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寒凉,他冻了一整天,全身早已僵硬。
完成这一套动作身上冒了一层汗水。
他屏住呼吸把眼睛上的黑布扯下来,终于瞧见那两名绑匪的样子。
他们一个歪在旧沙发上睡觉,一个扒在堆着扑克牌的桌上睡觉。
四周是没有粉刷的混泥土墙面,空间逼仄,角落堆了很多杂物。
他推断的没错,确实是间地下室。
程北谦借着微弱灯光悄悄动作,一点点踩在狭窄的楼梯上。
楼梯不是木质板,没发出声音,他抱着侥幸,弯腰上楼,手刚伸到门把上,那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这点时间根本就不足以让他退回去。
他跟门口的绑匪打了个照面。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程北谦只能凭着年轻人的蛮力往那扇门冲。
室外寒冷的风伴随着绑匪一声大吼,屋里睡着的俩人霎时清醒,瞧见楼口的局面,三人合力将程北谦堵在楼梯上。
以程北谦的身手根本就打不过他们。
如今他看到了他们的脸,这是最危险的局面。
三名绑匪将他逼退下去,又下来一位绑匪,一共四人在地下室愤怒地对他拳打脚踢。
他第一次承受这种狂风骤雨的击打。
脸颊、胸口、脊背,全是难忍的疼痛。
程北谦没有去求饶,挡住自己的头部伺机反击。
这一个举动彻底激怒这些绑匪。
“他妈的!不是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少爷吗,怎么这么扛揍!”
“大哥,他看到我们的脸了!这单还做吗!”
程北谦被重重一拳击打在脸颊上,吐了一口血沫,再也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些绑匪见他终于趴下,一人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泄愤。
像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最忌讳被人看见脸,刚从牢里出来谁也不想再进监狱。
那个在门口堵住程北谦的男人就是老大。
国字脸,身材最魁梧,顶着监狱标准的板寸头,气势汹汹先给了另外二人大耳光子。
“没用的玩意,让你们看好他,就三天,三天后他们交了赎金,我们就发了,都他妈打起精神,轮流值班!”
“那我们的脸?”
国字脸凶狠地瞥向地上的程北谦,“看都看了,等拿到赎金再说。”
几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这意思是拿到赎金撕票的可能性很大。
程北谦趴在地上静静听他们商谈怎么处置他。
这伙人估计是觉得脸已经暴露,直接摆烂了。
负责看守程北谦的两个男人没事就斗地主,嘴里骂骂咧咧。
从他们对话中程北谦得知,他们四人受雇程家司机,至于幕后主谋到底是谁他们也不清楚。
“这些有钱人表面高高在上,其实比我们普通人还黑,听说赎金是1个亿,分给咱们每个人才一百万,那个司机肯定比我们分的多。”
“咱们跟老大商量商量,能不能......。”
两人做了个行内人都懂的手势。
程北谦像个透明人蹲在角落,脸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容虽狼狈,气质却不卑不亢。
那俩绑匪边聊天边看了他好几眼。
心道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往角落蹲着都显得高不可攀。
天快亮的时候,他一天一夜没吃没喝,这些都受得住,但生理方面已经忍到极致。
程北谦抿着唇说:“我想上厕所。”
俩绑匪没搭理他,犹自啃着热乎乎的包子,俩人轮流值班一宿,这会还困着呢。
程北谦扶着墙踉踉跄跄站起,脸色有些难看地说:“我要上厕所!”
难得听这位沉默的大少爷说话语气这么重。
瘦个子的绑匪翘着腿调戏:“大男人往角落随便撒一泡不就完了。”
程北谦紧抿唇盯着他们。
“呵,真当自己现在还是大少爷呢,认清现实,你现在就是一个没尊严的人质,滚一边撒去!”
另一人昨天被老大扇了一巴掌,没好气地说。
他们不能随便把人往上面带,这里是京港市郊外,他们几个大男人租了一个小院子,为了避免惹人注意,院子大门故意开着。
这小子昨夜敢逃跑,说明不是表面上的老实,指不定一上去就想跑。
这人见程北谦那双眼睛黑亮澄澈,倒显得他们这些人多么肮脏。
男人骂了一声,毫无征兆起身朝程北谦狠狠揍了一顿。
只要不死人,他们随便揍!
