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庄小九【完结】
时间:2024-04-08 14:44:15

  “我看,你的心,比这毒鹅菇还要狠毒!”柳镇爆喝一声,右脚一抬,狠狠踩下,锦心尖利地惨叫一声,脸色青白,晕了过去。
  她的双只脚,都穿着黑青色的翘头鞋,脚尖对脚尖,平平地在地上摆放着,诡异得叫人胆寒。
  *
  虽是半夜,柳镇还是叫人抬着锦心,直接去了相府。
  巡夜的官兵见是他,也不敢盘问。
  此时相府中,锦鱼早睡熟了。
  江凌才刚刚上床不久,人还警醒着。
  听到外面丫头轻声来叫,说柳镇上门,还抬着一副滴血的春凳,他不由心头狂跳,知道必是出事了。
  这些年来,江凌屡经大事,早就心静如水,寻常之事,难掀半点波澜。
  可这一瞬间,他却颤抖着起不来床,伸手去摸锦鱼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到一片温热,他才稍微平静些许。
  多亏锦鱼向来以善待人,想着有好酒好菜,便多请了几个人来。若不是福缘深厚,恰好请了香罗,香罗又是个聪慧警醒的,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江凌想到这里,浑身又开始发软。
  他只得又伸手去碰触锦鱼的脸,锦鱼许是觉得痒痒,挪了挪脸,哼哼了两声,又接着睡去。
  外头今日是满儿值夜,这时又问了一声:“爷,可要打发了他们回去?”
  这一句声音却是有些大。
  锦鱼翻了个身,醒了,她迷迷糊糊见江凌坐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问:“难道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江凌嘴角松开,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夹被给她拉到颈下,柔声道:“你接着睡吧。我瞧瞧去。”
  江凌深吸几口气,勉强翻身爬起,自己穿了外衫,掩了门,走了出去。
  *
  柳镇还是头一回来相府。
  虽是半夜,各处值夜的奴仆们倒都各司其职。
  听说有人上门,早把一路的灯点得亮堂。
  待客的花厅也点了十来枝大烛,照得如白昼般。
  花梨花几上,鲜红釉盘里放着的点心散发着软绵绵的香气,茶水亦是滚烫。
  可见这里的主妇管家十分称职。
  虽然江凌已经为相,锦鱼又家财万贯,但是这花厅布置得并不奢华。
  一水花梨木的家俱,堂下方桌,墙边翘头案,都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
  粉墙上挂着一幅丈阔的画,看上去新裱不久,图上圆圆一轮月色,双色牡丹,一玉版白一花后魏紫,左上角写着几句诗,字迹秀丽:“神京春近残,争玩紫牡丹。玉盘承冷露,起就月中看。” 又盖着一枚红色小印“锦帏初卷”。
  柳镇并不坐,走到画前,呆呆凝视。
  牡丹花、洛阳庄,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那日也是春残。
  他见猎心喜,抢了江凌一盆白牡丹……彼时的他,多么的天真单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四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误会了会种牡丹的人,是景阳侯府的四姑娘。
  而锦鱼……则亲眼见他仗势欺人,怕是还未谋面,便已觉得他面目可憎。
  目光最后落在“锦帏初卷”中的那个“锦”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知道这是锦鱼的号。
  她过得极好。
  三子之母,福国夫人,还有闲情逸致画这样的画儿。
  只可惜,她的画只赠人,不售卖。
  他看得入了神,猛地听得身旁一人道:“不知柳帅以为这画如何?”
  柳镇转过眼来,见江凌一身蓝色道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江凌喜欢穿蓝,一生没变。而他早已经不是喜欢着红的少年。
  柳镇垂下眼眸:“柳某不懂画。”
  江凌嘴角轻扬,也不再问,摆了摆手,请他坐下,请他喝茶。
  柳镇手捏着那素净的青绿油滴天目茶碗,道:“柳某夤夜到此,多有搅扰。”
  江凌拱手:“承情。想必是事情有了结果。”
  柳镇点头,击掌三下,门外四个壮汉抬进一副春凳来。
  就见那春凳上有一瘦削的身影,苍绿色的衣衫凌乱,两只脚横平放着,显是已断。
  柳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江凌。
  江凌接过,打开一看,并不意外,只是放在一边,道:“这事明日也办得。”
  柳镇却摇头:“当年我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年,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如何如何……便会如何。可今日,我终是明白了一件事。以其一直想着以前,不如多想想当下。我……早就该与她和离了”
  “要和离,也该把我送回到景阳侯府!去见我爹!你把我送到江家来……不过是还想借机见那贱人一面!世上,哪有你这样不要脸之人!”锦心声音嘶哑,气息不稳,仍是倔强偏执。
  柳镇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把话对江凌说完,道:“便是再多拖一刻,也是不能承受之久。”
  江凌点点头,却站起了身,走到锦心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锦心脸色青白,额角上粘着汗湿的头发,双眼赤红,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乎她若是能纵身而起,就会一口咬死江凌。
  江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慢慢弯下了腰,“在我家,你还敢骂锦鱼?!”说话间,伸手抓起了锦心的右脚,轻轻一拧。
  锦心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又痛得晕死了过去。
  江凌拍拍手,坐回来,掏了手帕擦了擦手,道:“好吧。还有呢?”
