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二姐?置身事外是她的拿手好戏,多半是不会帮忙的。
正说着话,门口伸进来一个圆圆小脑袋,对着吃饭的两人龇牙笑:
“舅啊,我能进来不?”
“进来啊,我拦着你了?”
“这不是怕你以为我来要吃的了!”人不大,还挺会说话。
这是被钟文姝塞了两块饼子的那个孩子,贺尔的大儿子。
贺尔在贺家所有孩子排行老二,大了贺实四岁,快二十八了。
有俩儿子,进来的这个是老大,六岁出头,正是好动的时候。
猫嫌狗厌的年纪,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溜溜达达,这不就溜达来了新婚夫妻这儿。
小家伙得了首肯,脱下鞋子一个用力就上了炕,好奇地看向钟文姝。
钟文姝本来不是特别喜欢小孩,但是自从在东北跟着小领班混了几天,倒是耐心了不少。
眼下孩子看着自己,也颇为好心情道:“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小家伙有些犹豫,似乎还咽了下口水,但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钟文姝也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让贺实收尾。
眼见着就剩下最后半张饼的时候,小家伙下定决心开了口:“舅妈,我能用东西跟你换这半张饼不?”
贺实的筷子没了动作,一挑眉,看向这个没咋接触过的外甥。
小家伙还挺懂,知道这个家谁做主,张口叫的是“舅妈”。
钟文姝来了兴致,还挺好奇这小子要用什么来换:“用什么换,拿出来看看值不值。”
小家伙满脸心疼掏出来两个玻璃珠,递给钟文姝:“舅妈,这个行不?”
理论上当然是不行的,玻璃珠不值钱,至少在钟文姝这儿还不如一颗瓜子。
但情感上,她决定继续问问:“没吃饱?”
小家伙摇摇头:“吃饱了,但是我小弟想知道舅妈烙的饼啥味,我妈说我家跟你家也没啥特别好的关系,不能还要,我就来问问换不换。”
没啥特别好的关系?
虽说确实如此,但是一般也不会有人这么直白告诉还小的孩子。
啧,不愧是冷漠的贺尔。
但是不得不说,小家伙这番话还是极大取悦了钟文姝,于是她小手一挥,表示这买卖她做了。
贺实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得,没得吃了。
不仅如此,他还得找个东西把饼给大外甥装上。
小家伙一半心疼一半开心走了,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又对钟文姝道:
“舅妈,下次我还能用其他东西把玻璃珠换回来不?”
“那得看你用什么东西换了。”只要不白要,不糊弄自己,钟文姝乐得陪这孩子玩。
大树拿着剜肉换来的半张饼子跑回去找小弟,路上遇到了大伯母,对方眼尖看见了大树怀里抱着的油纸包。
兰大嫂眼睛一转,正想开口,就见小家伙小腿倒腾得飞快,跑进了三房的屋子,砰得一关门,愣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兰大嫂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前院的位置,不知在想什么进了自己屋子。
时间还早,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好在家里还有一台收音机。
两人结婚的时候,贺实把四大件都准备齐全了。
自行车本来就有,手表戴在了钟文姝手腕上,缝纫机没啥用就留在了钟家,最后就是这台收音机了。
电视机这时候已经有了,黑白的,但是电视机票很难得,没点身份搞不来。
像贺实这样最底层的小片警,除非立了什么大功。否则还有的熬。
收音机随便调了一个频道,钟文姝画画,和贺实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咱们把小屋的炕盘上吧?”
“咋突然想着盘炕?”贺实把玩钟文姝披散下来的头发,问道。
钟文姝搁下画本,和贺实面对面:
“今儿你还没下班的时候,你大嫂来了,直接就往炕上一坐,看着不太舒服。”
钟家的屋子大,堂屋里是没有炕的,摆着的是足够容纳全家人的桌椅。
钟文姝已经习惯了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
虽说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来都行。
但是吧,总是要来人的,一点隐私没有,还挺不舒服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打他们屋子的主意,管他呢,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一边凉快儿去!
“行,明儿我就找人来整。”
贺实没什么想法,生活宗旨就是姝姝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只是盘一个炕而已,都是小事儿。
“那贺石头,我还想要一个小桌子,也放小屋里,我画画用。还有你上次给我买的蜡笔还能买到不?有几个颜色快没了......”
“行啊,叫声哥哥,什么都给你!”
