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改变
生活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当中。
对江雨葵来说, 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于某些人而言，人生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星期一再去上学后, 江雨葵便得知顾瑶已经被学校劝退了。
这半个月里, 聂潇的车祸事件一直是荣中学生私下讨论的热点，那个下黑手的男生已满十六岁, 必然要承担刑事责任。
听韩锦程说，那个岑姓男生家庭复杂，本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过受伤的对象是聂潇, 家里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包庇他, 吃苦头是免不了的。
犯事的学生都受到了处罚，而江雨葵则因为在当时挺身而出, 被校长在主席台上亲口表扬。
整个事件里，唯独秦笙的处境变得十分微妙。
她作为顾瑶霸凌的对象，本该是被人同情的受害者, 可自从前男友的事情被曝光以后, 秦笙的人气与人缘全都一落千丈。
往日她有多受欢迎, 如今就有多受鄙夷, 尽管理智上明白顾瑶做的不对，很多学生凭借着朴素的情感还是免不了认为她有些活该。
那些曾经与秦笙交好的女生, 如今都有意的与她保持些许距离, 生怕被别人误解为与她是一类人。
秦笙身边依然会围绕着一些男生，可他们对待秦笙的态度却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
昔日秦笙作为荣中学生心中的校园女神, 是许多少年心中幻想的完美初恋人选。男孩子在面对她时, 也总会格外注重礼貌与言辞, 想要给她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如今许多人对待秦笙的态度明显变得随意了许多, 甚至有个别刺头男生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说颜色笑话。
秦笙不是傻子，知道那些人是故意在内涵她，心里虽然恼怒，却也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以前在聂潇的保护与校园女神的光环加持下，年级里那几个不良少年连跟她搭讪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
可如今聂潇厌恨她至极，韩锦程也选择与她断交不再往来，那些人便开始用轻佻的态度对待她。
其中甚至有个男生通过年级群加了她，问她多少钱一次。
秦笙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被异性追捧讨好，如今遭遇这样的恶意，她心里有些委屈，更多的是难堪和煎熬。
车祸事件后，她和顾瑶都被学校找来家长约谈，老师虽然言辞委婉，并没有刻意提起她们小女生之间的纠葛。
但父母还是通过这件事了解到顾瑶针对她的原因，以及自家女儿多段早恋的来龙去脉。
秦笙的父母十分注重家教，从未料到外表乖巧听话的女儿私下会是这种德行，震惊之余也感到极度难堪。
饶是父亲一向儒雅温和，也忍不住情绪失控，当着老师的面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传出去，又给荣中的学生添了许多饭后的八卦谈资。
虽说她只是作风不良，没有和顾瑶一样犯原则上的错误，不至于跟对方一样被学校劝退，却也被做了好一番思想教育。
周围人态度的两极转变，以及父母和老师的失望，让秦笙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月考与期中考试，她的成绩不可避免地一再下滑，更是在期中考试后一下子掉出了年级前十，退步的速度令人大跌眼镜。
而与秦笙的失意落魄相反，那个曾经因受伤而被迫埋于黯淡的少女，如今正慢慢绽放着她独有的光华。
在自身的努力和谢默雪的鼓励帮助下，江雨葵的成绩缓慢而稳定地上升着，从班级吊车尾的位置勉强挣扎到了中下游水平。
她的成绩虽然在学霸如云的理一班中毫不起眼，但放在整个年级中来看，却也实打实地称得上优秀。
没有老师不喜欢刻苦努力的学生，更何况这个学生乖巧听话又善解人意，总是乐于助人。
期中考试结束后，两个多月前的全国合奏演出比赛评选也终于有了结果。
全国三十四支省市代表队伍中，冠军被实力强劲的帝都青少年乐团夺得，而江雨葵所在的C市代表队则拿到了亚军。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江雨葵在主席台领取了由校长亲自代替颁发的银色奖杯与荣誉证书。
作为从市里上百所学校中脱颖而出的参赛者，整个荣中与有荣焉，一向低调的校长也忍不住把这项赛果放进各种报告或册子中，得意地对荣中进行宣传。
班会上，荣中的学生也终于有幸一睹当日大剧院内的比赛实况。
华丽的交响乐与震撼人心的演奏中，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凝聚在播弹竖琴的少女身上。
没有人能想到，当初那个被扣以“校丑”之名的女孩子，有一天竟会在这样盛大的舞台上成为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江雨葵依然和班级里的女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学校贴吧的匿名表白贴中，她的名字所出现的次数也渐渐变多。