程北谦从小长于阳光之下,很少用恶意揣度人。
连招两次毒打后,他也学会了还手,双手被绑着受到限制,就撸起拳头还击。
狭窄地下室间断响起拳脚声,混杂着少年不服气的沉闷。
越是这样不开口求饶,越是让这些绑匪起了征服的心思。
眼见大少爷被打得滑坐在地,一双眼还那么黑亮,瘦个子忙上前拉住同伴。
“算了,你先上去,我来解决。”
同伴呸一声,甩了两下手就上去了。
瘦个子从一堆垃圾中翻出一个矿泉水瓶子扔给他。
“别耍花招,就尿在瓶子里。”
矿泉水瓶子滚到程北谦脚边,他缓过身体上的疼痛,终是捡起瓶子,慢慢扶墙站起来。
这里环境简陋,容不得他讲究。
他面朝墙站着,察觉身后的目光,回头皱眉看了一眼,与那绑匪的视线对上。
绑匪滑了下喉结,嘿嘿笑了一声。
程北谦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下腹实在憋不住,屈辱转头,先解决了生/理问题。
他还很有素养地把瓶子拧好放在角落,一个包子忽地被扔在他脚边。
瘦个子单腿踩在板凳上,流里流气说:“吃吧。”
包子皮滚一圈沾了一层灰尘。
程北谦没捡起来吃,继续蹲在角落,却见这人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极度让人不适。
瘦个子越看越觉得新奇,任谁被这么揍两顿,要么屁股尿流要么哭得涕泗流涟。
有钱人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那精瘦的脖颈从卫衣里伸展出来,线条极其流畅,嘴角带着血渍,染得唇瓣很艳。
少年的五官介于青涩与成熟,模糊了性别。
这浑身带伤又傲骨铮铮的样子,让绑匪想到了战损二字。
这小子长得太艳了。
到了晚上轮到瘦个子守前半夜,他拿着一个袋子扔地上。
程北谦根本就没睡着,被这动静惊醒,疑惑看向地上的黑色塑料袋,全身戒备地绷了起来。
瘦个子笑着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靠近程北谦,声音让人鸡皮疙瘩顿起。
“换上这个,哥哥保证没人会再揍你。”
看清地上的东西,程北谦脸色微变。
从被绑架开始一直冷静的表象瞬间破裂,满眼愤怒盯着眼前的人。
脊背像个蓄势待发的野兽弓着。
堆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件学生裙,还有一个栗色长假发。
一个男人让另外一个男人扮女装,又露出直白的眼神。
程北谦几乎瞬间意识到对方的目的,胃里一阵翻滚,不想再处于被动,先发制人地冲过去将人撞倒,跳着往楼上跑。
双腿双手被绑着,自然是以卵击石。
两天没吃没喝,没爬几个台阶就不甚踩空滑下来,正好给了绑匪机会。
瘦个子见他身手这么快,诧异了一秒,趁着他摔倒的机会,抓着程北谦的裤腰往后脱。
“放开我!”
程北谦大吼一声,撸起拳头去砸。
瘦个子不甚中招,闷声一声,越发蛮狠起来,一边去制压他,一边哄道:“穿上我看看,反正你也走不了,不如跟哥哥玩会。”
“操你妈!”
程北谦第一次爆粗口,全身青筋暴起。
俩人在昏暗地下室缠打了一会,拳拳用了全力,瘦个子几乎就要占了下风,依旧心不死,总想先扒了程北谦衣服。
地下室动静太大,引来那个国字脸老大。
老大一脸煞气地将缠打的人拉开,一拳把程北谦打地上。
程北谦大脑一阵眩晕,却笑了,“想要拿到赎金,最好不要碰我!要不然你们就杀了我!”