  柳镇道:“那羊羔酒确实有毒。”
  江凌手上一抖手帕坠落在地。
  “是什么毒?”门外响起宏亮的女子声音。
  接着门开了,锦鱼与一个黑脸女子站在门口。
  那女子似乎比锦鱼更急,抢先一步,跨过了门槛,抢先问道。
  柳镇的目光向门口凝滞了片刻,才垂下眼皮,道:“毒鹅菇。”
  “什么?!毒鹅菇?她……她从哪里弄到这样的天下奇毒?!”阿罗失声问道。
  她今日不肯回钟家,说是若半夜想到什么,好即时查看。
  万万没想到,她刚睡下,锦鱼就来找她,说是柳家来人了。
  两人这才一起过来。
  江凌却又站了起来,上前握住锦鱼的手,感觉一片冰凉,不由埋怨道:“你手怎么这般冷?何苦起来折腾?”
  锦鱼看看地上的锦心,又看看柳镇,才笑对江凌道:“我可没你沉得住气。”
  她刚才见江凌神色不对,等江凌走了,便问了满儿,才知是事情有了结果,便急急起身,叫上阿罗一起过来了。
  锦鱼上前跟柳镇见过礼,以“大哥”称之。
  江凌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锦鱼,在锦鱼下首坐了。
  锦鱼也没推辞,想来两人平素没有尊卑,随意惯了。
  柳镇见状,眉头轻轻一动,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罗却没坐下,而是围在锦心周围,左转右转。
  “阿罗,你知道这种毒?”锦鱼忍不住问。
  阿罗停下脚步,脸色愤然,道:“此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中毒之人,头三日,毫无所觉,第四日开始才觉得恶心、呕吐、剧烈腹痛,最后脏器一一腐坏,惨痛数日而死。”
  锦鱼听得毛骨悚然,气得满脸通红。
  “叭”地一声,有杯子落地。
  锦鱼转眸,只见江凌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比她还吓得厉害。
  她忙伸出一手,握住江凌肩头,低声道:“我没事。我行善积德,福泽深厚,她毒不到我。”
  “夫人,她……她不是您的姐姐么?为何恨你如此?!”阿罗亦是愤慨之极,问道。
  锦鱼也不明白。
  有这样的毒,锦心去害顾茹,她都可以理解。
  可是她居然拿来害她!
  “我也想问个清楚!你能把她弄醒么?”锦鱼气得发了狠。
  阿罗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拿尖的一头,狠狠刺了锦心百会、印堂、水沟及内关四个大穴。锦心果然顿时醒了过来,她瞪着阿罗,问是谁。
  阿罗道:“你管我是谁。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的妹妹?居然用这样的毒来害她。”
  锦心怒道:“你也配问我。”
  锦鱼“啪”地一拍桌子,几步走到锦心跟前,居高临下,喝道:“你如今是阶下囚,谁都问得!”
  锦心的脸再也不是以前的木然,而是扭曲如鬼,目眦欲裂,眼泪似乎都是红的,道:“你毁了我的一生!是你,还有你娘!毁了我跟我娘!我恨你,我不恨你我恨谁?!”
  锦鱼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荒唐的理由。
  十年光阴,所有的人都在向前走,只有锦心的时光仿佛是凝滞的。
  她不怒反笑:“你为什么不怪你自己?!不怪你娘?当初敬国公府上门,你们明明没有救过人,为什么要冒认?锦心,你这一辈子,都毁在你自己手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怪自己?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所托非人,我更恨我自己无能……耗费十年光阴,费尽心机,好容易制成这样的奇毒,本想无论如何先杀了你,再把欺我负我的人……一个一个,杀个干净干净!谁知……谁知竟叫你先识破了!”