(●♡◡♡●)
一句话,气氛就暧昧起来了。
不管什么年纪的男人,总是受不了那一句“哥哥”,本来就想当流氓的贺警更是不遑多让。
“你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儿了?合法的,乖,叫声听听......”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炕上的人也咿咿呀呀,还挺搭。
间或也夹杂着什么声音,听不太清。
饱暖思淫欲,有时候可不是个贬义词。
隔壁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见天还没黑,这小两口的窗帘又拉上了,嘴里开始嘟嘟囔囔。
细听就是“不知羞”。
不过这些小夫妻俩并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钟文姝大概也只会笑眯眯问一句:
“跟您有啥关系呢~”
第44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胡闹了大半宿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起晚了。
睡眼朦胧的钟文姝有些恍惚,但看到身边的人还是下意识瞪了过去。
贺实一乐,把人捞过来就亲了一口。
人都没清醒,还知道瞪罪魁祸首,有点可爱。
“你烦不烦!”钟文姝嫌弃地将人推远。
牙都没刷,就来亲她,呕~
贺实轻弹了下小丫头的额头,也不强求,开口道:“起来吧,今天要回家。”
大姑娘嫁人第三天要回娘家看看,这是老一辈的传统。
现在没那么多规矩,回不回的就看个人情况了。
但是钟文姝自认是个传统的好宝宝,她要回家看妈妈。
也没再腻歪,钟文姝收拾的时候,贺实已经下好了一碗面条,卧了三个鸡蛋,贺实自己要吃俩。
两人挣工资两人花,小两口条件真挺好的,没必要省着。
让来让去的也没意思,能吃就多吃点,胃口小就少吃点,没那么多事儿。
吃饭的时候又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两人到了钟家,已经十点多了。
钟母一大早买好菜后,就在院门口等着了,本想着依着小闺女粘自己的性子,七八点就能跑过来。
结果,她菜都买回来俩小时了,小两口还没人影。
红娟女士的那个心啊,拔凉拔凉的。
当然啦,等到小闺女从女婿的后座车座上跳下来,蹦蹦跳跳抱着自己叫“妈妈”的时候,回温了。
“咋才来?”
“起晚了嘿嘿嘿~”
都是过来人,哪里有不懂的。
钟母也不问了,招呼停好车的贺实,三人一起往院子里走。
大嫂王兰如今已经六个多月,肚子不小,有着钟老爷子的面子,上班都是轻松活计。
今天小姑子要回来,干脆就在家帮钟母做菜,见着三人进来,笑着招呼:“姝姝小贺来啦?”
贺实笑着叫了声“大嫂”。
钟文姝的脚步一顿,有些不舒服,还没来得回话,就看见李宝来从东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文姝姐,贺哥回来啦?”
瞧瞧,一字之差,那意思就不一样。
“嫂子。”回了王兰一声,钟文姝转头对李宝来笑了,“耳朵这么灵呢?”
王兰欲言又止,没再说话,反倒是李宝来跟钟文姝聊了起来:
“可不是,不光是我,我妈见你回来肯定也高兴。”
“是嘛,我也可想桂花婶了......”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钟母拍了一下。
啧,李宝来还在这儿呢,一点儿不带掩饰的。
老的闹归闹,不影响小辈之间玩闹。
没人搭理的王兰回了厨房,钟母多看了一眼大儿媳的背影。
结果就是这一眼的功夫,李宝来甩开拐杖就要抖腿给钟文姝看。
血压都要高了。
“你这孩子悠着点,别又伤着。”瞧着李宝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钟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娃娃也真是心大,腿伤着了就好好休息,结果李宝来到好,这大院儿里哪哪都有他。
就像是,生怕腿好了似的。
“嘿嘿,婶子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可不是有数嘛,七月不远了。
说话间,大姐钟文婷抱着女儿也出来了。
钟文姝上前想抱宝宝,但对方很不给面子,头埋在妈妈怀里,看都不看她一眼。
“咦,这才三天不到,就不认识小姨了?”钟文姝撅嘴,偏要去逗小孩。
小玲玲七个多月,很认生,可能昨天还愿意让你抱一抱,今天看都不看你一眼。
当初钟文姝也是用一张红纸才让这娃娃记住自己这个小姨的,好嘛,全废了。
但是姝姝不放弃,坚持逗小孩。
然后,成功把小玲玲逗哭了。
你说说这......
钟文姝跑回钟母身边,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问到:“大果儿呢?”
