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冲星的安危,他们是不大担心的,毕竟有系统兜底呢。至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他们就将这个任务光荣地交给了专业团队。
出发前,他们问宋冲星的感受,当时宋冲星茫然抬头,语气隐隐兴奋,眉梢都跃跃欲试:“全息加无限流,还不会有无数条命!简直完美!”
那个时候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痛彻心扉。
她仔细回忆了下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腰上一痛,她想起来了,自己应该是被噶腰子了。
“……”
一不做二不休,她伸手触碰到了一朵云。
千万不要开局即死亡啊!
三秒后,咦?没事!
宋冲星睁开眼,环顾四周,以提防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东西。
这次的主题是剧本,但她为什么是男的?还躺着?还不能控制身体?
宋冲星:“……”这个剧本有点,身!不!由!己!啊!
零一及时冒头,以免被宿主的怒火烧到:“宿主宿主,每次剧本都不一样,这次,可能运气背了点吧。”
谢谢,更累了。
但转眼一想,不能做什么,她相当于躺平咯。
不过这个身体没有意识的时候,她好像可以动,于是她躺在床上,抬起手来和观众们打个招呼:“大家好,欢迎解锁主播的新皮肤,这次,我们在――咦,看这建筑风格,我们在唐朝?”
弹幕:
“!!!”
“大唐限时返场!”
“好耶!我这就去叫我唐朝迷的朋友们来看!”
“是唐朝哪个剧本啊?”
宋冲星鼻翼动了动,嗅到了一股纸灰的味道。旁边时而有哭嚎声,时而有哀乐响起,嘈杂的声音让本就病弱的身体上那颗可怜的脑袋脑浆越发混乱了。
她还听到有人言谈起她现在这个剧本的小角色。
“唉!可怜的人。”
“长得这么俊不定是哪家公子,老板这么想才给饭吃的吧?”
“也不一定。”
“哦,你是说被妓人骗走全部身家,绝食,后郁结于心病得旅店主人将他送往这来?”
“嘘小声点,他指不定听着呢。”
宋冲星幽幽望天。
大声密谋。
她知道是什么剧本了,唐传奇《李娃传》,主人公长安娼妓李娃,后为F国夫人,而她现在所在的身体,是故事中的另一个人――荥阳生。
嗯,没有名字。
落难公子传奇啊……嘿,宋冲星还挺想看一遍这故事的,她印象中,这荥阳生还挺逗。
许多资深唐粉,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故事,便在弹幕里科普了一番。
――当时宋冲星录下来的书籍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李娃传了。
宋冲星就这么感受着缠绵病榻的感觉,等荥阳生好了后,办丧事的凶肆当然不会白养他,现在既然病好了,就自己打工赚钱吧。
荥阳生还挺有天赋,可能是本身遭遇凄惨让他非常能共情,很快,‘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1。
原本东肆就挽歌唱的比西肆差一些,现在听说荥阳生唱的好,于是东肆两万钱雇了荥阳生,并和西肆打赌,要在长安城比谁家更好。
宋冲星看得很乐,那天长安城上万人聚集在一处,听东西肆两家的挽歌比赛。
毫无意外的,荥阳生一曲唱罢,闻者莫不泣焉。
荥阳生日子变好了一些,后来,他父亲来长安述职,家里的老仆人偶然碰见了他。仆人将他带回家,他大喜过望,谁知父亲认为他有辱家门,反又将他赶出家门,脱掉他的衣服,马鞭鞭打数百下,就这样将他仍在大街上,。
宋冲星拳头咯吱响:“……要……痛……死……了。”
零一只好嘤嘤嘤作怪逗宋冲星开心。
还好凶肆的人都是好人,在老仆人带荥阳生回去的时候,不放心跟了过去,听说他被父亲鞭打昏死在大街上,都很难过,派人去给人收尸。带回来,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就一碗水一碗水地喂给他。
月余,他手脚还是不能动,身上溃烂的地方都发脓了,和他一起住的人很烦他,一天偷偷把他丢到路上了。
还好路人可怜他,给他一口吃的。慢慢地,荥阳生好了些。但他现在变成了乞丐。
虽然知道会痛但不知道会这么痛,宋冲星咬牙切齿:“零一,求调低五感!”
荥阳生就这样行乞,浑浑噩噩,某天,李娃看到了他,也听说了他的事,便留下了荥阳生。
宋冲星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上正常生活。
接下来,李娃帮他调养身体,养好后,李娃问他还记得从前的学业吗,得到十之一二的回答,李娃当机立断带人去书肆买了书百金,让他投身学业,当他困了,就说:“我们来作首诗吧。”
后来,当李娃认为他学的差不多应该他去应试。他去了,登甲科。
李娃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荥阳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颈以就死。”*2
……
荥阳生和李娃,后来在一起了,被世人传颂。
宋冲星还来不及等到故事结局,便被拉入下一场。
凄婉泣泪的声音如江海般进入耳朵――“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3
宋冲星知道,她在窦娥冤现场。
弹幕:
“哇哇哇!没听过!”
