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和文字所记录的东西，很重要？
大秦的书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宋冲星蜻蜓点水一般让系统扫描完，也只花了不过大半天。
同事提醒她到吃饭时间了，宋冲星正好来到了最后一个架子。
她放下手，去享用这一顿饭了。
也许是饿了，宋冲星狼吞虎咽，像是好多天没吃饭的人一样。
同事都给惊到了。
他道：“慢点。”
宋冲星闻言，从碗里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又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同事摇摇头。
他心里也许在感叹，这是从哪国来的难民啊。
安静了好久的空屏，忽然涌出一大堆弹幕来：
“好香好香好香”
“博主到底在哪里啊？我现在去夏商娱乐楼下蹲守有机会吗”
“那个夏商娱乐的内部人士也不知道呢”
“这背后的制作团队是谁，那么多书，还用竹子制成的片状物记录文字――还是没见过的文字，这工作量，得有很多专业人士才能完成吧”
宋冲星吃饱喝足，放下碗筷。
虽然先秦的饮食依旧简朴，但对于每天喝营养液的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就着夕阳的斜光，宋冲星眯着眼，与同事闲聊着，最后让同事避之不及，直叹此女恐怖如斯――怎么能东扯西扯这么多话！
同事抱着案牍跑到另一边去了。
零一宛如见到了负心汉：【宿主你骗我！！！】
宋冲星尴尬一笑。
弹幕也调侃：“主播很有做主持人，哦不，讲脱口秀的天赋！”
宋冲星看到了那条弹幕，疯狂摇头，表示：“不不不，这是超常发挥，你们高看我了。”
正当这时，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
宋冲星眼睛一亮，是小扶苏！
小扶苏却是一脸担忧，皱着小脸道：“宗室臣上言，父皇欲驱逐客卿。可吾太小，无可奈何。”
被小扶苏小大人的样子给可爱到，宋冲星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让他坐下休息休息。
宋冲星：“不必担忧，自有能臣上书言奏。”
她的心微微一动，李斯和谏逐客书啊。
不知如果能亲自去见一见，那场景该如何的有纪念意义。
听到她的话，小扶苏板正的坐姿有些微微松懈，他扶着桌案，看了看桌子上的书卷。忽的，他开口：“吾一见尔，即一见如故！”
宋冲星还只是微怔，弹幕却一片被萌到了的吸崽崽的声音。
她微微一笑：“我见你也很亲切呢。”
小扶苏又道：“吾与尔必定在梦中见过，传说周公会解梦，阿姐会么？”
宋冲星想，这肯定是系统做的手脚吧。
零一：【你猜】
宋冲星看了看日头，快下班了，随意道：“你我有缘分。”
小扶苏竟然仔细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他默想良久，然后重重点头：“吾亦这样觉得。”
宋冲星起身，要道别了。
小扶苏却定定看着另一个方向，然后转头看宋冲星：“尔莫非有神算？！”
宋冲星不解：“？”
藏书库的位置靠近咸阳宫的大道，是以有什么人走过，透过门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扶苏指了指门外，宋冲星循着指示望过去，一脸严肃的李斯在疾走。
小扶苏：“天将晚，他必定为逐客之事而来。”
宋冲星眼里透着好奇。
好想去看看。
就连直播间的弹幕也意识到了主播的望眼欲穿：
“啊，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国君要驱逐门客，然后门客去抗议，主播很想去围观吧？”
“前面听起来好懂”
宋冲星叹息离去，小扶苏却拉住她的袖子：“等等，吾来此，是为召尔见父王。”
拉扯的触感从衣袖传过来，宋冲星起初还以为扶苏有什么事，结果听到了扶苏的话……她一脸震惊转头。
等等，不会又是系统搞的鬼吧？
零一：【你行了，我没那么万能，顶多托个梦而已。】
宋冲星心想你终于承认了托梦的事啊。
不过，她挂上最发自内心的微笑，双眸闪闪发亮，道：“现在吗？走吧！”
被宋冲星宛若超大瓦灯泡的眼睛亮到，小扶苏被惊到，然后悄悄叹了口气。
他没有告诉她，他和父皇说过，自己梦到了一个知晓未来的仙人。
看来这个决定没错。
李斯要做什么，她都说准了。还带来了海内所未见的种子作物，如父皇所说，那将使大秦更加强盛。
宋冲星随着扶苏进了秦始皇办公的地方。
一路上，宋冲星让系统把视角到处旋转一下，让专家们记录研究这里的建筑等等。
……好像还需要建筑专家，嗯。
今天刚进入咸阳宫办公，宋冲星其实除了吃饭和与其他部门接收材料，并无什么机会到处逛逛。眼下这么一走，倒把咸阳宫看了个七七八八。
