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一楞,脱口而出:“这个时间?”又觉得不该质疑他,没准人真的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步呢,便笑笑,担忧地看着他问:“我要回去了,你回去吗?”
陆瑛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嗯”了声。
反正人也回来了,看着还挺正常,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吹风。深秋十一月的夜不是一般的凉,他走的急,只拿了件薄外套,坐久了是真冷,透心的冷,现在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
两人一道往家里走。陆瑛走在前面,连翘稍稍落后了几步,两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陆瑛打了个啰嗦,缩紧脖子,揣在裤兜里的手夹紧了一些,脚步也不知觉加快。他想快点回去,身后连翘忽然叫了他一声。
“陆大哥!”
陆瑛停下脚步,刚转身,连翘几步跨上前,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不等陆瑛反应,踮起脚就把围巾挂了他的脖子上,还很认真的围了一圈。
“给你,我不冷。”连翘看着他,笑着说。
陆瑛看着她,不知道是冷的不会说话了还是怎么,任她给自己围围巾,也不动,然后听着她又说:“乡下比城市气温要低,你穿太少了。”
一句关心的话,像是解开了陆瑛的穴,他揣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地蜷了下,忽然开口道:“这么晚你去干什么了?”
连翘:啊?
忽然又一阵夜风,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连翘眼睫颤动,眸光微动,某些记忆碎片在她脑海慢慢拼凑成模糊的画面。
第29章
连翘大脑里像有个沉睡的老式的电影放映机,忽然开始启动,被意识暂时藏在脑海处的画面,像一片片黑白的电影胶片浮现出来。
温暖宽阔的背、清新淡雅的香味、似曾相识的夜和场景,还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连翘忽然就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用再想,她完全知道了她那天是如何回去的,又是如何会在陆瑛房间醒来。
连翘都记起来了。
她已然顾不上惊诧陆瑛的提问,而是呆呆地看着他,诚恳道:“我记起来了。”
陆瑛被自己忽然蹦出的话也吓了一跳,还未从自己吓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忽然对上连翘的答非所问,一脸懵。
他不明所以,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看到连翘脑袋偏过去,视线移开,望着道路边的路灯底座,声音很轻,带着些不好意思:“那天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第一次喝酒,有点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你房间了,现在记起来了。”
连翘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陆瑛几乎都得竖起耳朵听,就担心风一吹就都吹散了。
哦,原来是记起那晚的事了。
陆瑛忽然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瞬间想到被吐一身的尴尬和窝在沙发上一晚上的委屈,就想为自己抱不平几句,视线一瞥,看到微弱的灯光下连翘微微泛红的耳廓和脸颊,围上围巾后,脖子处的暖流向身体蔓延,便没跟她再纠结过往,改口道:“今天没喝吧?”
连翘倏地偏头,仰头看着陆瑛,两只眼睛闪烁的像惊恐的兔子,狂摆手:“没有没有,我再了不喝了,不敢了。”
连翘确实不敢了,不舒服都算小事,人要出个什么事那才掉的大,而且她估摸自己运气也不会那么好,不会每次都能碰到突发情况逃走。
陆瑛看她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忍住了,取下围巾挂在她脖子上,说:“没喝就好,以后也别喝了,我不冷,回去吧。”说完转身就往前走,转身时,嘴角得意地勾了起来。
以后也别喝?这是在关心她?管教她?连翘愣住,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看着陆瑛抖抖索索的身体,转念又想,这人真不冷?
连翘甚是不懂了。⑻⒈四⑧一六96三
算了,人家不要就不勉强了。连翘愣了会,马上跟了上去,与陆瑛并排,小跑似的踩着小碎步跟着他的步伐,侧头望着他,笑盈盈地说:“你很喜欢晚上散步啊。”
连翘很庆幸,要不是陆瑛喜欢晚上散步,那天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晕到哪里去了。
谁有空啊,大晚上出来吸冷风?那话听着就像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似的。陆瑛听着,心里不爽又觉得好笑,忽然停下脚步,就那么看着她。
连翘紧跟着他的步伐,忽然一个急刹车,冲了出去又退了回来,茫然地看着陆瑛:“怎么了?”
