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二楼走的时候,钟文姝总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放映员那标志性的大脑门。
很好。
等到钟文姝好不容易站在关家大敞着的门前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接扑进去,好巧不巧撞上了门边的人。
“啊!”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个姑娘双双倒地,有一个更是直接当了肉垫。
听起来就疼。
可不是疼嘛,钟文姝是上面的那个都觉得脑子嗡嗡的,更别提下面的关晴了。
关晴就是关月口里那个改了姓的继妹。
这也是个厉害性子,钟文姝都做好送这人去医院的准备了,结果这人愣是爬了起来,对着钟文姝的头发就抓。
自古以来,女人打架谁先抓住了头发谁就已经打赢了一大半。
钟文姝开始还在躲,毕竟是别人家又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关晴发了狠,似乎是将对关月的愤恨一股脑在钟文姝身上发泄了。
可不是发泄了,那狠劲着实让姝姝震惊。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关月从钟文姝扑进来就愣住了,她正在发脾气呢,硬生生被这么打断了。
但是怒气不出心头不平,她选择加入混战。
后妈打不得,一个腆着脸皮改姓的冒牌货还打不得嘛?
一时间,关家极其热闹。
贺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的小丫头极其狼狈地......
拽着别人的头发。
第59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1973.11--关家
老关同志的后娶进来的这个媳妇,叫赵丽,前夫没了,带了个女儿。
这赵丽甭管哪方面自然比不上关月的亲妈,对上老关同志根本不敢有自己的想法,这情况也就是在小儿子关宇出生以后才好了不少。
眼见着老关同志和恶毒后妈的关系越来越好,再加上冒牌货关晴一口一个“爸”叫得亲切,关月哪里还忍得了。
到底比钟文姝聪明,关月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们更痛。
就好比家里那台缝纫机,赵丽想用,关月是说什么都不让,干脆利落卖了。
吃不吃亏不说,爽了就行。
后来关月高中毕业,有了工作,老关同志自然不会惦记亲闺女的那点钱,但是赵丽惦记啊。
她其实惦记的不是工资,是工作。
鱼和渔,只要不傻都知道要怎么选。
只可惜老关同志不松口,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亲闺女看着关月嫉妒得眼眶发红。
长此以往下来,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深,三天两头就闹别扭。
老关同志从最开始的偏袒,到后来的无动于衷,这一切都被关月看在眼里。
年纪小的时候,争得是父母的疼爱;稍微大些,没有了期待,那就明明白白是利益了。
当然了,关月还没到那地步,从她一口一个“老关同志”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亲爸还是有期盼的。
可是关月觉得,离彻底失去老关同志也不远了。
世界上最硬的风,就是枕头风,更何况风里还带着雨。
老关同志的掌中宝,关宇。
而这一次的闹剧就是一件衣服。
姑娘家有几个不爱美的?见天琢磨的除了多吃一口肉,就是一件新衣裳了。
这关家还挺有钱的,但越有钱的人越低调,老关同志深谙此理。
这年头稍微有点地位的可没有人是傻子,装穷不至于,那太假了,但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家里人天天招摇过市。
但孩子们自己的工资怎么分配,只要不过分,老关同志是不管的。
那关晴成了个临时工后,工资都被赵丽攥在手里,和手里宽裕的关月相比,关晴总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
平时也就算了,今晚看电影,哪个小姑娘不想打扮得好看点?
看着关月穿上的确良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关晴的指甲差点戳破手心。
然后她就开口了,她知道关月不止这一件。
关晴本以为有老关同志在,就算关月再不愿意都要装装的。
关月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和关晴计较,只打算用一句“不给”打发了,可谁知老关同志一句话直接把关月心里那根引线点燃了。
老关同志说:
“不就是一件衣服,也值得你们吵架,月月,你是姐姐,让让妹妹,好好去看个电影,别闹小孩子脾气。”
每一个字都是挂炮上的一个小炮,噼里啪啦,关月的五脏六腑都疼了。
于是就有了钟文姝看到的那一幕:
老关同志带着关宇回了房间不露面,关月和关晴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赵丽这边劝一句那边劝一句。
劝架还是煽风点火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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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员也挺无奈的,他是有工作指标的好不好,今儿这片子还放不放了?