  锦鱼气得浑身打战,有意诛心,怒道:“那倒要多谢你送我一个香罗!若不是她,我还真逃不过这一劫!这叫什么?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
  锦心听到这个,气得“啊啊啊”狂叫,犹如疯妇,捶着春凳,想要爬下来,去拉扯锦鱼。
  江凌却猛地冲了过来,拉住锦鱼一直退到椅边,颤声道:“阿罗,给我把她剥光了搜!这种疯妇,她身上定然还有害人的东西。”
  锦鱼道:“不必这般麻烦。依我说,直接抬到乱葬岗把她活埋了就是。”
  她是气狠了,也是真心话。
  她之前一再心软,帮过锦心数次,不但害了柳家,换来的也不过是锦心的刻骨仇恨。
  有的人……生性如此。
  他们活着,只会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怪到别人身上。害人害已。
  “老天无眼!你还有脸说你行善积德,福泽深厚!真有慈悲之心,就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自己喝了那酒!活埋了我,你就不怕遭天遣,遭报应!”锦心狂叫不止。
  锦鱼想冲上前与她理论,却被江凌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得怒道:“我不怕!慈悲有法门。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今日不杀了你,他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杀回来。到时,死的怕不止我一人!”
  “柳镇,你说过的,我说实话,你便饶你一命,难不成是骗我的?!”锦心怒道。
  柳镇僵着脸,站起身,上前走到锦鱼与锦心中间。
  他背对着锦心,冲锦鱼江凌轻轻一拱手:“我当时答应她,饶她一命,让她和离归家。现在她是你们家的人了,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骗子!”
  锦心发出一声凄厉怒吼,扯下耳坠,手一扬,朝地上猛地一掼。
  阿罗冲了上去。
第154章 齐天宏福
  锦鱼尖叫了一声:“阿罗!”
  却见阿罗暗红翘头鞋足尖轻轻一挑, 一道金光闪过,一枚金珠耳坠已经落入她的掌心。
  锦心发出“啊啊”怪叫,手指抖得像在抽筋, 点着阿罗, 整张脸扭曲惨白, 像做坏的花卷。
  锦鱼先是心脏紧缩, 见阿罗抢得金珠,浑身热血一窒而释。
  她以为阿罗只会识毒,并不会武功。
  哪里知道,人家的武功竟也不弱。
  阿罗得意地一笑:“我刚才就见这对耳坠子极可疑,比寻常的金珠子都大, 却不坠耳。可又不知道机关何在,不敢贸然行事。原来是用砸的。”说话间,她已经上前, 出手如电,从锦心左耳上摘下了另一只金珠耳坠。
  锦鱼浑身的血奔流如洪,直冲到脑中, 有些眩晕, 一个想法却徐徐浮现, 仿佛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魏紫。
  她接连三次遇险, 都有奇人相救。
  其中一个甚至还是锦心送她的。
  除了洪福齐天, 她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原由来。
  她转动莹莹眼眸, 看向室中人。
  江凌脸庞近在眉睫, 轮廓分明,肤色如玉。
  当初洛阳庄, 远远一望,如今回想, 却是“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十年弹指过,玉郎仍如初。
  更难得的是,他对她的这份心。
  不管权位变换,不管他是当初木然无用的江家玉囊,还是权柄天下的一朝之相,在他心里,全天下的人,上至皇帝,下到他们自己的三个孩子,排第一位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此身得夫如此!何其有福!
  再看看救命的阿罗。
  若没有钟哲,她又上哪里找来这样的天下奇人?
  钟哲不慕权势,一生潇洒,富甲天下,还有王青云这样绝顶的仰慕者,对她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试问,除了天赐的福气,她何德何能?
  还有柳镇。
  当年“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曾经京中第一的少年郎,如今却是“满身铁甲据金鞍,百战功成始拜官。”
  她虽救过他,却也害过他。
  那日元英殿中,他们相隔数步,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选太子还是选诚亲王,悬在柳镇一念之间。
  那时他的目光投向她,她虽无法言语,可曾用眼神苦苦哀求。
  柳镇面无表情,转过眼眸,却是手起刀落,敲昏了诚亲王。
  他最终的选择,她永远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点是因为她。
  可她心里感激不尽。
  彼时就算阿经与张公公联手,最终能拿下柳家父子,可不知要流多少人的血。
  诚亲王不会留下华照,不会留下王青云,更不会留下江凌。
  再想想王青云,那样惊才绝艳,胸襟豪阔,一生爱钟哲而不得,却从来没怪过她夺其所爱,反与她义结姐妹,生死相托。
  如今贵为天子之母,手拥至高权力,待她仍是亲姐姐一般。
  还有钟微。
  那时她刚从庄上进京,京城大家闺秀中,第一个一眼就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姑娘。若没有钟微,她也不许不会跟钟哲王青云相熟。
  还有王青山,既是朋友,也是花友。
  还有永胜侯,白夫人,杨大嫂,顾二嫂……哪一个不是对她极好?
  景阳侯府亦是。老太太把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她做了陪嫁,巴巴地拖着病体来给她的国色天香园撑腰。
  还有她爹……半夜从许夫人手里救下她。军机重地望燕楼,她是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的孩子。替她夫君早早谋划,悉心教导她前朝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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