偶尔与女生们嬉闹，也会听她们私下打趣，听说xx班那个叫xx的男生暗恋你。
除了些许感慨，江雨葵平和的心态并未发生太大改变。
上辈子她恢复容貌以后，在大学期间也曾受到过不少异性火热的追捧，不过她第一时间公布了自己已有男友的事实，拒绝了对方的追求。
如今虽然不能公开与谢默雪的恋爱关系，江雨葵依然与其他所有男生保持着一段该有的距离。
而一些细心的学生，也隐约从她对待谢默雪的特殊态度中察觉到了她对谢默雪的不同。
学习之余的闲暇时光里，时常有人聊起她与谢默雪、秦笙，以及聂潇之间那引人遐想的复杂关系。
聂潇是期中考试结束后回到学校的，他的脚部受伤不轻，又因后续举动加重了伤情，足足在医院修养了三个月才被批准出院。
回归课堂后，聂潇没有上体育课，也没有再和昔日的伙伴在篮球场上驰骋。
他的脚踝在车祸中受到损伤，原本伤情处于可控的治疗中，或许是因为受伤初期有过不当的剧烈动作，从而导致右脚的脚踝骨折，如今留下了些许后遗症。
他走路的姿势略有些不自然，只是不刻意去观察的话很难看出来。
聂潇也瘦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在江雨葵看来，如今的聂潇才是她印象中最熟悉的模样，但对于身边其他人来讲，他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令人咋舌的。
聂潇断了与那些只有酒肉关系的狐朋狗友的联系，也不再经常和韩锦程一起在外面到处鬼混。
他不再每日迟到早退，上课时也不趴桌子睡觉了。
他会安安静静地听老师讲课，有时会主动回答问题，或者是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
走廊上遇到教数学的齐老师，聂潇也会恭敬地道一声老师好，别说其他学生，就连齐老师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幻听了。
不仅如此，齐老师还收到了聂潇交上来的数学作业，他教了聂潇近两年的数学，收到对方的数学作业还是头一回。
面对聂潇突如其来的尊重和礼貌，齐老师倍感受宠若惊。
眼前这个聂潇，真的是往日那个天天与他针锋相对的学生么？
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终于有所醒悟吧。
不论如何，朝着正面的方向改变总是好的，齐老师心中有些许欣慰。
韩锦程从来不知道，失恋对于一个人的打击竟会如此之大。
如若不是他亲眼看见聂潇如何抛却一切自尊骄傲去挽留江雨葵，他也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把聂潇的转变都归结于车祸的影响。
他变得沉默了很多，看上去有些消沉，褪去了昔日那些锋芒毕露的桀骜与张扬，眉宇间多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沉稳。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也变得让人看不透了。
*
聂潇没有再主动找过江雨葵，尽管他从未停止过关注她。
他知道江雨葵不愿自己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所以没有再令她为难，就这样一天天地在远处默默看着她。
荣中这学期终于修建好了食堂，伙食有了显著的提升和改善。
学生们打了饭，三三两两地坐在餐桌旁聊天，聂潇不能靠近，总是隔着两三桌的距离看她。
他看见江雨葵和其他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小声聊着什么，眯起的眼睛像一对弯弯的月牙，笑容很甜很甜。
他看见江雨葵和谢默雪并坐在一起，后者趁她不注意一口偷吃掉了她筷子上的肉。
她略带紧张和慌乱地看向四周，似是怕被别人看见这过分亲密的画面，随后恼怒又羞涩地掐了一把谢默雪的腰，看似生气，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没有消失。
聂潇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轻轻的笑。
伴随着笑容流淌入心中的，是前所未有的怅然失落与苦涩。
时至今日，聂潇仍在心中不断地回想。
倘若当初他当初能够再细心一些，再懂她一些，是否就能早早注意到她埋在心中不曾离去的痛苦，是否就能将那颗因自己而千疮百孔的心填补治愈。
若是他早一点学会该怎样正确地去爱一个人，或许她依然偎在自己胸口撒娇。
她本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命运却认为他不配拥有她。
聂潇看着她吃完午饭，挂着温柔的笑容与谢默雪离开食堂，桌前盘中仍旧一筷未动。
他心下自嘲，他的确不配拥有她。
即便如此，聂潇依旧不曾后悔当初决定放弃生命。
能再次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微笑，死亡又如何，即便那笑容不属于他，依旧心满意足。
第51章 梦境
学校新建的食堂离图书馆不算太远, 每天中午吃完饭以后，江雨葵都习惯和谢默雪去图书馆里坐坐。
午休时分的教室总是很喧闹，唯有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 他们能够寻得片刻独处的温馨宁静。
图书馆东南角的座位是江雨葵最熟悉的地方, 曾经她脸上的伤还未痊愈时，总会抱着餐盒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默默的吃午饭。
