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还在轻轻抚着她鼻尖。
她慢慢把头抬起,逼仄的玄关好似更加拥挤。
视线毫无征兆地搅在一起,俩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夏知瑶率先往后推开一步,缓解尴尬地问:“买鱼做什么。”
程北谦很快恢复正常,提着鱼往厨房走,“给你做烤鱼。”
“你会做饭?”夏知瑶意外。
“一会不就知道了。”程北谦笑答。
笑容实在太温柔,夏知瑶没继续问,跟进厨房。
聂丽娟一听他要做烤鱼,一脸惊讶地把厨房暂时让出。
正好厨房有烤箱,程北谦先把鱼在水槽清洗一遍,弯腰在橱柜里找东西装鱼。
“找什么?”夏知瑶站到他旁边问。
程北谦回答:“有盆吗?我需要腌制一下。”
厨房是U型,并不算太宽敞,挤进两个人就有点腾不开身。
聂丽娟见他们氛围和睦,便神色异样地出了厨房。
夏知瑶从下面橱柜拿出一个盆给他。
他接过盆把鱼放进去,又在置物架上熟练地找到料酒酱油生抽等调料。
她站在一旁,需要什么,她就拿什么,大脑其实有些迟钝。
这样熟练的做饭手法必定是经过多次锤炼,要不然不会这么自然。
至于他为什么学会做饭,她心里其实一清二楚,只不过习惯了视而不见。
程北谦切蒜切姜片,“腌制十五分钟就可以。”
“你去看电视吧,我现在准备配菜。”
刚才闪送不仅送了鱼,还送了烤鱼的长方形电锅,连辣椒花椒配菜都有。
夏知瑶见他有条不紊,便回了客厅。
一出去,跟父母对上视线,俩老一脸见了鬼地偷看厨房。
不怪他们好奇,实在是在有限的几次相处中,程北谦表现的全是盛气凌人嘴脸。
这人前后变化大,还进厨房做饭,这不跟见鬼一样?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程北谦把腌制好的鱼放进烤箱,调成二十分钟烤制。
他出厨房瞧见夏伟绍在摆象棋,走过去问:“要不,我陪您下?”
夏伟绍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对面说,“那好。”
最近几个月夏甜甜跟爸爸熟悉起来,偏要让爸爸抱。
夏伟绍好不容易有人能陪着下会棋,孙女这么闹腾。
避免夏伟绍真生气,夏知瑶便把女儿从程北谦怀里接过来。
俩个有着些恩怨的一老一少相坐下棋,几局下来,输赢各一半,那种微妙的芥蒂似乎少了一些。
夏伟绍彻底沉静在棋中,好几次拍大腿,“哎呦,你怎么又将我的军。”
程北谦笑道:“承让。”
夏知瑶好笑着说:“爸,可不许悔子。”
夏伟绍鼻子一哼,“胳膊肘往外拐。”
“我哪有。”夏知瑶怔愣片刻,直接走开了。
倒是程北谦悄悄打量了她一眼。
烤箱的鱼烤好,程北谦暂停了棋局,去厨房把烤鱼下到电锅,再用葱姜蒜各种配料在锅里爆炒出浓汤。
炒浓汤太容易溅油,他上面穿着休闲白衬衣,很容易弄脏。
夏知瑶拿了一个花色围裙,摸着秀气的眉说:“穿这个?”
她实在难以想象程北谦穿着这么花的围裙做饭。
程北谦倒是不在意,接过围裙自己套上,轻轻往腰上一绑,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强权者,像是坠落人间烟火。
“怎么了?”程北谦见她看着自己发呆。
夏知瑶摇了下脑袋,诚实道:“第一次见你下厨,有点怪怪的。”
“那你要早点习惯。”
他背对着她,侧颜轮廓朦胧,嗓音低低道:“我说过我会改。”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但没这一次有烟火气。
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暖,夏知瑶莫名觉得他在暗搓搓表白。
甩掉那些莫名情绪,夏知瑶安安分分当个厨房助手。
她看着程北谦热油下锅爆炒辣椒,那股刺鼻的味道激得她连打几个喷嚏。
程北谦回头:“你先出去。”
他鼻尖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只有多次经过辣椒洗礼的人才会克服厨房的油辣味。
夏知瑶难以想象在不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下过多少次厨,才会如此得心应手。
最后上桌的烤鱼超乎人意料,味道委实好,虽不及烤鱼店的商业味道,但这味道也不俗,又辣又鲜又麻,是她喜欢的味道。
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饭,短暂的接触慢慢熟悉起来。
夏甜甜话最多,一个劲跟大伙讲学校的小新闻。
讲着讲着聊到爸爸,骄傲地说:“班里的小朋友都说我爸爸老帅了。”
大家都知道她爱吹彩虹屁,笑得前俯后仰。
程北谦坐在一旁难得不好意思地抵住了眉尾。
夏甜甜不服气地说:“真的,我没吹牛,沫沫说她妈妈好几次说我爸爸帅,老师也说我爸爸帅。”
沫沫是她幼儿园好朋友,有几次程北谦去接她,正好被其他同学的妈妈遇到,就这么传开了。
夏知瑶好笑地问:“哪个老师说的?”
