给她,温热的橙汁,入口酸甜,连空气里都弥散着橙子的清甜气息。
阮梨拿出手机,将杯子摆在玻璃壶旁,切换角度,调光拍照。
霍砚舟也不打断催促,只站在一旁安静地看她认真摆弄,反反复复,似乎乐此不疲。视线凝在阮梨身上,不错过她乌润眼底分毫的笑意和愉悦。
一个一杯橙汁就能眉开眼笑的女孩儿。
“这么喜欢?”他问。
阮梨弯着眼,看着镜头里明亮的色彩,又满眼笑意地抬眼问霍砚舟,“是不是有种玻璃晴朗,橘子辉煌的感觉?”[1]
亮澄澄的一双眼睛,似有流光,盛了这三月天所有的煦色韶光,春和景明。
也只有在每一次说起喜欢的事物时,她才会这样轻松自在,眸光熠熠,有种近乎天真的热烈和坦然。
“你也觉得很美对不对?”阮梨问。
霍砚舟看着笑意盈然的姑娘,点头,“对,很美。”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如她一样。
其他人还没有起床,阮梨和霍砚舟简单吃过早饭,一个去博物院,一个回公司。
总台那档关于文物修复的纪实节目已经和京北博物院达成了合作共识,节目组将在京北博物院进行为期四周的拍摄,两个主题,一个是书画修复,一个是陶瓷器修复。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进一步细化拍摄的时间和内容。
阮梨作为项目小组的核心成员,不但会在陶瓷修复的部分出镜,还要协助蒋仲良跟进整个拍摄流程。
讨论会上阮梨的话不多,大都是听蒋仲良和节目组的老师商讨各种细节,只在谈及拍摄时间的时候给了一点建议。
“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片头这部分我觉得倒是可以再等等,院里的海棠花快要开了,按照每年的花期,大约还要十天左右。”
“阮老师能再说得详细点吗?”拍摄组的负责人问。
“我看拍摄脚本里第一场是《海棠春日图》的修复,我想——是不是可以考虑用现实场景营造出古今穿越的画面镜头,从博物院盛开的海棠花走进《海棠春日图》的修复故事。”
众人眼中皆是一亮,其中一个女孩子接话道:“我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京北博物院的海棠花,超美,如果能在海棠盛开的时候取景,就像阮老师说的那样,用镜头语言营造出古今穿越娓娓道来的画面,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成片会有多美!”
其余人也跟着点点头,节目组的负责人要求将阮梨的提议详细记录,又同步拍摄组:“可以先拍室内部分,到时候等花开了,再去室外取景。”
这一部分算是敲定,蒋仲良转头看向阮梨,眼中带着明显的赞赏。
直到下午两点,书画修复部分的拍摄细节才基本细化结束,会议暂停,休息二十分钟。
阮梨和张子英结伴去打水,青溪镇的项目告一段落,张子英昨天刚刚从苏市回来。
“项目重新做了规划,之前是县里在主抓,这次直接提到了市里,魏书记亲自点的名,成立了专班,要求最大限度地挖掘青溪古镇的历史文化价值,不做‘180天’工程。”
所谓“180天”工程就是风风火火搞营销搞宣传,没有半年六个月,热度过了,一地鸡毛。
阮梨觉得这样很好,青溪古镇本就有足够的历史厚度,悉心打造和挖掘,很有可能成为苏市乃至苏省的一张新名片。
张子英把声音压低,“梨子,你认识魏书记?”
“什么魏书记?”
“苏省的一把手啊。”
阮梨想起来了,那一次在青溪镇,半途匆匆赶来的男人。
“这次我去青溪镇开会,魏书记来过一次,还问起京北的小阮老师怎么没来。这个小阮老师,说的就是你吧。”
张子英是阮梨的同门师姐,一直知道阮梨的家世好,只是阮梨平时低调,穿的衣服背的包包也都不是什么高奢大牌。
阮梨汗颜,猜测大概是因为她当时的那番话让这位魏书记对她有了印象。
“那开发之后的文物保护呢?”阮梨不想聊这其中的渊源,果断切了话题。
张子英是个学术脑,一句话就能被带到正事上,“还在讨论,这也是我这次过去重点支持和跟踪的内容,我做了初步方案,你有空帮忙看看?”
“好,学姐不笑我班门弄斧就好。”
“啧,在我面前还谦虚。”
两人走到茶水间,隔着半个压着的门缝,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书画组的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就她知道要拍院里的海棠?会用语言镜头?还不是想在领导面前卖弄。”
阮梨脚步蓦地一顿,里面的人显然在说她,是书画修复组的罗芬。
“罗姐,我听说她家特别有钱,是真的吗?”