还是得放的,没看那些小孩子已经把他从人群中薅了出来,一个个眼巴巴都盯着呢。
小孩如此,大人就不一样了,哪怕已经坐在了空地上,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
毕竟电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关家那场戏可还新鲜,他们还想看看最后咋解决的呢。
咋解决?
几个小姑娘发生了点口角,就是脾气急了点。
一句话总结:家事。
谁家的兄弟姐妹还没有动手打闹的时候,至于另外一个闺女,那是老关大闺女的朋友,不小心卷进去。
“那闺女挺厉害啊,直接把那关家二闺女按地上了。”
“二打一要是还能输,那就真白活了。”
“这话可不对,我去得早瞧真切了,关家大闺女没啥用,全是那小闺女薅头发可不留情!”
“真?”
“真!”
至此,江湖上再谈及林红娟女士的时候总会带上钟文姝小同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先不说钟母知道这些以后是怎么复杂的心情,单是贺实真的愁死了。
贺实觉得自家这个小丫头身上大概是带着点什么,她不找事,事也要来找她。
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实不知道说什么,关月确实有满腔的话要说。
她看着终于肯露面的老关同志,顾不上手背上被指甲划出的印记带来的痛感,说出的话嘲讽满满:
“您这是终于肯出来了?”
被女儿这么说,再加上外人还在,老关同志面上有些挂不住,张口就想让关月退让:
“月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是一件衣服,我明儿就再给你买一件,有外人在,别叫人看了笑话。”
“这不是您那个外来的贴心闺女先挑的头吗?她要是不张口就要东西,不手欠去拽人头发?能闹成这样?
让外人看您笑话的可不是我,是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宝贝闺女。”
“月月,什么外来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是姐妹,都是一家人。”这话是赵丽说的。
“可别,改了姓还真当自己就是关家人了?就真把关家当自个儿家了?你们现在住这房子可不是他关远志一个人的,有一半是我妈的!”
提起亲妈,关月的眼眶都红了,钟文姝心疼得握住她的手。
做不了什么,就当是点安慰吧。
话越说越深了,贺实知道不能再听下去,先一步开口:
“关同志,你们的家事等会儿再说,咱先论论几个小丫头闹矛盾的事儿。
我是这么想的,您听听。
我刚刚问了姝姝,确实是她先不小心把关晴同志撞倒的。
我们该道歉道歉,该去医院也不耽搁,现在就能去。
但也有一点,撞倒关晴同志并不是故意的,但关晴同志却是故意动手。
而且姝姝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是关晴同志一而再再而三,我们这边才反击的。
这一点我想关月同志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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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实并没有想把事情弄得复杂,他只是在以家属的身份就事论事。
有错咱认,但是受委屈不行,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
赵丽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老关同志一开口显然就没有她说话的地步了。
像老关同志这样的人,万事都以利为先,哪怕涉及孩子,他也会下意识选择最优解决方案。
所以,并没有什么犹豫,老关同志直接开口把事情定义为误会。
误会这个词是真好用,短短两个字足够粉饰所有太平,老关同志也是用这两个字让关晴给钟文姝道了歉。
无所谓原不原谅,贺实只问需不需要带关晴去医院看看伤。
至于为什么不问关月,三个打架的姑娘,就属关月最体面,头发都没怎么乱。
老关同志摆手说不用。
事情到这儿也就算完了,再多的就真是关家的务事儿了。
贺实带着钟文姝绕开在前面空地上坐着的人,等走到没什么人的长街,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过之后,贺实开始给钟文姝整理有些散乱的围巾。
真正冷的时候都还没来,偏这小丫头畏寒得很,每年冬天就属她最早穿上冬装。
想着,贺实最后那一下用了些力,钟文姝伸手就要掐贺实的腰:
“贺石头,你要勒死我啊!”
