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她看过一本书,书里男女主多年后重逢,女主说,“我们回不去了。”
那会儿林小北还不懂这话什么含义,只觉得奇怪,怎么就回不去了?这么多年,只要他们心里依然爱着彼此,破镜重圆又有什么不可以?
后来她才知道,回去,哪有那么简单啊。
他真的还爱她吗?她不确定。
自己还爱他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十七岁的林小北,真真切切心动过一回。
十八岁的林小北,热热烈烈给过他一回。
二十岁的林小北,不顾一切彻底把自己交付了一回。
还未满二十一岁的林小北,万念俱焚死过那么一回。
二十五岁的林小北,昨晚在他身下,痛快淋漓又活了一回。
这么想来,这辈子其实也够了。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死去时,他或者她的父亲在病房里捡回一条命。
年轻的父亲还不知道自己已为人父,不肯低头,不肯认错,不肯坦白,一切自己扛下来。
其实只要求一次就好。
求一次他父亲或者她父母,他们就能躲过这一劫。
可他性子这样烈,这样傲,咬着牙死撑。差点丢了这条命。
为什么不去求?林小北是懂的。
一旦求了,就代表他对他父亲曾经的所有反抗功亏一篑。求了就是向他父亲低头认输,从此便欠上他父亲的了。
欠上这个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的。
无论是求他父亲还是她父母,他们出手相救的前提,无非就是逼他离婚。
既然迟早要离,不如他来替他们当这个坏人。
林小北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有做梦,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差不多九点,上班又迟到了。
她是老板,早去迟去无所谓,前几年这么拼,现在稍微喘口气些些也无妨。这么想着负罪感就少了许多。
洗漱一番去厨房找食,才发现陆廷放在炖盅旁的煎蛋。
煎蛋放在盘子里,上面盖着保鲜膜。林小北打开炖盅盖子,看着白晃晃的一盅粥,无声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唇角扬着,盯了这粥半晌,弯腰凑上去闻了闻,闻不出坏了没。呆站了一小会儿,她端起盘子走到垃圾桶边,把鸡蛋倒了,又端着炖盅,把粥倒进洗碗槽。
她知道这粥和煎蛋,新鲜时一定是好吃的。她知道陆廷的厨艺,记得经他手做出的食物,再简单也很美味。
以前不是没有吃过他熬的粥煎的蛋,时隔这么久,依然记得味道很好。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他为她做的早餐,已经不新鲜了。她不确定坏没坏,她不敢吃。
就好像,四年过去,他暗中为她做的一切,即便她终于得知,他们之间也已隔了太远太远。
她不确定这感觉究竟变没变质,不确定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她不敢爱。
·
工作日的上午,街边人不多。林小北打车到一家广式餐厅门前。
点了一份斋肠,一屉奶黄流沙包,一杯豆浆,都是她爱的茶点。
服务员端来开水和空钵,她用开水涮了遍餐具,水倒进空钵里。广城香港那边,下馆子吃饭都这样。
林小北想起来,陆廷涮洗餐具很认真,勺子筷子都要过水淋一遍。每回都是先帮她涮完,才涮自己的。
和他在一起,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泡好茶,他给她倒。有一次她抢着贤惠一回,给他倒的时候,他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面,用粤语说了声“多谢”。
服务员过来收空钵,林小北还陷在回忆里。服务员顺手给她倒茶,几乎是下意识的,林小北伸出指尖点了点桌面,粤语脱口而出:“多谢。”
“靓女广城人?”服务员以为找着老乡了。
林小北浅笑摇头。
“对我们广城规矩这么了解,广城话又说得标准,是不是我们广城媳妇哦?”
林小北不作声,端起茶杯就喝,茶杯隔热,摸着是温的,一口喝下去,烫得眼泪直流。
·
今天给自己放了天假,林小北不打算去工作室了。这顿饭时间尴尬,早不早晚不晚,吃完刚好十点半。
沿着街漫无目的走着,不看时间,不看方向,就这么走了很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见一声喇叭声,回头就看见严兆临的车停在后头。
“怎么不开车?”严兆临伸着脖子问。
“走走。”就当散心了。心里积压太多事,林小北需要舒缓。
“我下来陪你走走还是你上来陪我聊聊?”严兆临看见她就开心,笑起来。
林小北停下脚步,想了想,打开副驾驶位车门。
印象中她可是个工作狂,这时候不在办公室却来街边散步,想想都不对劲。
“不上班?”见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严兆临有些好奇。
“嗯。休息一天。”
“挺好,你是该放松放松。正巧我下午也没事儿,咱们挑个地方玩儿?”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林小北直视他的目光,决定不再躲闪,坦白说出来。
“嗯?”她下面的话还没说,严兆临已经有预感了,压在情绪等她开口。
“这几天我想了想,咱们还是算了吧。”再吊人胃口就过分了,林小北不想这样。
严兆临似是不懂,拧着眉问:“算了?怎么个算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小北躲开他冰冷的视线,低头垂眼。
“要不你跟我说说明白吧,为什么要算了?”
