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南自己也不想,他没有二堂哥那么宏伟的志向,他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孝顺孙子。
“安稳?你做那些事儿还叫安稳?”
若混鸽子市都算是安稳了,她这个售货员算什么?
话说,她最近请假实在有点多了,也是看在新婚的份上,没人说啥。
毕竟贺实的工作性质摆在那儿,很多事情都要钟文姝来忙。
不过明天开始她也要当一个热爱工作的好同志了。
“你不懂,那是我的爱好,和安稳不冲突。”钟文南老神在在,“我这个人呢,就喜欢钱,我可以不娶媳妇但是不能没钱。”
钟文姝鄙夷地看了眼钟文南,然后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可不是得有钱,原来还不知道,但是成家过日子了,才发现哪哪儿都要钱。
虽说她和贺实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六十左右,算是很可以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结婚的原因,家里什么都缺,今儿添个盆,明儿买个碗的,钱哗啦啦往外流。
还有就是她的画笔什么都也挺烧钱的。
钟文姝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自然也知道柴米油盐并不是小钱。
但是她也没想过跟着钟文南一起混鸽子市,先不说贺实工作摆在那儿,最关键的是她胆儿小。
总不能风险全让钟文南担了,她只收钱吧?
虽然“既要又要还要”听起来真的很舒服。
不过她不找财,财却是要来找她。
等到盘炕的人走了,钟文南见四下没人才开口:
“你手上还有钱不?借我点?”
“成啊,你要多少?”钟文姝说完,又随意嘟囔了句,“最近是咋了,都来借钱......”
虽是嘟囔,但室内安静,钟文南听了个清楚。
啧,他就说,关月的本钱是哪里来的,原来根源在这儿呢。
“二十,下月还你。”
任何事情都是点到为止,说明白反而不好了,钟文南拿了钱摆摆手回家了。
钟文姝关上房门就开始倒腾东西,她也不知道新盘的炕能不能马上用,或者说还有什么要注意,这些等贺实回来问问他。
以后小屋就只用来睡觉和画画,贵重东西也放那里面,平时不让人进去。
外面的大屋就是堂屋,吃饭待客就行。
贺实还搞来一个煤炉子,熬个粥什么的在这儿就行了,钟文姝是真不喜欢跑大厨房被人围观。
越收拾越开心,钟文姝整个人充满了动力。
看吧,人不懒的,只是人在面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为了自己的东西努力哪里会累呢?
贺实也是如此,下班回家看见焕然一新的家,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门都没关,直接揽过钟文姝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响被来看热闹的隔壁老太太看了个正着。
“哎呦,大白天哩!”话是这么说,但这老太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这么盯着他俩瞧。
贺实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被人这么一说,反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那身衣服没穿,况且在自己家里亲一口有证的媳妇,还得避着人?
开玩笑呢!
贺实是不在意了,但是钟文姝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从贺实怀里退出来时候,左脚踩了右脚,差点绊倒。
贺实眼疾手快搂了一下,本来已经分开的人又抱上了。
老太太......
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太太还想再说什么,但想起眼前这年轻男人是个什么身份,到嘴边的话绕了弯变成了:
“我下午见你家人来人往的,像是在盘炕,这是有了?”
还挺会想,他俩结婚才十几天,能有个啥?
站稳的钟文姝想随口敷衍几句,这才反应过来,她压根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于是戳了戳贺实的腰,示意他上。
贺实被戳得一个激灵,看向老太太,要开口的时候发现他也不认识这是谁......
尴尬了不是!
最后小两口愣是没一个人说话,就冲着老太太嘿嘿笑,妄图掩饰尴尬。
老太太最后也没跟着两人说上一句话,还被笑得发毛。
晚上躺在炕上,越想越怪异,硬是将已经睡熟的老头摇醒:
“老头子,你说为啥咱儿子当不上公安,是因为不会嘿嘿笑吗?”
老头子:......