仗着身高优势,贺实一只手抵着钟文姝的头就把人推远,钟文姝折腾得都出汗了也没碰到贺实的衣角。
天已经黑了,新装的路灯让整条街都显得朦胧。
长长的街,一人跑,一人追。
贺实逗弄着小丫头,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从没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等到钟文姝跑不动了,靠在灯杆子上喘气,贺实的声音响起:
“姝姝,抬头看。”
“看什么,我要累死了。”虽是这么说着,钟文姝还是抬起了头。
猛得一看,被路灯晃花了眼。
等到眼睛适应,她看见被路灯发射的光线了,有点点白色缓缓落下。
落在了贺实的头上。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路灯下的初雪(图片源于网络)
一九七三年初雪的这一天,贺实对钟文姝说:
冲动可以,多管闲事也可以,只要能承担事情的后果。
毕竟有些事做了或许会后悔一时,但不做后悔的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虽说不长,短短几十年,但要是浪费在后悔的情绪里那就太可惜了。
第60章 要是没决定好,那你一定得再想想
钟母最后还是照顾王兰坐完了月子。
钟文姝问过为什么,钟母说:坐月子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儿,而且当初是她亲口答应的事儿,理应做到。
“可是那是之前答应的事儿,现在和之前不一样。”
“行了,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上了?”钟母手里的活不停,嘴上继续,“明年你大哥就能分房了,到时候这俩人搬出去随他们自己怎么过,都跟我和你爸没关系。”
在眼皮子底下住着,日日瞧着,再加上两个孩子都还小,她是真狠不下这个心。
当然也只是对孩子,对上那两个大人,钟母现在笑都很少了。
“明年就能分房了?”
“等消息吧。”
要是单说钟文东夫妻俩本身那是不够格的,毕竟人都还算年轻,再加上这年头住房紧张,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但凡事都有个绝对,不管哪个年代,有关系就注定在别人还在走路的时候多一辆自行车。
总之,别看钟母现在说得模棱两可,但是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钟母的态度显然让钟文东误会了。
他以为钟母还给王兰坐月子,照顾两个小的,就是没跟自己计较。
钟文东心里甚至还有点隐秘的喜悦,这一场母子之间无声的博弈,他赢了。
倒是王兰,隐隐有些不安,对婆婆愈发殷勤,那模样叫李桂花看了都忍不住找钟文婷嘀咕:
“你家大嫂这是吃错药了?”
“瞧婶子您这话说的,我大嫂就是觉得我妈照顾她月子累着了,这不出了月子自然要对我妈好不是?”
李桂花一副“你别忽悠我”的神情:“之前可不是这样啊,婷丫头你给婶子说道说道......”
“妈,中午吃啥啊?”,李桂花话还没说完,李宝来的声音从东屋那边传来。
好事的心情比不上自家宝的肚子,看着李桂花往公厨走,钟文婷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小妹是咋和这李婶子关系那么好的......
这边,李桂花也和跟进来的李宝来说到了钟文姝。
“你红娟婶子三个闺女,我就瞧着那个小的最好,能说得上话。”
“妈您也是,人家文婷姐咋可能逮着人就叨叨自家事儿?您上赶着也不觉得招人烦?”
李桂花抬手就往李宝来身上招呼:“你咋跟你妈说话呢?”
李宝来的腿已经好了,身子一扭,李桂花没打着。
“您那眼睛成天就盯着文南他们家了,您干脆直接结亲家算了!”
“我倒是想,姝姝多好一闺女,你跟着人家屁股后面长大,怎么不知道往自家领?”
“那是我想要就要的?贺哥打小就盯着了。再说了,我又不喜欢钟文姝,还不如她姐呢。”
李桂花手脚麻利,面和好了开始大力揉,听着宝儿的话也顺口接道:
“她姐是挺好的,家里家外一手抓,小玲玲也养得好。”
“文婷姐都比我大多少了?妈您想啥呢?”
李宝来觉得她妈是不是忘记钟家有三个闺女了。
李桂花还真没想起来,实在是胡同的里的孩子太多,离得老远的哪里比得上见天在自己眼前晃的。
也是李宝来这么一说,李桂花才想起还有个钟文敏。
“说起来,我前些时候还听姝姝说,小敏今儿个过年要回来。
也不知道那孩子有对象没,不过多半是有了,年龄也不小了。”
被李家母子念叨的钟文敏已经将过年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像是松子榛子,木耳蘑菇这些当地特产,钟文敏早早就给寄了回去,单是靠她一个人肯定背不动。
而这么一寄走,随身要带的东西就不多了,最重要的就是钱票。
于是,那条尘封已久的妈妈特制内裤又派上了用场。
放了那么久,钟文敏是没有那个勇气直接穿的,将钱票都掏出来,她忍不住把那内裤凑近鼻子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