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不行了,小姐俩干脆坐在地上,对着大姐的肚子开始说话,直到小家伙再也不搭理她们。
“大姐,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啊?”重新端起碗的钟文姝笑眯眯问道。
“儿子吧。”钟文婷摸摸肚子满眼憧憬。
“姐啊,你咋还重男轻女呢,这要不得哦。”钟文姝圆圆的眼睛盛满了不可思议。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话呢。”钟文婷没好气瞪了小妹妹一眼,继续道,“哥哥照顾妹妹,总比姐姐照顾弟弟好。”
钟文姝点点头表示理解。
算起来,大姐钟文婷小时候是跟着上面一个东亲哥一个西堂哥屁股后面长大的,那时候爸妈和爷爷都还在上班,她就被交给了两个哥哥照顾,感情很好。
但是敏姝小姐俩就不一样了,跟上面两个哥哥差了点年纪,不算亲厚,倒是跟同岁的南堂弟玩得好。
至于最小的北亲弟,小了敏姝南三人四岁,还在为能不能考上初中烦恼呢。
所以说,孩子多的家庭,不会单纯因为性别找玩伴,年龄也很重要。
“不管男孩女孩,我应该没有机会看到了。”钟文敏突来的一句话,让刚一脚迈进来的钟文南的另一只脚悬在了半空。
这大约就是钟文姝很讨厌二姐的一点,好好的气氛总是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没了。
“南南,走,陪我去买根冰棍。”待着也不知道改说些什么,钟文姝直接拉着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堂弟要跑。
“我都看见你扔的冰棍棒了,还吃啊?还有,别叫我南南......”
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弟妹,钟大姐叹了口气,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二妹妹道:“没考好?”
“好多题我都不会,会的也不能保证都对,姐,我真的要下乡了。”
她真的很努力了,这两个月废寝忘食地学习,但上了考场还是忍不住手抖,心思也没办法集中,考完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在姝姝面前,她还能稳得住,可是看着姐姐温和的眼神再也绷不住了,也是仗着没人,巴拉巴拉将这几个月的委屈全数倾泻。
钟大姐没有说话,她知道二妹需要一个发泄口。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自己幸运地到了可以领证的年纪,又正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于成海,很大可能也得下乡了。
所以现在,她听着就好。
另一边,蹲在胡同口压根儿没去买冰棍的姐弟俩也在说着考试的事儿。
“我其实本来没底的,但是刚才看见敏敏那样,倒是安心不少。”不是幸灾乐祸,只是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这话让二姐听到,准要跟你急。”钟文南没考上高中,但是是独生子女,下乡政策跟他没关系,安安心心挨到十八就好了。
“急呗,我怕她啊?”说着硬气的话,钟文姝整个人却是蔫蔫的,“但是南南,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不想下乡,但是我也不想二姐下乡......”
钟文南也叹了口气,改蹲为坐,缓了缓麻掉的腿,才开口:“那怎么办,要不然买个工作,要不然就嫁人。”
“对啊南南!嫁人!可以嫁人啊!”钟文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只是还没高兴几秒,钟文南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
“首先,别叫我南南;其次,你没满十八,不到扯证的年纪;最后,有人娶你吗?”
钟文姝刚想说喜欢自己的人可多了,还没来得及,就听见拐角处传来一道男声。
欣喜而急迫:
“有,娶,有人娶,我娶!”
姐弟俩抬头,看见了一身公安制服的男人。
第6章 贺家老四
钟家姐妹谁下乡的话题还没热和多久,钟家小闺女和隔壁胡同的贺家老四处对象要结婚的消息已经强势上位。
大婶们的心情那真是激动又复杂。
复杂呢,那是因为贺家老四贺实二十二未婚,还是他们这一片的小警员,这不是妥妥的女婿人选?
开心呢,自然就是生活太无聊,需要一点调味剂。
在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开篇的三个好事大婶,毕竟这仨还挺有戏份的。
消息最灵通的当属胡同口一号院的刁大嘴,此人以爱好打听家长里短著称。
不仅如此她还喜欢添油加醋发挥想象力说给两个老姐妹听,偏巧人姓刁,这就得了个“刁大嘴”的称号。
二号大婶家住胡同尽头,家里男人和公爹最擅长做竹篾,胡同里的人干脆就叫她“篾子婶”。
三号婶子也是个有故事的,当年隔壁胡同有户人家被打成了you派,抄家的时候这位婶子去凑热闹,也是运气好,捡到了一条金项链交了上去,得了上面几句口头表扬。
这可把婶子高兴坏了,逢人就说她自己品德多么高尚,众人听“金子”也听烦了,干脆直接叫她金婶子,连带着他家男人也成了孩子口中的“金叔叔”。
哪怕他多次强调自己姓“冯”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样三个人凑在一起,有了值得费口水的事儿,能不激动嘛?