“我不喜欢晚上散步,但你好像很喜欢晚上不回家。”陆瑛虽然语气平平,清清冷冷的,但丝毫不妨碍听的人听出话里带话,一坛子的反讽味道。
连翘以为陆瑛在怪她作为老板,整天没个人影,也不管民宿,干笑两声,缓解尴尬,讪讪解释道:“没有啦,没有喜欢不回家,最近忙了点,我去谈合作了。”
连翘说到这,还残留在体内的兴奋劲又骚动起来,抑制不住了,激动地踮起脚,陶醉道:“今天终于谈成了,和保险公司,你知道么,他们的客源那才叫多,村里马上就能赚钱了。”
“明天我们的康养村庄套餐就会在好几个保险公司上线,过不了几天村里就会有第一批客人了。”连翘说的恨不得要手舞足蹈,要不是在陆瑛在面前,她现在可以原地再跳个舞。
陆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像在欣赏自己铸造的一具完美作品。心里感叹着还不算傻,能领会他的意思,还能把事情做成了,不容易。他这个老父亲很欣慰,没白操心。
陆瑛也陶醉着,连翘吧啦的小嘴戛然停住,凝视着陆瑛,缩了缩下巴,抿起唇,用手捂住了嘴巴。
“怎么不说了?”陆瑛看着她,疑惑问道。他正听的上头呢。
连翘忽然记起平时陆瑛对她这项目都是冷言恶语,知道他根本就不看好,也不爱听她叨叨。更重要的是,她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如果当初她的打赌陆瑛还认的话,她现在就是在炫耀,妥妥地在打他的脸。
所以哪里还能说下去,还是闭嘴的好。
连翘尴尬地笑笑,转身就想往前走,边移动身子边说:“知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不说了。”
嗯?
陆瑛眉一挑,反问:“我有说不爱听?”他似乎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类话,然后还在心里自证,他要是不爱听,还会给她提示么?显然不会啊,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
连翘也恍惚了,心说,您这记忆保质期过期的也太快了吧?
不过既然对方都不记得了,不管真假,她连翘都是包容的,她大人有大量,那就再好好跟他炫耀一番。
连翘偏了偏身子,仰起头,一脸傲娇,得意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啦,就是我们和保险公司达成合作了,先推出去,再慢慢打开市场,这项目也不是什么快消品,是长期的,将来会走很远的。”
陆瑛看着连翘,忽然觉得此刻的连翘看着特别顺眼,尤其是那双笑眼,双眸像缀满了星星,好看极了,比头顶的星空还要闪耀。
连翘记起要谢陆瑛的事。刚还在车上苦于找不到机会道谢,眼下这不就是么。她赶紧转换话题,兴奋劲下去不少,有些含羞道:“那个,谢谢你啊。”
陆瑛当然知道她要谢什么,但还是不动生色地做不懂状,疑惑地“哦?”了声。
连翘就以为他真不知道了,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解释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有天晚上你问奶奶有没有买保险?”
“不记得了。”陆瑛继续装,心里却又像老父亲般流下了欣慰的泪水,真没白养,孩子真不蠢。
连翘点了点头,觉得陆瑛不记得很正常,然后不疾不徐道:“其实是你那天跟奶奶说的话提点了我。你问奶奶有没有买过保险,又说买保险会送旅游,我就想,那我们这项目也可以算旅游嘛,老人来住多久都可以,对吧。而且其实保险公司的客户群跟我们项目的契合度更高,就是真找到了突破口,所以我就去找保险公司谈合作了,然后就真的谈成啦。”
连翘说的热血沸腾。
陆瑛听的很认真,生怕错过她每一步思考,等她说完,他笑了下,说:“很好,你很厉害。”语气得意的像自己辅导出了个创业冠军。
“我厉害什么啊,”连翘手一摆,不甚在意他的话,像老友似的,笑笑说:“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无头苍蝇呢,”说着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惆怅的口气,又说:“你都不知道,创业那么多次,这是最累最难的一次了。”
陆瑛精准捕获到她话里的信息,眸光一闪,挑出她的话,冷静地反问:“创业那么多次?”
“啊?”意识到自己话太多,暴露了,连翘讪讪一笑,又摆摆手,道:“都是和同学小打小闹卖点东西。”
大概是她平时是真的过于缺心眼,心又大,陆瑛真相信了,担忧又叮嘱道:“那你的跨度确实太大,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同时,老父亲又上了线,心想,这啥都不懂,怎么搞得好。
或许是今天的陆瑛太温柔了。这话听着像劝诫,却又有些许关心,加上刚刚还让她不要喝酒。连翘忽然觉得整个氛围都怪怪的,但找不出具体哪里怪,只好像挨训的孩子,低头“哦”了声,忽而又想到什么,抬头又问:“你是做什么的啊?”
连翘控制不住好奇,其实她老早就想问了,不仅是他无意中的提示,而是她很难想象一个清冷矜贵,举手投足优雅大方,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人,能在村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而且每天生活重复且枯燥,不是在房间,就是跑步,散步,简直比村里老人的生活还规律。
她看过不少小说和韩剧,这样的人设不是落魄公子就是通/缉/犯,反正最后都会被带走。她偷偷瞅了眼陆瑛,心说这长相倒也挺符合这种人设的。
她琢磨着,下意识又瞥了眼陆瑛,不禁浮想联翩,这张脸,要一直这么温柔该多好啊。
陆瑛却警惕地凝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怎么?”
连翘察觉到他的警觉的语气,以为他十分介意,干笑两声,说:“也没怎么,就是随便聊聊嘛。”
她自觉这个问题打破了方才还不错的氛围,便说:“我们快走吧,你穿的少,夜风吹不得。”说着踩着小碎步就往前跑,边跑边想,该不会真被她猜中了吧?