“我对你真没感觉——”
“我对你还挺有感觉的。”
林小北听见这话就慌了:“你要脸有脸要钱有钱,干嘛非——”
严兆临飞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干嘛非吊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得了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反正你妈是挺愿意咱俩在一起的。曲线救国,来日方长。绅士从来不强人所难,再是大尾巴狼也得把尾巴藏好了。严兆临看着这张白白净净不着粉黛的脸,唇角笑意止不住。
“那就好。你妈那边,就麻烦你跟她说说了。”林小北可算松了一口气。
“你妈那边呢?要不要我一块儿说说?”严兆临笑着问。
“怎么说?”
“就——实话实说呗。”
“行。”正好,他愿意代劳。省得她自己去说,母亲还不行。
“那,吃顿散伙饭呗?”
“……”
好歹人家愿意帮忙再她母亲那儿装装恶人,林小北不好意思拒绝,陪他吃了顿午饭。
吃完严兆临也不废话,直接送她回来,看她下车,挥挥手:“有缘再会。”
林小北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弯腰凑近车窗:“我不是歪脖树!”
我是仙女。林小北转身走开,噗嗤笑出声来。
下午睡了一觉,再睁眼已经天黑了。今晚提前泡澡,十点半,林小北准时进入直播间。
“木木,我离婚了,都说二婚女人就是二手货——”
“说这话的人脑残,你要信了更脑残。”
……
“木木,我今晚没什么问题要问,想听甜甜的歌,可以放给我听吗?”
甜甜的歌。林小北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一首。
她点开播放器,搜出那首歌。
放歌的时候,她放慢弹幕速度,一条一条看过去。
【哇,原来木木喜欢粤语歌呀!歌单跟我重合了耶!】
【木木选这首歌,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突然好好奇木木的感情生活……】
【第一次听,好好听哦O(∩_∩)O~叫什么名字?】
旋律很轻快,林小北忍不住跟着轻声哼起来,在键盘上敲出歌名——
《初恋》。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墙裂推荐《初恋》这首粤语歌!林志美唱的!翻唱自日本歌手村下孝藏的《初恋》,没错,日语原曲也叫《初恋》。林志美的粤语版很轻快,听了感觉周围都是粉红泡泡。村下孝藏的日语版歌词比较伤感,但是声音超级温柔啊我的天!!!!我每天单曲循环都快爱上这个男人了!!!哎,可惜英年早逝……
第29章
忙起来日子过得快, 晃眼到了二月中旬,春节前最后一场婚宴办完,工作室提前两天放假。
小长假开始前, 林小北加班到深夜, 锁好工作室大门,独自穿过昏暗的走廊, 高跟靴踩出嗒嗒的声响,伴着她只身独影走完这一路。
那天过后陆廷没再来找过她。如果不是刷微博时看到他在“微博之夜”的留影, 林小北还以为这人失踪了。
偶尔林小北也会胡思乱想。她觉得这人说话挺不负责任的,说什么要用一辈子来追回她,这才过了多久就跑没影了。这么想着, 她又觉得自己矫情,明明不想接受,偏偏又好像还有那么点儿期待。
忙一忙就好了。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到今天, 马拉松似的一程终于告一段落,林小北心情轻松不少, 开车去往林南家。
林南还是不肯离,被父母教训一通, 别墅外保镖都给撤走了,方佳禾出入自由,只是小宝仍是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
母亲气得差点跟他断绝关系, 仍是不肯说出小宝下落, 谁劝也没用。
方佳禾放弃了小宝的抚养权,只想看看孩子, 被他日复一日拖着, 到底忍不下去了, 决定明天就走。
林小北到时, 正好溏淉篜里看见林南黑着脸出来。
“大晚上的去哪儿?”林小北叫住他。
“喝酒。”林南头也没回。
等他上了车,张妈探着身子往外看,车子开走才敢开口:“两个人好些天不说话,少爷刚才去房里找少奶奶,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吵起来,你快些去劝劝吧,那边儿躲着难受呢。”
二楼主卧。
林小北推门而进,手里拿着张妈塞给她的一包抽纸。方佳禾过得苦,这些年眼泪没少流,青春俏丽的面容硬生生给哭出了一丝苦相。
原以为又要水漫金山了,不料却没在方佳禾脸上看到一滴泪,林小北有些惊畩澕獨傢讶。
“去哪儿想好了么?”这一走,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见得着了,林小北不禁伤感起来。
“广城。”方佳禾笑了笑,嘴角两个小梨涡甜甜的,林小北看得发愣。
她差点忘了,方佳禾笑起来有多温柔多好看。
这一笑,脸上的苦相就没有了。林小北打心底里希望她以后永远别哭。
“有个远房小姨在广城做生意,让我过去帮她打点呢。”
“挺好,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难处尽管给我打电话。”林小北看见床头柜前的行李箱,鼻子发酸,“明天什么时候走?”