当然了,婶子们的激动,钟母是完全体会不到的,她正躲在胡同口听自家的调味剂到底有多浓的味道。
要说这鹁鸽胡同口可真是个好地方,胡同口有一棵百年的老槐树,树枝又粗又大,只要角度找得好就完全看不出树后面还有一个人。
好事三人组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胡同口摘菜聊天,不知道有多少小道消息就这样被她们传了出去。
“到底咋回事啊?”家住尽头,篾子婶抓心挠肝。
刁大嘴清清嗓子,表示她要开始表演了:
“嗐,文南那孩子问他三堂姐要嫁谁,然后贺家老四就冲过来说他娶,要不是在处对象能随口说娶不娶的吗?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家老四得和姝丫头差了五六岁吧?”
“得有,贺小子和她大哥东子是一年的。”金婶子掰着指头算了算,给出了肯定答案。
“我还想着给我小闺女说说亲呢,我闺女比姝丫头大一岁,能领证了。”篾子婶颇有些遗憾。
“得了吧,你那小闺女长得有姝丫头好看吗?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选谁。”
“咋啦咋啦!至少我小闺女有工作,不是吃白饭的闲人。”
听到这话的钟母哪里还坐的住,气势汹汹走过来,张口就骂:
“孙篾子你说这话也好意思,就一个临时工也值得你在这儿逼叨,你小闺女一米五,黑的跟坨碳一样,还有脸和我家姝姝比?”
钟母可不会客气,骂别人闺女什么的她也做得出来。
再说了,是对方先开的口,那还有什么需要留情的呢?
“红娟呐,她篾子婶没别的意思,就是话赶话到这儿了,你别往心里去啊。”金婶子跳出来当和事佬,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知道遮掩遮掩。
“话赶话,赶我家闺女身上去了?闲的你们。”钟母说完也不管好事三人组有什么反应,抬脚就走。
篾子婶张口想还嘴,但想到什么还是压了下去,直到看见钟母拐进了院子才小声嘟囔了句:“你闺女白,看以后嫁了人黑不黑,德行!”
也不怪三人不敢正面得罪钟母,除了有钟老爷子的地位在,还有就是钟母如今在供销社的布料柜台,要是有瑕疵布钟母准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年头什么都要票,尤其是布料值老钱了,所以瑕疵布什么的稀奇得紧,就说这胡同谁不想和钟母打好关系?
再有就是谁家有点红白喜事,也指望着钟父能去给帮帮忙。
胡同口三人觉得没意思各回各家,钟母这边进了自家院子,就看见堂屋里坐着和公爹侃大山的话题人物——贺家老四贺实。
要说贺家给孩子取名字也有意思,五个兄弟姐妹,就简单地从一排到五,简单好记。
也是后来孩子们大了,闹腾着把名字改了,毕竟贺三贺四什么的太难听了。
现在取了谐音分别是“贺一”、“贺尔”、“贺姗”、“贺实”、“贺伍”,二三是闺女,其余是儿子。
这年头孩子多,都是放养的,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就喜欢拉帮结派,而这些帮派里面总有个老大。
当年钟大哥、贺实这些人里面的老大是已经去当兵的钟文西。
别看钟文西不是年岁最大的,但身边可是有两个很能打的帮手——左膀钟文东,右臂贺实。
这三个领头人带着其余的小弟在胡同里窜来窜去,成日招猫逗狗,时不时再找别的“团伙”打上一架,负伤回家那都是常事。
钟老爷子和钟父都觉得男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所以只要不是做了偷鸡摸狗这样有违原则的事儿,那都不是问题。
但是贺家不一样,贺母凶巴巴的会直接打孩子,长此以往,东西两兄弟干脆直接带贺实回家。
就这样,贺实和钟家这几个兄弟姐妹都熟了,甚至处得比自家兄弟还好。
后来,他们这一批孩子长大,工作的工作,当兵的当兵,下乡的下乡,也就这么散了。
也就是贺实和钟大哥都在自家附近上班,多少还能联系,但到底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
“婶子。”贺实见钟母进来,起身打招呼。
"诶,石头来啦。”钟母心绪有些复杂地应了一声。
凭心而论,钟母对于贺实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二十二,大高个儿,小平头,不俊但是硬朗的五官,最关键的是那一身看着就让人心安的制服。
确实是婶子们最喜欢的女婿人选,配小闺女绝对够了。
只是贺母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闺女性子太娇,见天就知道臭美,她这个亲妈有时候都嫌弃,更别提嫁去婆家......