她还看到了宫内的宫侍。侍女们倒没有像《阿房宫赋》那样“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然仍可见得，与宫外精神气不同。
大概这还是嬴政艰难初创的时候，也还没取得那么大的功绩，作风也不会太好大喜功。
如果在初期就好大喜功，他可能已经被太后和吕不韦等人吃死了。
天马行空思考间，已经到了宫殿。殿前的宦官已趋步迎上来，告诉他们可以直接进去。
“大王授意也。”
宋冲星没来得及去看这人是谁，是不是赵高好像也无所谓了。
毕竟历史发展有其必然规律，如果她能待久一点，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组织，但，还剩一天。
才踏入殿内，李斯奉上《谏逐客书》，正极力为自己增加筹码，企图改变秦王政的想法。
――所幸，他成功了。
这一天，她见证了谏逐客书的诞生。
直播间虚无的镜头转到那带冕的秦国君主身上，他二十三岁，穿着玄色的国君服饰，正面容整肃地审视着李斯的奏疏。
年轻的秦王政，鼻梁高挺，眼睛细长，十二冕旒遮得他的面部表情不甚清晰。
但她透过遮掩，看到了含笑的目光。
感觉到注视，秦王政轻移视线。
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播间的众人霎时间以为他发现了他们！
第41章 对酒当歌
那一对视的瞬间, 隔着几千年的时空，无数人想要哑声尖叫――是看到了那一眼被震撼到说不出声音，是大脑空白难以发出声音, 是来自灵魂的颤栗。
而那仅仅只是一眼。
秦王政只瞥了眼虚空, 心中微微疑惑, 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宋冲星。
宋冲星也想尖叫。但此刻她却意外矜持，身为社恐的本能被祖龙触发了。要是从前还在地球的时候, 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冲上去, 然后做一些非常社死的事情, 例如对着嬴政大声喊我是你的粉丝或者黑粉……虽然很幼稚，但以前, 宋冲星和同学讨论过, 见到秦始皇她会做什么, 当时她是这么坚定地想的, 现在也依然如此。
她很矜持地又努力压抑自己的激动, 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崇拜他。
但紧绷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见过大王！”
话不过脑子, 一蹦而出, 宋冲星懊恼咬舌。这和想象中风光霁月潇洒见面对酒当歌不一样啊……再不济曾经的幻想中还有调戏呢, 现在见到真人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冲星再次暗自下了决心：【零一, 我一定好好治病。】
下次，见到李白大大，她一定不会这么怂！――按系统这么多次给自己安排的时间节点和见到的人来看，去唐朝名人是少不了的，宋冲星转移注意力般胡思乱想着, 试图掩盖过方才那妖精洞里小怪叫山大王一般的逖。
秦王政只稍看了一眼，狭长的眼眸微动, 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还年轻，便是对神仙也没有多么尊敬。
他自己就是祖龙了。
二十三岁的秦王政既不觉得神仙如何有眼前李斯的策论重要，也不觉得这个神仙是真的。天下之大，装神弄鬼的何其一二。
大秦的未来才是他眼里心里，最看重的东西。
秦王政同意李斯所说的，招来宦官，挥笔，废除了逐客令。至于那群宗室会怎么想，他也没有办法，除非有人能拿出比李斯更有理有据文书辞藻上绝的策论来。
李斯拱手一引而拜。
“大王英明！”
宋冲星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叫大王是对的。就是刚才太激动失态了啊呜呜。
直播间观众们也忽然想起，自己还是能呼吸的。这时他们都注意不到宋冲星刚才喊“大王”时声线的颤抖，还沉浸在这个被主播尊称为大王，被那个小孩叫做父王的人――怎么能如此可怕。
他们安慰自己，这不就是个历史科普吗，说不定那人本来就是要看镜头呢？
想到了这一点的人显然不止一个，然而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浓，直到有人打出了这么一行字。
“这个人精神力得多高啊？”
是啊，只有精神力特别高的人，才会这样的让人灵魂震颤。
所以这个直播间到底多么不简单？！还有，这个主播到底是什么来头？
边陲星域，司有和司空无，也感到这事不简单。
经验丰富的司有道：“他的精神力，在我们两人之上，不，在整个边陲星域，没有比他精神力更高的人。”
司空无呐呐：“这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李斯拱手而退，带着他恢复的官职和被秦王赏识的春风得意。离开时，他向宋冲星颔了颔首。