却是转眼,刑场鲜血飞白练,六月下飞雪,那监斩官还道:“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
宋冲星接过雪花,发愣着。
她现在是一个旁观者,不是故事中人。
旁边有人啧啧称奇,叫她回家吃饭,她茫然地回去,路过书肆赖皮着逛了一圈,录下了这些时期的书。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书,重要的还数那些戏曲,而现在她是戏中旁观人。
路过一个茶舍,内里有人讲着三国的故事,宋冲星向观众解释道:“这也许就是三国演义的雏形之一了。”
她到家,这家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她吃了口饭,随即感到腹部绞痛。
那位妇人慌了神:“孩儿,你如何了!哪里痛?”
宋冲星说出了她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快跑!”
饭里有老鼠药啊!
她想起刑场那偷偷摸摸的一个人,还有眼前妇人背后那不怀好意的男人,两人做了什么交流。
不是是赛卢医,也是赛卢医之流!
……
直播画面切换。
宋冲星悬停在众多云朵之间,神情肃穆。
她揉了把脸,自言自语:“这该怎么活下去啊,饭也不能随便吃,还要提防所有人。”
弹幕也听明白了:“哈哈哈主播,别啊,快去下一个,我还等着你给窦娥翻案呢!”
宋冲星做了好久心理建设,触碰了相邻的一朵云,转眼就变成了张千――窦娥父亲窦天章的下属。
窦天章找不到女儿,也不知道他送出去的端云,改名成窦娥了。
他让张千去休息,他叫他的时候再来。
宋冲星哎了一声去旁边休息了,但实际上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作。
窦天章横竖不看窦娥那桩案子的卷宗,宋冲星虽然明白是为了戏剧效果缓解氛围,但还是想翻个白眼把文书怼过去。、
窦天章快被吓到了,真的有鬼!他慌忙叫张千。
宋冲星按照剧本,没理。
先一番责怪,窦娥未有任何埋怨和不耐烦,继续为自己解释,窦天章总算相信。
天亮了。
按照剧本,宋冲星出面,窦天章问张千怎么他叫他他不出来,昨晚他看了一晚上卷宗,遇到鬼伸冤了。
张千答他并未见过女鬼。
宋冲星:“……”这是自爆吗、挺有新意。
最后窦娥雪冤,张驴儿被凌迟刮死,当时曹操处理案件的官员和小吏仗一百且永不录用,赛卢医发配充军。
……
她坐在台下,却有些不得劲。
台上演着窦娥的戏曲,台下欢笑一片。
又到了新的节点,这次是历史不是剧本。看来循环几次可以到节点记录书籍,她抬头认真地看起了唱段唱腔。
第59章 新芽
从看戏者的言谈衣着来看, 现在已经是明朝了。
宋冲星淡淡地端起茶杯,唇边即将靠近杯沿,忽的顿住。她略显苦大仇深地盯着这杯茶, 眉心微皱,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思虑再三, 宋冲星到底放弃了挣扎,视死如归般灌了下去。
就这样吧。
要是现在还随便喝口茶都会噎死被毒死,她就, 也认了。
好在茶汤下肚, 打着旋的茶叶依旧飘着。
没事, 宋冲星松了口气,再看那旋转的茶叶, 莫名觉得这几片叶子在嘲笑她的胆量。
她面无表情抬袖挡脸。
台上, 窦娥终于翻案, 戏终了, 台下虽然绝大部分人已经听过这个故事很多遍, 此刻仅仅将其当个陪衬的背景音, 但落幕时, 总还是掌声雷鸣。
宋冲星随着人流走出这处戏园子,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多么像她当时离开刑场的时候。
她摇摇头,耳尖地在人流中,捕捉到了几个有意思的人。
这么多人,却总还有几个戏迷。专业的评价着方才那花旦念唱作打是否行云流水,比之这戏园从前的台柱子如何;又有人论着这戏里的内容, 道那环环相扣之妙;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愈说愈叹, 以手掩面,哀婉伤今,话说到一半,被旁边几个人给喝止。
“贺兄,此事不提,我们说些别的罢。”原本发散地谈着各自想法的几人,纷纷暗点。
那人抹了把脸:“罢罢罢,你们聊,我听着就好。”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见这姓贺的人当真不做声了,本就不太熟,提点了一下也就可以了。于是兴致回来,有人便说起了其他曲目:“虽窦娥之冤感天动地,但我却觉着,还是我朝之戏牡丹亭更胜一筹,每每为杜丽娘与柳梦梅伤感。”
这一拉一踩的事情提起来可就不得了,宋冲星偏头,向那边看去。
果然,一场口舌之争一触即发,几个戏迷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不让分毫,好不热闹。
宋冲星和观众们边看边乐。
她慢悠悠地想,这要是桃花扇、长生殿都出世了,那可就神仙打架,更加热闹非凡。只可惜,现在还是明朝,这俩都还没影,得清朝才看得到。
闲逛了会儿,宋冲星不太清楚自己这个时候是什么身份,只好乘着还有生命时长,去看了一遍牡丹亭。
直播间里,虽然知道前面几次都是不同形式“剧本”里的故事,可这么表演出来,作为观众观看,还是个新鲜事。
观众早已好奇起戏曲这种艺术形式了,强烈要求再多看一会儿,他们好让那些专家多点素材研究!