问话的人是书画组新来的实习生,叫赵筱楠。每次见阮梨都笑盈盈地喊她阮老师,还经常请大家喝下午茶,看着挺活泼良善的一个姑娘。
罗芬冷笑了声,“谁知道呢,人家可是蒋老的得意门生,特招进来的。”
阮梨不作声,她身边的张子英已然动怒,正要推门进去,却被阮梨止住。阮梨冲张子英摇头,将她拉出来。
“你干嘛拉我出来,罗芬有病吧,你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她这么在新同事面前搬弄是非,太过分了。”
阮梨弯着笑,显然不太在意,从她顶着蒋仲良得意门生的头衔进了京北博物院,私底下这种议论的声音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年纪小,资历浅,却每每得器重,眼红的人太多了。
张子英了解阮梨的脾气,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学校追阮梨的男生不少,但她好像一个都瞧不上,就有人私下里说她故意拿乔,钓着对方,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
张子英那会儿就问过她,“你怎么都不解释?软包子啊。”
阮梨穿着白大褂,净白的脸蛋上沾着灰,指尖上也都是泥,“嘴巴和脑子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又控制不了,我总不能一个一个挨着去解释。”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鼓捣一尊两尺见长的陶马,预备重塑一只马蹄。
“再说,我解释了,他们就信了吗?之后就不说了吗?”
张子英哑然。
多通透的小姑娘,长得也漂亮,怪讨人喜欢的。
张子英也换上衣服,弯下腰去帮忙,“我去,这么沉。那你就由着他们那么说你?”
“学姐,他们有人背后说你是书呆子,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那是他们读书少,没文化,再说我生下来的人生使命是嫁人?离了男人我是活不了了?”
张子英一顿输出,再看阮梨,小姑娘只冲着她笑。
她在用一种更容易被理解和共情的方式向她解释——她不是好欺负,她只是不想理会。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张子英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小师妹,她罩了。
*
讨论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书画组和陶瓷组的办公室挨在一起,赵筱楠捧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走进来。
有人打趣,“男朋友又送花啊。今儿可是周末,是知道你在加班?”
赵筱楠满眼笑意,似是有点不好意思。
“嗨,还不好意思了,要我说,咱们部里的男同事,还有——有男朋友有老公的,回头都要跟筱楠这位好好学学,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嘛。”
“咱们部里的男同事都是大龄剩男,想整仪式感也没对象啊。”
“英姐,赶紧拍照片,发给你老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张子英哼笑。
“嗳,咱们部里还有谁有男朋友?”
“阮梨有吧?”
忽然被点名的阮梨心尖一跳。
“对,阮梨,让你男朋友也学学。”
一众人的话匣子打开,阮梨也跟着弯起笑,“好,我让他学学。”
“阮老师有男朋友?”赵筱楠忽然开口问道。
“那肯定啊,小阮这么漂亮。”有年长的同事接话,“要不是知道小阮有男朋友,我还打算把我侄子介绍给她呢。”
赵筱楠闻言微微蹙眉,看向阮梨的视线似有不解,但很快又将这点困惑掩饰下去,端起无辜柔软的笑,“我都没听说过呢,一直以为阮老师还是单身,可能是我来的时间短。”
赵筱楠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不但隔三差五送花,上周还开着跑车来接人。她恋爱谈得高调,来院里不过短短十天,很多人都知道她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
阮梨却恰恰和她相反,性格内敛,行事低调,也从来不觉得谈恋爱要闹得人尽皆知。
那位年长的同事继续打趣,“阮梨,你不会是为了拒绝咱们给你介绍对象,故意编出来的男朋友吧。”
阮梨轻啊一声,“怎么会。”
“阮老师。”
一道陌生的男声蓦然在走廊上响起,众人齐齐望过去,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阮梨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她搬来君庭的那晚他帮她拿过收纳箱,是霍砚舟随行的便衣保镖之一。
男人怀里捧着一大束橙色调的鲜花缓缓走来,落日透过玻璃窗,仿若一片烂漫的橘子海洋。
大朵大朵的果汁阳台,浅橙的格桑花,樱纱色的郁金香,鸢尾柔白,喷泉草纤绿,簇拥在一起,像是被晕出盈盈光泽,渲染出亮澄澄的灼灼生机。
巨大的花束中央,阮梨还看到了一丛白色的风铃草,是她最喜欢的花。
有女同事惊叹——
“好漂亮的花!”
“帅哥审美在线啊。”
“果汁阳台的花语是美好的爱情吧!”
男人已经将花捧递到阮梨面前,“先生叮嘱送来的,请太太签收。”
先生,太太?
所有人怔愣在原地,和着不是男朋友,是老公啊。
一直没插话的徐浩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和霍先生领证啦,恭喜啊!”
阮梨没想到霍砚舟会送她花,还这样明目张胆地送到院里来。
她点点头,的确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想着否认或者隐瞒,“过段时间请大家吃喜糖。”
其他人纷纷跟着道喜,又忍不住和徐浩八卦。
“霍先生是谁?”
“阮梨男朋友啊,哦,现在是老公了。”
“你见过?”
“昂。”
“什么时候?”
“额……”徐浩不太敢说。
他第一次见霍砚舟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气度从容淡定,瞧着不像是一般人。第二次见是在青溪古镇,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位霍先生何止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