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曾经吐槽过这不就是早些年的漂流瓶吗,但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好几眼。
这当然不是。
这是和其他同样孤独的人交换信息的媒介。
也是他们互相安慰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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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配公司离她住所很近,不过三站就到了目的地。
站在门口时,宋星安仰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楼,皱了皱眉。
太高了,看起来很有压抑感。
没有人知道她不喜欢高楼,总觉得他们从中间将城市割裂开来,划出几条泾渭分明的线。
又像是看不见脸的怪物,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再将他们一个个地吞噬。
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她抿了抿唇,拿手机随意咔了张,留着晚上发布碎片当配图。
随后又深吸一口气朝着前台走去。
“你好,我是来办入职手续的。”
宋星安笑着礼貌地说。
前台的女人抬头,眼里飞快划过一抹惊艳,又拿着信息和人核对:“是约今下午两点的宋星安小姐吗?”
宋星安点了点头:“是我,麻烦了。”
女人有点受宠若惊,又连声说不敢当,拿起电话拨了内线。
很快就有一个穿着专业职业装的男性下来,拧着眉头,皱着一张油脸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你就是宋星安?”语气里是明显的轻蔑。
宋星安点了点头:“是我。”
她的目光顺着男人的臭脸落在了他胸前别着的工牌上。
——李腾。
李腾瞥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跟上。”
便大步走在前面,步子又急又大,完全不顾身后人穿着高跟。
宋星安皱了皱眉,不发一言地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很快,李腾领着她进了办公室,递给她一沓文件:“快点把名字签了。”
是一种很不爽的语气。
宋星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来认真翻阅着合同的条款。
“快点签,搞什么磨蹭这么久。”语气十分不耐。
宋星安的手顿了顿,好脾气地回了一句:“请让我先看看合同。”
闻言,李腾的脸色更加不爽,冷哼一声:“靠着脸进来还装什么行家。”
话里话外都是讥讽她走后门。
宋星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合同合上。
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明亮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李,我爸找你……”
女人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落在宋星安身上时顿住。
“哟,这不是我们校花吗?怎么舍得来我家这样的小公司上班呀。”
宋星安顺着声响看过去,目光从明黄的衣裙移到女人的脸上。
她轻轻地啧了一声,是刘芸蔓啊。
那副淡定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刘芸蔓火气大盛,上高中的时候她就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但又什么好的都是她的。
有颜有身材,甚至学习也一下从班级里的中等窜到第一名,顺遂地考上京大。
凭什么?就凭她那张狐媚子一样的脸?
谁知道是不是有一个狐媚子的妈才遗传到的呢。
今天看到她来入职,心中那个猜想更为坚固:“要不你求求我?”
她讥笑一声:“凭咱两高中同班同学的关系,我还可以让我爸给你加点薪水,早点在上京买套小房子安家呢。”
宋星安慢慢地勾起个笑容,又转过身去,将方才领的工牌压在合同上放下。
她抬头对着李腾道歉:“不好意思李经理,我突然改主意了。”
她慢条斯理地拆开一包纸,仔细地擦拭手指:“这样的地方我觉得有点恶心。”
“快要喘息不过来了,恐怕没有办法工作了。”
她再次真诚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哈,我也没想到会遇到污秽。”
刘芸蔓的一张脸都气红了,蹬着高跟咚咚咚地走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你说谁恶心呢?”
“谁应我就说谁。”
第8章 第八面
清吧里的歌声悠扬,驻唱歌手握着麦深情地唱着一首抒情和缓的民谣。吧台处调酒师像耍杂技一样丢着调酒瓶,动作娴熟又华丽。
一个角落处,圆形的玻璃桌上摆着两杯没动的鸡尾酒。
段贺宴乐得不可开支,反复确认:“她最后真的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宋星安撇了撇嘴:“不然呢?难不成还打我一顿?”