想到这儿,钟母心情更复杂了,满脑子都是小闺女哭唧唧干活的样子,直到贺实起身回家也没从悲伤中走出来。
直到晚上夫妻俩躺在炕上,钟父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问:
“咋了这是?”
第7章 成绩
“还能咋,还不是隔壁胡同贺家那个老四,看上咱小闺女了。”
听这话,钟父的脑子也清醒了:“柿子胡同那个小公安,经常跟着东子回家那个?”
“可不是。”钟母拍了一把钟父的肩膀,继续道,“他爸啊,你说贺实这人成不成?”
抛开心里那点子酸涩,钟父摸着有点发疼的肩膀开口:
“那孩子挺好的,算是踏实,就是年纪比姝姝大了些。”
他想给姝姝找个大两三岁的,那贺家小片警大了五岁呢。
“年纪倒不是问题,年纪大点会疼人,我担心的是贺实他妈。”
“他妈?”钟父对这些不了解,他和老伙伴在一起侃大山可不会谈女人之间的话题,至少一大群老头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只有两三个玩得最好的老家伙就另说了。
“他妈是食品厂的职工,我也没接触过,就是听刁大嘴说那是个厉害的,咱闺女那懒散的性子指定要吃亏。”
“刁大嘴那话你得折半再折半才能信一半,有功夫听她说,不如咱们自己去打听打听。”
钟父其实很想给钟母科普一下她在外的厉害名声,但是想想后果......
算啦,跟自己媳妇计较什么,日子太好了闲得慌吗?
“是得咱自己好好打听打听。”钟母将这事儿放在了心里,然后换了个话题,“那酒我备好了,你抽时间记得把事儿办了,别磨叽。”
“行,我明儿就去找人,说好了,是小敏?”
钟母重重叹了口气,继而道:“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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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钟母还在打听贺实的妈到底什么性子的时候,学校那边的成绩先出来了。
钟文姝的成绩高了钟文敏八分。
一个不算大,但是足以决定命运的分差。
知道成绩以后,钟文敏头一次没有等钟文姝一起回家,而是先一步跑回屋子,将门从里面反锁,任由大姐钟文婷怎么敲都不开。
“姐,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哭腔很明显,隔着门钟文婷听得清清楚楚。
“你先把门打开,姐陪你会儿。”
“不用,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小敏......”话还没说完,钟文婷就被闻讯而来的钟老爷子喊走了。
“婷丫头啊,让小敏一个人待会儿吧。”
“这哪行呢?小敏万一......”也不是钟文婷非要来讨人嫌,实在是她怕二妹想不开寻了短见。
“敏丫头不会,走吧。”人老成精,家里这些孩子的教育他没参与过,但是谁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做爷爷的也是门儿清。
钟文婷还是担心,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听老爷子的话,回了堂屋坐着等人出来。
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钟文姝先一步进了堂屋,藏不住心思的脸上悲喜都有。
“成绩出来了?”钟老爷子问道。
“嗯,我比二姐高了八分。”说这话的时候,钟文姝拼命忍住了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
考完试她就估了分,拿到的分数比预计的低了接近十分,那一瞬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要不是人多她都想嚎啕大哭。
但谁知道,二姐竟然比自己还低了八分。
本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自己更想哭了呢?
钟老爷子知道,那是因为本就站在岔路口的姐妹俩,会因为这八分走上不通的道路,甚至很可能这一辈子都会有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
不,并不是这样,早在下乡名额落在他们家的那一刻,小姐俩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没多少人知道罢了。
而现在这种情况是最好的,一个不公平的结果有了一个公平的过程,那就足够掩人耳目了。
“姝姝啊,这个结果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怪不得任何人。”该怪的人已经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最后,老爷子笑拍了拍小孙女的头,道:“去跟贺家小子说说这个好消息,他可是着急着呢。”
钟文姝努力抿紧不自觉要下垂的嘴角,转身出了堂屋,没理会想叫住自己的李婶子,跑得飞快。
派出所离胡同不远,钟文姝刚到门口,就碰见了一个正要外出的公安。
“钟文姝同志?”齐公安停下脚步,看向跑得脸蛋红红的女孩,“你来找贺警的吧?”
这不是钟文姝第一次来找贺实了,派出所里很多人都认识这个贺实口中的邻家妹妹。
钟文姝气喘吁吁,正想回答,又听到这小公安对里面喊道:
“贺警,你对象来了!”
“诶,不是,我不是他......”钟文姝想解释,就被对方一副“我懂”的表情堵了回去。
说真的,他们还真没处对象。
那天贺实的壮志豪言还没等到钟文姝的回答,就被钟文南毫不客气打断了,然后两个人就没机会再将话题说下去,那些两人处对象的传谣都是被刁大嘴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