“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国字脸抓着他头发,阴鸷道:“明天要是拿不到赎金,你想活也活不了,就看你那个妈能不能舍得了。”
“到底是谁让你绑架我!”
这时的程北谦还是太稚嫩,这问题只会引来绑匪们嗤笑。
干这种生意是铤而走险,雇主的消息哪能轻易透露。
不过联系他们的是程家司机,司机又是受雇于谁,他们还真不知道。
这背后之人很谨慎,不亲自跟他们打交道。
国字脸警告了几句瘦个子,换了人来看守程北谦。
到了第三天,程北谦被这群绑匪带到了市区外环。
这时他已经饿都头昏眼花,除了昨天扔给他一个包子,再也没给过他东西吃。
这群绑匪是故意不给他吃喝,饿着总比吃饱有力气要好。
他被带到一个独立小院子里。
下车前他往周围扫了一眼,是京港市郊区鱼龙混杂的小街巷。
临近过年,隔着几条街能听见热闹的叫卖声。
没等他再多看几眼,绑匪就将他轰进了房间,门也上了锁。
大概几个小时后,他听见外面吵了起来。
待拆的小院子格局小,隔音效果也差。
完全不费力就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妈的!这有钱人心真够狠啊,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说错,竟然为了钱不救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人都绑了,总不可能就收点辛苦费吧!”
程北谦被捆绑在椅子上,四肢动弹不得,他听着外面的谈话,唇色几欲发白。
这三天两夜不管遭受多大的毒打,他都极力不惹怒绑匪。
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他知道妈妈跟叔叔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一个字也不信。
有绑匪气势汹汹冲进来,“还说什么富家公子哥,还不如我们这些亡命之徒命贵呢 ,反正没人赎!直接杀了吧!”
“等老大回来再决定!”
几个绑匪意见分歧,闹成一团。
人命在他们嘴里就是一句话的事。
程北谦到了这会才真正害怕起来。
门外的院门被人推开,有人喊了一句老大。
屋里的人立马关上门出去了。
断断续续的对话透过寒风飘进来。
“老大,联系到幕后之人了吗?这事到底有没有戏?这小子不是程家大公子吗?总不可能没一个人来救吧。”
国字脸冷笑一声,气得直捶桌子,“还真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玩意,你们猜这背后主谋是谁?”
“是谁?”
“就是这小子的亲叔叔!他们想要独吞公司股份,诱/导这小子的亲妈卖股份救儿子,哪成想这亲妈心够毒,拒绝签股份售卖合同!”
“所以现在没人要这小子?”
“没错!”
有人怒吼:“那我们岂不是白干了!这小子还看到了我们的脸!”
国字脸的声音幽幽传进来:“直接杀了吧,然后把尸体埋到院子里......。”
程北谦疯狂用藏在裤子里的玻璃割绳子。
玻璃是在离开地下室时,顺手从杂物堆里牵走的。
虚掩的木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那个瘦个子。
他一脸得意地欣赏程北谦脸上的冷汗,小声说:“小弟弟,你也听到了,不想死的话,先讨好我,要是我高兴了,还能劝大哥收了你。”
程北谦垂下的眼睫稍稍抬起,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点头说:“你先凑过来。”
这清朗的声音,瘦个子脊椎一麻,心痒痒地凑过去,便觉一股巨大推动力袭来,腹部一痛,手捂上去满手的血。
程北谦早在外面商量怎么杀他时,就拼命割断了绳索。
双手被凹凸的玻璃割得鲜血淋漓,他一点也不疼,全身血液已经麻木到冷却。
他用玻璃刺伤瘦个子,双手麻利解开腿上的绳子。
这过程也就一分钟,瘦个子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门外的三人听到动静全涌了进来,瞧见程北谦想翻窗逃出去,三人合理把他困住,不留余地殴打他。
本就是要杀他,自然是不会注意分寸。
程北谦头部、胸口、脊背,裂开般地疼,口腔糊满了粘稠的血。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把希望寄托给家人,那这一刻不得不去接受残酷现实。
但凡程家有一人来救他,这群绑匪也不会在赎金没到手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