专家们:“……”好吧你们说的对,我们也想延长延长时长。
还有人发:“主播!我看这戏园里还有小孩子,看样子是招学徒,主播去学一段呗?”
宋冲星小声念叨:“别啊,万一到时候刚入师门,就噶了,那不是害了人家嘛。”
但采访什么的,她倒是能试试。
这次穿梭限制太多了,像之前穿到战国时,被开挂当做神仙还带上种子作物创造出另一个历史支线,如今看来全无可能。
但宋冲星那种改变历史的豪情壮志,已经淡了。她不再执着于改变些什么,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短时间内个人力量的微弱,更别提每个时空最多停留几天的短命鬼了……创造历史的,合该也必须是这个时空里,现在的人。
所以宋冲星迎了上去,对那位方才演绎窦娥的花旦报以微笑,她对那花旦说自己是一个写书人,想像名人一般,记下他们的故事。
花旦妆容未卸,赤浓花样下,那女子掩唇一笑,竟也不惊讶宋冲星这女子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靠近如她这般人的,反倒玩似地逗弄:“小小女儿竟也学人著书立传?”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流转,一双明眸将世事看得真真切切,宋冲星在她身上看到了窦娥的影子。
不知是人入戏还是戏为人增辉。
近距离,她才更能感受花旦举手投足间的魅力,失神片刻,就在花旦以为这人也觉着无趣要离去时,宋冲星回神,眼中闪着光芒,语气豪情万千:“有何不可?”
花旦这才真笑了,不是那不达眼底的笑,宋冲星能看到她些微惊讶些微欢喜又有些雀跃和刮目相看的情绪。
花旦放下了架子,缓缓讲了起了自己。戏园落锁时,她还有很多很多没讲完,故事太长,一个晚上怎么想都不够。
她这么想着,便也招来了戏园中其他人,带他们见宋冲星这个想要为他们写传的小小人儿。
他们俱是和善地对她笑,然后也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更多的则是给宋冲星讲解这戏曲一道的个中学问。
在宋冲星的直播间后,无数人奋笔疾书,如痴如醉地听着,专案组以及相关的研究者,也都研究着每一个细节,关于旦角丑角,关于唱词,关于念唱作打……越挖越深,越看越有。
这时间里,宋冲星倒安安稳稳地过了好多天。期间,戏园每个人都很期盼着,属于自己的书面世的一天,宋冲星也经常跑着各种书肆,系统扫描记录和星际记载在册的书籍又多了好多。
宋冲星还遇到一个老头,悄摸摸拉着每一个路过书肆的人,问“梁山好汉的话本,买不买?”
和书肆抢生意?
宋冲星有些想看,知道那是水浒传,但也知道如今似乎情况有些怪,抬腿要走。那老头却在这里看了好久,知道宋冲星这段时间经常来,定是个爱书的人,便不死心继续推销:“那三国的故事,姑娘总有耳闻吧?”
宋冲星站住脚,走不动了。
可算是让她找到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这四大名著其中之二了!
这么多天来,可叫她好找。转了这么多书店却都是些四书五经及各类解读,还有部分的游记散文诗集,就是找不到水浒和三国!
宋冲星双眼比夜里的灯泡还亮,吓得那老头后撤一步。
不过,总算是买到了。这些钱还要感谢戏园的好心,她偶尔帮戏园里的先生润润笔,也能得到些许费用。
抱着怀里包得严实宝贝的不得了的书,宋冲星冒出来一个疑问:“零一,你们那里,是不是也没有这些书了?”
零一没有回答。
宋冲星又叫了声:“零一?”
零一:【……是。】
宋冲星走出这个书肆,看向外面的市井。初步繁荣的工商业,和后世很近了,和她从前所在的时间段很近了,三四百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