段贺宴噗的一声笑出来:“她哪敢啊她,谁敢对姑奶奶你动手啊,不被一个过肩摔摔死都是万幸,更别说你家那两个妹控绝症的哥哥。”
他思考了两秒总结道:“要真有人敢动手,那他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爱。”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将宋星安也逗笑了,遇到不干净东西的郁闷散得一干二净。
“那你,”段贺宴组织了一下语言,“那姑奶奶你现在是处于无业游民状态?”
宋星安想起自己决定选择中配后,又一股脑地将其他offer都拒绝了。
沉默半晌,她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以后还得靠宴哥接济小弟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敢认你当小弟,明天我就去军队重新做人了。”
宋星安弯了弯杏眸,忍俊不禁。
段贺宴摩挲着玻璃杯,突然扬眉:“要不,你去二哥的公司试试?我记得他公司每年都在招人。”
“大不了进去不说你是二哥妹妹呗,公司那么多姓宋的,谁会没事把你和二哥联系起来。”
……
听起来还有点道理。
宋星安下意识想拒绝,但脑海里又闪过那天在二楼的画面。
二哥他说,找裴烬有点公司上的小事……
她有点犹豫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那天她已经拒绝了大哥的提议。
抬眸朝段贺宴投去个为难的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拿出手机啪嗒啪嗒地打字。
几分钟后,他朝她扬了扬手机:“搞定。”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备注——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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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吧出来后,宋星安拒绝了段贺宴要送她回家的提议。
实在不顺路,再加上这清吧离她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就坚持要自己散步回去,顺便散散酒味。
段贺宴向来是拗不过她的,只得嘱咐她到家一定要给他发消息才依依不舍地扬长而去。
暗红的玛莎拉蒂在视线中消失,宋星安才收回眼神,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挑了条小路,慢吞吞地走着。
不同于市中心的繁华两眼,这边看起来更加慢节奏,路上的灯灭得七七八八,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时不时滋滋作响。
路面有些凹凸不平,积攒着深深浅浅的水。
这让宋星安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在江南的小镇。
小镇上全是青石板铺成的板路,下雨天走过容易一脚踩在青苔上摔个四脚朝天。但清风吹过带来的那种清新味又会让人念念不忘。
她已经很少回忆起那段时光了,如今想起来却还是历历在目。
只有一段记忆总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纱,看不真切。
但应该是快乐的,她还能记得起嘴角上扬的弧度。
宋星安心情好地踩着翘起来的石板边缘,在污水溅起来的前一秒跳开。
如此反复,玩得不可开交。
直到眼前骤然落下两道暗影,在暗沉的光线下看起来扭曲又可怖。
她面无表情地扫过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朝着一边转了脚步。
心情好地没有计较。
可偏生,总有人想撞上来。
“喂,小姐姐,怎么看到我们就走呢?”语气挑逗,目光贪婪地从小腿移到那张看不出瑕疵的脸上。
另一个瘦弱的男人也吹着口哨从一旁围了过来,两人将她的去路完全堵住。
宋星安止住了脚步,抬头看过去,目光冷静。
“不然留下来,揍你一顿?”
语气冷得像要结冰,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胖男人神色一僵,面上划过一道难堪:“大半夜不走大路走小路,你这不是主动送上门来让——”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捂着肚子连退好几步,面色扭曲地吐出一句脏话:“我操.你妈的……”
又是一巴掌落在脸上,声音响得惊起了居民楼里的声控灯。
宋星安没有起伏地开口:“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省得让人犯恶心。”
身后的瘦男人愣住,看到胖男人扭头朝他骂一句才反应过来,捡起一块板砖打算偷袭。
宋星安嫌恶地收回手擦了擦,利落转身:“玩阴的,你也……”
话戛然而止。
猥-琐的混混身边突然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侧脸对着她,下颌线清晰分明。
那个才在讨论会上出现过的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前,冷白分明的手指截住混混的手往下压,“咔擦”一声,瞬时疼得他手里的砖头掉了下来。
宋星安平静的心脏又陡然加速,有几分回不过神,
口腔里浅淡的酒精开始挥发,缓缓爬上她的脑袋,带着点昏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有种自己喝醉了产生了幻觉的感觉。
那双漆黑没有波澜的眼眸盯着她:“有事吗?”