第46章 热闹的七月
钟文南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工作。
街道办很上心,最后钟文南被分到了图书馆,做了个清闲但是无趣的图书管理员。
钟老爷子拍手叫好,说那是个充满文化气息的风水宝地,要钟文南珍惜,不要荒废时光。
面对钟老爷子,钟文南连连保证,会好好工作,抓紧一切学习的时间努力提升自己。
不管老爷子信没信,反正钟文姝是不信,毕竟这娃可是连高中都没考上的人。
“我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去学点什么,比如开车什么的,那样还能多走点地方。”果不其然,钟文南并不满意。
“那要不你和我换?我去图书馆,你来供销社。”钟文姝很羡慕的好不好,多清闲啊,比供销社可好太多了。
“那还是算了,图书馆挺好的。”至少比那些催婚的婶子们要好得多。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七三年七月十号,过完十八岁生日,钟文南成为一名光荣的图书管理员。
为此,钟母还颇为可惜,只是那是侄子自己的选择,她这个二伯母也干涉不了什么,只私下里和钟父感慨了几句:
“工农兵大学啊,也不知道要是小南去了能分到哪个学校。”
“哪个学校都不关咱家的事儿了,人家小南不乐意去。”钟父咂吧咂吧嘴,烟瘾犯了,但因为家里有孕妇硬是把念头压了下去。
“还不是非要什么两年实践,不然咱家都能出来个大学生!”
“你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些,都是大人了。”
“这我还能不知道?就是跟你唠唠。”钟母叹了口气,嘟囔了句,“要是能给小敏整个大学名额就好了。”
钟父没接这话,眉头也皱了皱。
从东北回来以后,钟母就用了老爷子的关系,查了远在沪市的张家。
老友送回来的消息说,张家确实如同张晨说的那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健康的那个儿子已经定亲了。
看起来是挺正常的,但钟母就是不喜欢那个张晨,总觉这个年轻人攻击性太强,满心满眼都是算计。
钟父何尝不担心这个,他没见过妻女口中的张老师,但只要想着看着长大的闺女就要扎根在千里之外,一辈子也见不到几面,就觉得心堵得慌。
烦躁的搓了搓手指,更想抽烟了。
良久,钟父才叹了口气道:“再给二丫头寄一封信问问。”
“行。”
有心无力,大约是这个世上父母最难过的事儿。
都是普通人,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能做的就只有“问问”。
最后这封“问问”的信,是老爷子做主的。
老爷子很直白,让钟母把查到的东西完完全全写下来寄给钟文敏,最后说:
若是喜欢张晨,就过年的时候带回家来看看。
“爸,这是不是太......”钟母不大愿意。
老爷子笑笑,苍老的声音里有故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红娟你做得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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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注定是不会安稳,其他地方不说,附近的几个胡同不知多少年轻人的命运是在七月份发生巨变的。
北小弟实力不行,运气来凑,踩着尾巴考上初中,乐得这孩子抱着胡同口的老槐树狠亲了一口。
也就是刁大嘴不在,不然指不定传出什么事儿去。
李宝来成功躲过了下乡,王家小儿子倒是想效仿李宝来,只是对自己狠不下心,只能下乡。
同样命运的还有贺家最小的儿子,贺伍。
也不知道下乡前断腿断胳膊在这个年头是不是批发的,这贺伍去年也摔断了根骨头。
但是也不能年年断不是,钟文姝还挺好奇贺伍今年打算怎么办。
这不,因为强烈的好奇心,贺家那边一叫吃饭,钟文姝就兴冲冲拉着贺实回了贺家。
结婚一个月,钟文姝没事就要回鹁鸽胡同溜达两圈,但是同一个胡同的贺家还真是没怎么回去过。
这次是贺父叫回家吃饭的。
嫁到下面县城的三姐贺姗没来,太远了。
大树这个崽子见到钟文姝,还笑眯眯叫“舅妈”,别提多甜了。
钟文姝弯腰牵起大树的小手,问道:“弟弟呢?”
“弟弟和爸爸在家~”
贺尔自己都不怎么回贺家,更别提兰家老三了,不来很正常。
今儿要不是贺父叫了,她也不会带大儿子来。
钟文姝不管这些,走在贺实旁边,手里依旧牵着大树,贺大嫂和她大闺女正巧从公厨出来。
见到两人的互动,贺大嫂大女儿往钟文姝那边推:“快,小玉,这是你四婶儿,叫人。”
这个叫小玉的丫头怯生生看了眼钟文姝,没叫人。
“你这孩子,唉,那是你婶儿,又不是坏人。”贺大嫂说着还上手拧了小玉一下。
钟文姝也没啥心里波动,客套开口:“孩子小,认生,正常。”
“还小?这都八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当大人用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贺大哥也下班回来了。
人到齐,就开始吃饭,依旧是没人开口说话,贺母这次也没给钟文姝盛汤。
姝姝发现自己悟出一个道理: 这人呐,甭管啥年纪,新鲜感都挺短的。
还在感慨人性的时候,身旁的人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碗汤,开口道:“小心烫。”
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贺实神态自若,钟文姝抬头正巧和贺母对视,干脆冲着对方嘿嘿一笑。
贺母手里的动作一顿,然后移开目光,又忍不住看了小两口一眼,然后又移开。
又看,又移开......