幼儿园每个班都配有三名任教老师,一名保育员。
夏甜甜扬着脖子,眼睛恨不得长天上,“我听到老师们围一起聊天说的,王老师还问我有没有爸爸微信,说要把爸爸拉进群里,放学好通知。”
夏知瑶嘴角本是笑着,慢慢地,感觉头上飞过一群乌鸦,这王老师还真是......。
程北谦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伯父,要不开一瓶茅台喝喝?”
“啊。”夏伟绍早就嘴馋了,站起身就要去拿酒,却被程北谦制止。
“我去拿。”
茅台酒价值高,口感醇厚。
夏伟绍好这一口,跟程北谦喝上几口后,便有些上头了。
人一旦上头,心里的芥蒂便会有所下降,那种身份高低的界限也会被模糊。
夏伟绍喝酒就会啰嗦,拉着人讲个没完没了。
程北谦倒是没上头,皙白的脸颊却是染上了红,恭谦听着夏伟绍讲话,偶尔附和一两句,很会接夏伟绍的话。
夏知瑶生怕夏伟绍喝醉酒乱讲,劝了几句没用也就由着他们了。
甜甜吃完饭吵着要吃蛋糕,她把一部分菜挪走,放上蛋糕盒打开。
程北谦这会注意力被她吸引,看着她插上蜡烛。
他眼疾手快掏出打火机点上,最后吹蜡烛环节自然是属于夏甜甜。
一人切了一份蛋糕。
聂丽娟说:“来,我给你们拍一张。”
夏知瑶把手机递给妈妈,脑袋歪向女儿,正要对着镜头笑,隔着女儿的程北谦也悄悄凑过来,俩人一起夹着女儿。
聂丽娟笑着说:“好看,是真好看。”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夏知瑶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照片中她跟程北谦都歪向女儿,隔着显示屏,他眼眶在灯光照耀下,似乎闪着清晰水光。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张照片,夏知瑶偏头看过去,程北谦又被醉醺醺的夏伟绍拉着聊天。
大约是刚才合照的画面刺激到夏伟绍,夏伟绍忽然哭了。
“其实十五年前瑶瑶有打电话报警,是我阻止了,都是我胆小懦弱,才会酿成你跟我们之间的怨恨,我这个做爸爸的对不起女儿,虽然我曾经冷眼旁观没有打报警电话,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欺负了我女儿,我真的是很痛恨你。”
夏伟绍垂着胸口,泣不成声:“但你也救过我女儿,你不能再欺负我女儿,不能,她是个命苦的孩子,要不是我,她现在早就嫁人了,何必蹉跎到现在,我女儿有才有貌,理应有幸福美满的人生。”
夏知瑶心里一惊,就猜到夏伟绍喝醉酒要整点事。
聂丽娟在一旁拦都拦不住。
岂料程北谦也喝醉了,胳膊撑在桌上,手掌挡住了大半张脸,眼眶红得厉害,声音混着酒水的嘶哑。
“是我对不起瑶瑶,十五前你们没有错,你们有拒绝的权利,是我心胸过于狭隘,伯父伯母,对不起......。”
他忽地又站起来,“你们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第71章 追妻火葬场
夏知瑶叫了他一声, 他红着眼眶回头看她,脚步还算沉稳地去了玄关,直接下了楼。
她也不知道程北谦又要拿什么。
五分钟后他再次回来, 胸腔还喘着气,把一份文件塞到夏伟绍怀里。
“我说过我不会干涉瑶瑶的生活,更不会不经过她允许就擅自做主, 但这三处房产还有工厂我必须还给你们,这是你们奋斗了一辈子的家, 不能因为我这个混蛋就毁了,这些年我心里悔恨, 不知道如何去弥补,收下这个吧, 要不然我心里太难受了。”
其中两处房产五年前程北谦当面还给她, 她那时没要,甚至羞辱了他一番。
风华里的房子她之前卖给了薛泽霖。
几个月前,余欣给她打过电话, 说程北谦亲自找过薛泽霖, 想要把风华里的房子买回来。
薛泽霖当初买那房子一是想要在京港市安定,二是为了帮助夏知瑶, 如今跟余欣修成正果, 那房子也不适合再住。
夏知瑶太清楚愧疚一直压在心里的痛苦, 如果不做点实际行动, 程北谦会日日被愧疚啃噬。
现在恨意没以前那么重,也不想过多干涉程北谦, 所以她让余欣随心处理。
后来这房子薛泽霖便卖给了程北谦。
夏伟绍抱着这薄薄文件袋, 哭得像个孩子。
接不接受已经不重要,心意他们感受到了。