“你这是惹哭了一个,还想去祸害另一个?”钟母没好气道。
“哪能啊!我这不是没见着人问一问嘛。”
“宝来他小妹说来了批稀罕水果,这不小南想着你爱吃,就带着大果凑热闹去了。”说着,还把小闺女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去。
六月底了,也是不嫌热。
“啥稀罕果子啊?”她这个在供销社上班的都不知道?
“等人回来不就知道了。”钟母抬脚又要进厨房,朝小闺女摆手,“行了,别在这儿磨叽了,进去陪你爷爷说说话。”
老爷子哪里需要钟文姝陪说话,刚刚见着他俩回来,就招呼着贺实下棋了。
钟文姝进堂屋就看见,两人已经摆好了棋盘。
钟文姝也看不懂,就在家里溜溜哒哒。
钟家这边也是小变了模样:
摆在堂屋角落的两张行军床已经没了,显然南北两兄弟已经搬去了耳房。
这也正常,总不能家里有一间房子空着不住人,反倒继续让两个半大小子打地铺吧?
据说北小弟为此还惆怅了许久,这小子嘴馋,每月那五毛钱基本都不剩的,全拿去买吃的了。
这也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毕竟他自己不花,就会被上面的哥姐哄骗走。
如今没了每月的进账,北小弟肉眼可见忧愁了。
钟老爷子心疼孙子,还想自掏腰包给补上,但被钟母拦下了。
说起来北小弟也不小了,今年就要考初中。
钟母每天都愁得不行,要是考不上,这么小的年纪能干什么?
下乡吗?
人家是知识青年下乡,钟母觉得小儿子根本配不上“知识青年”这四个字。
不过这些,暂时不在钟文姝的考虑范围,她和李宝来两个就在中院里侃大山。
“你这腿还要多久才能好?”钟文姝有些手痒,她还挺想在上面画画的,只可惜这是李宝来,不是自家兄弟。
李宝来自然不知道钟文姝在想什么,大咧咧在自己伤腿上敲了敲,没有半分伤心:“怎么也得再有个百八十天吧!”
“玩儿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都已经俩月多了,还要百八十天?你干脆一辈子带着这石膏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宝来十分骄傲,“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可是断了两根骨头,怎么也得养个二百天吧?”
第45章 二选一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宝来腿骨有两处骨折,要休息两百天。
以上是李桂花同志的歪理。
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李家还真挺不要脸的。
李家现在还有两个孩子在家,尤其李宝来还是个gai溜子,知青办的人今年已经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李家。
可谁知道李宝来竟然能把自己腿骨给摔了。
知青办合理怀疑李宝来是故意的,但也没证据,毕竟断是真断了,造不得假。
已经七月初了,月底就要下乡,这李家都没有传出李宝来痊愈的消息。
只是知青办的人也不好糊弄,眼见着时间要到了,就拉着个老医生上了李家的门,美其名曰:
关爱孩子。
好一个关爱孩子,一米八的孩子缩在炕上,伸出那条伤腿,由着医生“上下其手”,像个待宰的肥猪。
李桂花同志站在一边,满脸焦急,跟真的似的。
最后,在李桂花的焦急,知青办的期盼,以及李宝来的笃定中,医生开口下了结论:
断骨处还没长好,不仅如此,因为没有得到好的修养,隐隐还有加重的意思。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李宝来自由行动都是问题,更别提下乡劳动了。
知青办也不能真的为难一个瘸子,只得转头去了下一家。
钟文姝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钟文南正在面临一个艰巨的选择。
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一是安排一个铁饭碗的工作,并且优先分房。
二是下乡或者当兵两年,两年后给个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光荣返城。
选一呢,估计也是进什么厂子,好一点的就是坐办公室,也就那样。
选二吧其实挺好,毕竟工农兵大学诶,好诱人的。
六六年取消高考以后,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就是推荐制度,其中有一点就是得有两年的实践经验。
甭管是什么经验,总之你得有。
当然钟文南初中两年游不算哈。
但是吧,谁也说不准两年后是个什么情况,不管是下乡还是当兵的命运都是未知的。
钟文南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南南,你想去当兵吗?”
姐弟俩蹲在小两口新家,一边看着请来的人盘炕,一边闲聊。
钟文南摇摇头,回答得很坚定:“我不想,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老爷子没了两个儿子,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钟文西去当兵已经是他最后的退让,钟文南他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