“一早的飞机。小北,去送送我吧。”
方佳禾握住她的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一点头,泪就涌了出来。
这晚林小北没回去。她们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手拉手讲起往事,然后相拥而泣。
林小北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关系再亲近,林小北毕竟也是林南亲妹妹。这辈子伤方佳禾最深的人就是林南,任何跟他相关的,都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其实这样也好。林小北早就希望她能远走高飞,去一个林南找不到的地方,重新活过。
·
方佳禾走的时候,林小北和父母,张妈,一起去机场送行。回来母亲在车上抹泪,林小北默默靠着车窗,看着倒退的一排排光秃秃的树,心想,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比如方佳禾和林南,比如自己和陆廷。
男人大多自私,想一出是一出,由着自己性子来,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
“过完年,你就别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好好放松放松,跟小严多接触接触。”母亲念叨着,试图转移注意力,从伤感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林小北漫不经心应着,后知后觉发现这话不对劲。
严兆临不是说过,会替她给母亲个交代么?母亲这话听着,可不像知道他俩已经彻底没戏了。
“你啊,差不多得了,别总端着架子,我看人家小严对你可是真上心,昨天还找我打听你喜欢什么呢,说是想给你准备新年礼物,真是有心啊。”
“昨天?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林小北越听越奇怪。
“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不都是相中你了呗。”
“他就没跟你说过我们——我们什么情况?”
车子停在别墅前,林香下车:“你们什么情况?”
林小北闷着想了想,摇头:“没什么情况。”
“明天就是除夕,今晚人家抽空来咱们家做客,说是看望我们这些长辈,其实还不是想来看你?前阵子你成天忙,也不搭理人家,人家呢,又不好意思去工作室找你,巴巴等到现在,借着这个喜庆日子过来,你对人家可热情点儿啊。”
女儿性子冷傲,林香就怕她把严兆临冷跑了。
家里林小北的房间在二楼,回来她就去房间给严兆临打了个电话质问,没想到这人装都不装一下,立马坦白了。
“不是说了吗?跟你妈实话实说,我就告诉她老人家,你呢,对我没什么感觉,我呢,对你还放不下。”说到这儿,林小北正要开口,那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严总”,像是有什么急事,严兆临语速加快,“我先忙,晚上见吧。”
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林小北窝火极了,手机扔到床上,随手拿了本墙架上的书,翻开,一眼扫去,什么也看不进。
手机响起来,林小北不接,等响了好一会儿,听得烦躁才走过去。
本以为是严兆临打来的,没想到是阿七。
阿七十岁那年母亲车祸去世,十二岁父亲入狱,几年后又在狱中病逝。她父母生前和林小北父母私交甚好,十二岁起阿七好几年春节都是来林小北家过的,林香叶繁待她像亲闺女一般。
今年阿七情场失意心情郁闷,打算趁着小长假旅游散心。
“我跟叔叔阿姨说过啦,今年自己在外面过节。”
“打算去哪儿?”
“普吉岛。就是想去晒晒太阳看看海。”
林小北想了一会儿,拿定主意:“我跟你去。”
“啊?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陪陪家人,跑出去干嘛?”
“散心。我马上订票,待会过来找你。”
林小北现在只想迫切离开。母亲盼着她跟严兆临在一起,严兆临阳奉阴违算计她,她得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使什么阴招都没用。
林小北什么衣物都没带,跟母亲说出去走走,出门打车直奔阿七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