喝到晚上九点这顿饭才算结束。
夏伟绍率先醉倒, 被聂丽娟扶到屋里去休息。
程北谦也醉得不成样子,连路都走不了,只能留在这里过一夜。
聂丽娟伺候好丈夫,抱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孙女去洗漱,留夏知瑶独自照顾程北谦。
她连抱带拖才把程北谦弄沙发上,气息喷洒在脖颈处,染了她一身酒气。
他喝醉还算比较乖,脸颊红红的,被摔到沙发上,自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着。
如今是四月天,不算冷也不算热。
夏知瑶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看了眼他醉醺醺的脸,转身去关了客厅大灯,留了一盏落地灯。
浑身累得够呛,她去洗了个澡,进屋抱着女儿睡了。
大概是晚上吃太多辣菜,半夜被渴醒。
她趿着拖鞋去厨房倒水喝,路过客厅见程北谦身上的薄毯落在地上。
沙发本就不算太大,他又手长腿长,窝在那看着有点憋屈。
她轻轻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毛毯,弯下腰给他盖上。
正准备收回手,忽然间胳膊被他猝不及防拽住。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去挣扎。
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本能抗拒,瞬间苏醒。
就如同人内心的后遗症,一旦他露出强势侵略性,她便感觉恐慌。
挣了下没挣开,她双眼瞪过去,才发现程北谦眼睛是阖着的,人根本就没醒。
慢慢的,他像是被梦魇,抓着她的手,脸颊轻柔往上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有,我会真心祝福。”
声音混着酒精,低低哑哑,还带点罕见的委屈。
这话落在她耳瓣,她身体的后遗症逐步褪去,感觉那股迎面袭来的侵略感也一一消失。
原来下午看到她相亲,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直压在心里。
夏知瑶叹息一声抽出手。
他仍旧贴着那处虚空,眼角竟是有泪滑过去,水光转瞬消失在黑色耳鬓中。
“瑶瑶,爱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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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又过去半年,程北谦从一个月来一趟徐昌市,缩成半月来一趟。
来得越频繁,代表接触越多。
他把姿态放得低,夏伟绍夫妇对他的抵触也变得越来越少。
这期间盛科集团成功进入智能交通领域。
六年前夏知瑶为了逃跑泄露了智通科技的研发信息,给盛科集团重创,造成了不少损失。
但程北谦商业手段强硬,自会缆狂澜,今年跟国家交通研发中心终于建立了商业合作。
夏知瑶看得出他很忙,每次过来吃饭,手机总会响。
八月份他过生日时,她想起六年前他生日那天不愉快的回忆,准备在徐昌市给他过个生日。
哪知他在国外出差,生日就这么错过了。
十一月份徐昌市气温骤降,连着下了好几天湿雨,夏甜甜从幼儿园回家就开始发烧。
因现在程北谦与家人关系缓和,他们一家人自然不用躲躲藏藏,夏伟绍夫妇年初回了临安县,看望大伯和爷爷。
家里也就只有夏知瑶一个人带孩子。
单亲妈妈最害怕孩子大晚上发烧。
夏甜甜额头滚烫,已经将近39度。
夏知瑶着急忙慌给女儿套上棉服,她如今六岁了,夏知瑶根本抱不动她。
平日小家伙娇惯得很,这会发着热,更是不想走路,跟个袋鼠一样挂在夏知瑶身上,发出不舒服的嗯唧声。
夏知瑶还要准备温水、湿纸巾、卫生纸、医院就诊卡。
一大包东西沉呼呼,还得抱着她下楼。
一会的功夫,夏知瑶脸上后背全是汗,猛然吹到室外冷风,大脑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