如今有谢默雪陪在身边, 心境与当初已全然不同。
为了保证下午上课时不犯困，饭后到午自习这段约莫半小时的闲暇时光，他们都会午睡片刻。
图书馆里很安静, 少有学生会来, 个别为了实践活动作业来借书翻看的学生也不会吵闹。
已经六月份, 天气逐渐转热。
荣中的学生大多都换上了短袖，可谢默雪每日依旧会把厚厚的校服外套带到教室里来, 为的便是能够在午睡时把校服外套拿给江雨葵做枕头。
江雨葵总是坐在那个她熟悉的座位处，然后枕着那触感不算柔软的校服外套，在他的体温与淡淡香味的包围中浅浅酣眠。
他的体温令人心安, 他身上的香味让人眷恋, 江雨葵渐渐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谢默雪通常会从书架上随便拿两本书来垫着, 然后趴在她身侧, 轻轻握着她的手，安静地不说话。
他喜欢看着江雨葵安心入眠,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平缓, 然后细数她纤长微卷的眼睫毛，最后在莫名的满足中同她一起安然入梦, 直到午自习的铃声响起。
有时谢默雪也会睡不着, 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雨葵的脸上, 直到她悠悠醒来。
*
荣中的图书馆是玻璃封顶, 为了保证采光，四面墙上也有不少玻璃。
角落里的小天地虽然安静偏僻，但从教学楼三层的走廊拐角处，也能透过半扇小玻璃窗窥得这里的些许风景。
谢默雪面对江雨葵趴在桌子上，视线恰好能看见那半扇小窗。
半扇小窗外有一个熟悉而略显模糊的身影，谢默雪视力良好，隔着遥遥数米仍旧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身形冷清寂寥地站在窗外，谢默雪不经意间对上他沉寂的眼神，两人都没有回避对方。
片刻后，半扇小窗上的光影轮转晃动，再仔细看时已空无一人。
谢默雪的思绪忍不住飞远，微微有些失神。
江雨葵悠悠转醒的时候，便看见他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轻蹙着。
“最近几天你都没有午睡，这是怎么了？”
谢默雪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神色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轻愁和悲伤。
“因为最近我总是反复做梦，一个没有你的梦，我怕我一睡着就又会陷到梦境中去。”
谢梦雪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次他从那样的梦境里醒来，总要怅然若失好久好久。
江雨葵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眼中划过一丝担忧，“是不是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
谢默雪轻轻摇头，眼神温柔，“不是你的问题，只是那个梦太真实了而已，好像我真的经历过那些一样。”
“那种真实感总是让我产生错觉，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
谢默雪轻声说着，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柔软细腻的手心。
“要听听看我梦见了什么么？”
江雨葵轻轻点头，谢默雪开始缓缓描述自己的梦境，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的很紧。
*
谢默雪的梦都是一些非常零散的片段，可恰恰是这些零散的片段拼凑起来，好似他在另一个世界已度过了许多年。
他的梦里没有温柔慈爱的虞阿姨，没有威严正气的江叔叔，也没有深爱他的小葵。
梦里的他孤寂而落魄，在昏暗的房间里独自挑灯复习到忘记时间，被亲戚占走房子后深夜一人寻找旅店，为了做不完的课题和大学奖学金奋战奔波。
谢默雪梦到很多很多碎片画面，可唯独有关江雨葵的画面少得可怜。
偶然梦见她时，他们两个都还穿着荣中的校服。
他站在远处沉默而无声地悄悄看她，不敢多靠近半步。她的目光则永远追随着另一个人，未曾知道过他的存在。
梦里的他们萍水相逢，仿佛只是没有交集的路人，留给他的自始至终唯有一个背影而已。
谢默雪还梦见自己孤身站在墓园里，手中捧着一束纯白柔弱的雏菊。
梦境中的墓碑模糊的看不见姓名和照片，可那样的画面却令他莫名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
那样的痛楚令他无法呼吸，直至醒来后也依然在梦魇中迟迟无法脱身。
江雨葵沉默地听他向自己描述奇怪的梦境，眼中有一丝微讶的神情转瞬即逝。
连她和聂潇都可以重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江雨葵轻声问他，“……默雪，你想起了什么吗？”
谢默雪似乎仍半沉浸在自己的梦中，没有注意江雨葵问了什么，握紧她的手，谢默雪神色中有些许恍惚。
“小葵，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在我身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扇小窗上，低声缓缓道：“三楼那个小窗户，我曾经很多次站在那里，因为从那里可以看见坐在图书馆里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