宋冲星一头雾水但还是拱手行礼。
小扶苏这时也向秦王政见礼，包子脸正经得不像个小孩，但声音依旧脆生生的：“见过父王。”
秦王政挥手摆上酒饭，青铜酒盏，一席像是准备了很久般，在几个眨眼的瞬间展开了。
他整肃神情，道：“仙师上座。”
仙师？
宋冲星有些惊疑，她看了看小扶苏，小扶苏却不看她，径自在自己的桌子前跪地而坐了。
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宋冲星只好也坐下。
看着珍馐美食，宋冲星不争气地对系统说：“这是我这么多天来见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只是，嬴政为何要如此款待她，难道就为了她带来的种子？
那些种子是由专案组邀请来的农学家挑选，都是灾难前的种子库里幸存的种子。虽然星际已经无法种植了，但带过来，也是为了实验一下，能不能种。
他们还想知道，这些种子会长什么样。
身为农学家，但培育出来的都是些对抗异形和虫族的炸弹型武器类植物，他们还挺想见见，能吃的植物长啥样。
以及，植物居然能吃？
虽然各国历史上都这么说，但在星际长大的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不敢相信和难以置信。
秦王政直入主题：“仙师可欲长住咸阳？仙师之谷物种子，皆倍秦矣，若能得仙师相助，则四海无饥。”
宋冲星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道：“仙师不敢当，后日清晨便要离开了，吾实愿久留，然天不肯。”她指了指上方。
零一：【……】
弹幕：
“主播这是被一个君主当成神仙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脑洞好大”
“主播你不是说这是严肃的历史直播吗，你欺骗我们”
宋冲星忽略眼前跳动的弹幕，直视着嬴政。
秦王政见宋冲星眼神若看过虚空某处，又好像读了什么意思，接着还直直地看着自己。宋冲星在看他的时候，他自然也看着宋冲星。
此女，的确不似凡人。
她眼里没有沧桑。
不仅如此，她还目无法纪，眼无尊卑贵贱，眼里一派众生平等可爱的自然之态，天真又理想。
这样的人在如今的乱世，非有显赫家世、万顷之地，是养不起活不下去的。
心里有了考量，秦王政便不再嗦，她既要去，那便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问道：“仙师来秦，可有话欲交于朕？”他眼中燃起名为野心的火苗，越来越旺，要把人给烧着。
先前已经得到系统的回答，改变是可以改变，但不能提前剧透历史。
她便微垂脑袋，思考了会儿，复抬头，第一句却是对扶苏说的：“扶苏，万不可赴死――无论是谁让你去，尤不可自刎。”
小扶苏支棱着小脑袋，听得认真极了，虽然觉得这个嘱咐很奇怪――他还小呢，还有那么多时间，要去做那么多事，他还要长成和父王一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自弃呢――但他还是尊尊敬敬回礼：“谨遵仙师言。”
秦王政也讶异稍许。
但也只是稍许，他注视着宋冲星，期待她能说出更多的嘱咐。
自己的孩子，他肯定不会让他早死的，更不可能让他自刎。
宋冲星顿了顿，接着道：“万望大王不信长生，便如我，也无长生之能。”对于秦始皇，有太多要说的呢，然而，说了又有何用呢？
历史的轨迹，难道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吗？
暴秦的血泪难道不是真实的吗？
她没有说太多，停了好像有一个世纪，最后从咽喉里挤出来一句话：“万物有生有落，自然有其法，亦始亦终――大王必可大一统。”
听到前面一句话，年轻的秦王政依旧不解，他为何会信长生，难道他在仙君眼中是如此的形象吗。但宋冲星后面的话，却又让他锋利的眉眼都仿佛抹上了光彩。
虽然他始终对自己充满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实现大业，然而面对纷乱的局面，他有时也不免惶惑于“可以吗，能做到吗，朕是那个天定的结束战乱的人吗？”
此刻有人对他说，你就是那个要创造历史的人。
你的名字将记录在史册上。
宋冲星只能寄希望于粮食的产量，然而她也知道，这可能是奢望。历史的调性，很难很难，要几代人凝聚向同一个目标，才能改变结局。
她不欲多说，秦王政也不想勉强。
不多时，已明月当空。
这天，大殿内，秦王政短暂地卸下担子，畅快痛饮，如宋冲星一般罔顾礼法，显示出了少年心性。
那是被压抑的青年，担子很重的青年，稳重背后的青年，志向远大又自信的青年。
他摘下冕，于轻微的醉态中，有意无意地说了很多东西。关于童年，关于少年，关于太后，关于秦异人，关于吕不韦，关于许许多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