“没你想的那么恐怖。”陆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翘脚下一顿,回头笑了下,讪讪道:“我没想的恐怖。”
“那你跑什么?”
连翘:……
怕也是不自觉的嘛。
那天晚上,连翘和陆瑛都睡的很好。两人都做了一个梦,一个梦到自己的康养小村庄变大山庄,村里人生活越来越好;一个梦到自己做了某人的创业辅导导师,乐此不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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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很快,连家村的康养小村庄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是一个刚退休的五人老姐妹团。
有人入住的消息,几天前就在村里传开了。当天早上十点,连翘、连家两老、村支书、吴婧、郑远,梁泽,还有负责这次接待的郑二妈和她的小孙子,一群人候在村口,翘首以盼,个个脸上挂着激动又期待的笑容。
昨天晚上这群人就在一起商量今天要怎么接待,村支书最朴实,提议搞个花鼓队,最好还拉个横幅,上面就写“来了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让人来的放心,住的安心。结果被大家“切”的一声否掉了,然后就形成了今天这样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队伍。
陆瑛也好奇,跟着出来看热闹,他懒懒地靠在村口的大树上,远远看着那群人。他早就忘了创业时那种一步一个脚印,收获细微果实时的心情是什么感觉了,眼前这群人像唤醒了他的记忆。
多年来,他看市场调研报告、看数据、读各种最新的科研报告,去实地调查,像这样看着别人创业,还是第一次。眼前这群人他们不懂商业逻辑,生活半径都不跨不出村子,却有着最朴实无华的追求,他们能为一丁点小事争吵,也能高兴,陆瑛忽然觉得这样的草台班子也挺有意思。
郑二妈前几天就开始紧张了,天天不是往连翘家里跑,就是在家打扫卫生,把家里擦的铮亮铮亮的,玻璃都给她擦的不带一丝痕迹,然后就是琢磨连翘教的服务手册,反复学着服务用语,随着时间越来越近,紧张感成倍增长,这会身子在微微发抖,脸都笑的僵硬了。
“翘翘啊,会不会不来了啊?”郑二妈昨天在家里练习笑露八颗牙,现在嘴角都麻了。
“不会,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连翘转身看见郑二妈紧张的整个人都在抖,宽慰道:“您就当家里来个亲戚,没什么的。”
“是啊,就当多几个人陪您,您还和平时一样。”郑远也跟着放松她的神经。
可郑二妈还是紧张。真要是随便什么人住她家,那真没什么。现在她是连家村康养村庄的第一户接待家庭,要是没服务好,那可掉的大。这种想做好,又担心自己做不好的两种状态交织着,让她紧张不堪。
而且她也不能拒绝,毕竟有多的收入来源啊,还不少呢。
郑二妈看着他们一脸轻松,只好笑了下,嘴巴嗫嚅着,像说着不紧张不紧张,却没有发出声。
连家村的首团放在郑二妈家,连翘是考虑过的。
连翘第一批试点改造了五家小院,郑二妈的小院最大不说,而且她的年龄在这几家中也是最年轻的,还不到六十岁。连翘想把郑二妈做成个样板,其他人看着就知道如何服务。
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不可能坐下来学习。
“二妈您放心,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一直在的。”连翘见郑二妈笑的一脸尴尬,给她吃定心丸。
话刚落,不远处一辆小面包车缓缓驶来,连翘没空再照顾郑二妈了,望了眼车牌,对上手里的信息,立马拍拍手,指着前方的面包车,大声说:“就是那辆车,大家做好准备。”
连翘忽然一拍手,陆瑛都跟着莫名紧张,倏然站直身体,望向驶来的面包车,才几秒,他一愣,失笑出声,又靠回了树干,心说,他跟着紧张个什么。
面包车在村口停下,还没熄火,一群人就迎了上去。
“哗”地一声,车门拉开,一阵喳喳声向外喷出,像迫不及待飞出笼的鸟儿,扑了几人一脸,乍然声音停止,五个大妈茫然地看着车外一群人。
连翘从怔愣中回神,视线扫过几们大妈,笑着说:“你们好!我们是连家村康养村庄的工作人员,欢迎你们的到来!”连翘声音干净又清朗,微笑着,面露八颗牙,微微颔首。
不等几个大妈反应过来,一群人齐声道:“欢迎来到连家村康养村庄。”
出来玩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接人的阵势。大妈们吓了一跳,征征地看着这群人,又惊奇又好笑。
大眼瞪小眼的,过了好几秒,坐在最外面的大妈忽然大笑起来,把车外的一群人一一扫过,笑道:“挺有意思啊,你们专门来接我们的么?”她说着一只腿跨出了包面车,后面几个大妈立马像解开了机关,又叽叽喳喳起来。
连翘点点头,让开了一点,右手一抬,笑着说:“这边请。”
大妈们一一下车,郑远和吴婧赶紧上前把他们的行李接过放在准备好的小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