姝姝觉得,自己还是挺新鲜的。
碗筷是贺大嫂收拾,钟文姝还意思了一下说帮忙。
“不用,四弟妹你坐,我来就行。”贺大嫂也是客气一下,想着钟文姝再说一句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吧,钟文姝是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反正她也是真的不想洗。
贺大嫂嘴巴张合几次,就看见贺实拍拍钟文姝的头,分明就是表扬的意思。
小两口是真没觉得有啥问题,都已经分家了,上门就是客人。
没有让客人动手干活的道理。
若是贺父贺母动手他们自然会接过来,但是贺大嫂就不会,这是两家人。
而且他俩也不是空手来的,没看见那边的小子嘴里含着的是他们带来的糖嘛。
小插曲小插曲,不值一提。
重头戏才是钟文姝想知道的。
等到所有人坐定,贺父抽着烟杆,开了口:
“我和你们妈有点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眼看着日子下乡的日子就要到了,小五这边,你们这些做哥嫂姐姐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能给他找找。”
1973.7-贺家
第47章 缺不缺上门女婿
贺父这个人存在感不高,大家提起他,说的都是忠厚老实,不管事。
贺母那可就褒贬不一了。
有说贺家是她的一言堂,也有说这是个不管儿女家事的。
反正钟文姝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觉得贺母还挺好的。
好在不怎么搭理自己。
至于打孩子什么的,倒是从没见过。
说起来,小时候贺实总是往钟家跑,东西两兄弟说得是:石头的妈妈凶巴巴要打孩子。
结婚后,钟文姝还问过贺实,结果对方一脸诧异道:“你哪儿听来的话?”
天地良心,从小到大,他妈没动过他们兄弟姐妹一根手指头。
“我哥说的啊。”
“哪个哥?”
“俩哥。”
贺实努力回忆,似乎有点印象。
大约就是十岁左右吧,他和大哥打架,毕竟小了好几岁,力气什么的都比不上大哥,自然就只有被人按着打的份儿。
小贺实气不过,去找贺母告状,想让贺母帮着教训大哥。
结果贺母就问问了到底咋回事,然后...
谁也没帮。
气得小贺实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去找东西两兄弟玩了。
钟文西问,是不是他妈打他了。
小贺实还在生气他妈不帮他,也就没否认,谣言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钟文姝点点头,这才对嘛,什么都不管才符合她对婆婆的印象。
长时间相处下来,钟文姝反倒是觉得贺父这个人挺奇怪的。
你说贺家谁做主,表面上自然是贺母,但实际上贺母什么都不管,很多事儿其实都是贺父传达出来的。
而贺父的说什么大事儿总是会用“我跟你们妈商量了......”
就还挺奇怪的。
那样子就还挺像是在用贺母压人的。
最关键的是,贺母从不反驳。
而且一有这样的开头,准保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不,这回张口就让哥姐给最小的弟弟找个工作。
这都什么时候了?七月中了,还有半个月去往各地的新一届知青们就要出发了,现在找工作开玩笑呢?
再说了,要是工作能说找就找,钟家说什么都把钟文敏给弄回来了。
说起敏敏,钟文姝有点心虚,咳咳,新婚生活太快乐了,她都好久没给敏敏写信了......
回去就写!马上写!
现在得看看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最先开口的是贺老大:“爸,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让我们上哪儿去给小五找工作?”
贺大嫂附和:“是啊,爸,我这都在家闲着多久了,要是我有那本事不早就去上班了?”
这是实话,贺老大夫妻俩负担不小,一人工资五个人花,贺大嫂之所以哄着钟文姝,未尝不是有点这意味在里面。
贺父皱起了眉,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才道: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们,可是小五的腿才好,哪里能做得了农活?
我这才舍了老脸问问你们,能找就帮帮你们小弟。
实在不行,我想着你们都是结了婚的人,下乡落不到你们头上,能不能让出个位置先让你们小弟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