清冷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宋星安怔怔地看着他:“没……小心!”看见身后人的小动作,她心脏倏地一缩,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那个胖男人又不知道从哪薅了根木棍,恶狠狠地朝裴烬脑后敲去。
男人连头都没回,甩开那只手踹了一脚往侧边闪去,然后又是一脚。身手利落狠戾。
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但出手又狠又重,让人招架不住。
两个混混重重摔到地上又火速爬起来落荒而逃。
宋星安这才抬眼仔细看他。
裴烬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手腕处解了几颗袖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小臂。身材高大欣长,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有受伤吗?”他再问了一遍。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不断回荡,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心房。
宋星安的心慢慢下沉,满脑子都刻着几个大字——
她完了,她真的,沦陷了。
心脏剧烈跳动,滚烫从心间一路蔓延,她连指尖都在发热。
随后又止不住心惊——
他来了多久了?有没有看到她动手的过程?那些嚣张的话呢?是不是全被他听……
心头的热枕又慢慢凉下来,她下意识念了句:“完了完了。”
“形象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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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面
暗黄的路灯下,瘦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
裴烬看人的嘴唇动了动,但声音太轻什么也没听到,只得走近一步,正想再问。
头顶的路灯突然滋了一声,倏地熄灭。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骤然一股温热从手腕处传来。
裴烬一怔,垂头看去,在模糊中一只白得发光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腕骨。
“裴烬,我怕……”声音里面明显带着战栗颤抖。
也不知道是怕刚刚的混混,还是怕黑。
裴烬没有情绪地安慰了一句:“别怕。”
宋星安的嘴角抽了抽,暗暗吐了口气,撒谎的紧张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很怕黑,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恐惧感是可以克服的,但她选择了放纵。
宋星安精神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胆战心惊。
手指小心地磨蹭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叹,男人的身形又动。
她以为是自己撒谎的事情被发现了,止不住咬唇,正犹豫着收回手,却又被人轻轻用力带着往前走。
“别怕,前面有间茶楼。”
她怔了一瞬,微松的手指又重新抓了回去,更加用力。
微凉的触觉顺着掌心、指尖不断攀爬,耳垂变得绯红一片。
茶楼不远,两人走了几分钟就站在了门口。
里面光线明亮,是柔和的黄光,透过大半面的玻璃散射出来,落在他们身上。
宋星安被吸引住了。
她从不知道在这样昏沉的地方还有一间这么典雅的茶楼。
茶楼是独立出来的三层,和一侧的居民楼保持着一条小巷的距离,像是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一边是忙碌的生活,一边是闲野的逍遥。
装修采用大片深绿色,让人恍惚置身于竹林中,第一层上面是玻璃,矮层是绿墙。还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顾客烧水斟茶。
手被人晃了晃,她才慢半拍地朝着身侧的男人看过去,目光疑惑。
男人瞳孔黝黑,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完完全全地倒映出她整个人,同她对视,又一字一句地问她:“有哪里受伤吗?”
他很执著于此的样子。
宋星安摇了摇头,咬了咬唇还是没把心中所想问出来。
裴烬点了点头,又垂下头把目光落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她一惊,立即松开手,连声道歉:“不好意思,裴先生不好意思,我一时害怕。”
语气真挚礼貌。
裴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没事。”
宋星安伸手捏了捏耳垂,那种微凉的触觉还横在心头不散。
余光看到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进去,她又快步跟在他身后。
二楼是更为雅致、私密的临窗包厢。
窗户是梨花木的镂花窗棂,分割出一个个私人空间。
隔着几米,还未走近就有人朝着他们挥手,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饱含深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
待两人走近,他又站起身来朝她颔首。
宋星安没想到茶楼里还有他的好友,有几分愣怔,下意识看向身侧高大的人影。裴烬朝他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觉地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心中的犹豫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裴烬绅士地为她拉开了木椅,看她坐下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