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父:“那文姝的工作怎么办?”
贺实深深看了贺父一眼,才道:
“爸,这个我和姝姝商量好了,姝姝毕业的时候会分配工作,供销社的岗位自然是还回去的。”
还回哪里,自然是他丈母娘那儿了。
这无可厚非,总不能自己解了渴,转头就把打水的桶给砸了。
那成什么人了。
“是该这样,但是......”
“但是不是现在,等这个年过完,姝姝和文南的媳妇一起去办手续。”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贺实没让贺父把话说完是给彼此最后的面子。
要是贺父真的直白把话说出来,那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也就真的可以散了。
毕竟,容忍一次是身为子女的孝顺,第二次想都不要想!
贺父显然是懂了,也或许是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之他没有再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只道让小两口有时间多回家来吃饭。
至此,戏剧也算落幕。
这时候,只在最开始发过一言的贺母手边的茶杯又见底了。
钟文姝顺手又想给她续上,只是被贺母伸手拦下了:
“这茶叶泡得够久了,本来的味道都没了,就连品茶的人似乎都忘记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喝下第一口的。”
第132章 话里有话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而说话的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出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反而神态自若把茶杯里的茶叶都倒出来,又从一旁的茶叶罐中取出些新的开始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
钟文姝特意看了看那茶叶罐子,之前来都没见过,今天就像是特意放在这儿似的。
贺母泡完依旧淡定,还颇有兴致对有些泛着傻气的钟文姝道:
“浓茶喝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不过你还年轻,应该没这样的困扰,要不要来点儿?”
钟文姝傻愣愣点点头,等到手里拿上了茶杯才回神问道:“那您不会睡不着吗?”
钟文姝发誓,这句话真的没有说贺母老的意思,就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
好在贺母并不在意,反而难得有耐心解释:“要是以往那肯定是睡不着,不过最近心情不错,入睡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头一次从贺母口里听到“心情不错”这几个字,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只有钟文姝,到底相处不长,再加上因为有贺父的对比,钟文姝还真挺喜欢这个婆婆的。
于是,贺实就看见她媳妇乖乖巧巧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后还咂吧咂吧嘴像是在回味,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他妈说:
“有点苦。”
贺母:“你再多喝两口,有没有感觉到点儿回甘?”
钟文姝又听话喝了一口,没感觉到,那再来一口。
最后,钟文姝喝了三大杯茶水还是没感觉到回甘的味道,反倒是适应了茶水的苦,竟是还觉得有点香。
“适应了苦自然能感觉到回甘,不是要你苦中作乐,是让你啊,记住苦的感觉,然后把他人的苦变成自己的甘。”
钟文姝再一次心情复杂的走出了贺家,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怀里还抱着一个茶叶罐子。
贺实见这人走路都在走神,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少用点力拍了拍钟文姝的脑袋,让她回过神。
钟文姝:“贺石头,你觉没觉得妈是话里有话?”
贺实当然也察觉到了。
没办法,活了二十多年,他妈说得话实在是少,偶尔来那么一点儿长句子,可不是都记得牢牢的。
但是贺实和钟文姝一样,只抓住点眉头,其余的一概不知。
“不过这茶叶罐子真好看,我之前咋没见妈拿出来过呢?”何止是没拿出来,就连见贺母喝茶的次数都少。
贺实闻言,伸手拿过那茶叶罐子仔细瞧了瞧,还给钟文姝的时候道:“我也没见过。”
“连你都没见过啊!”钟文姝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都亮了。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走着走着,人都开始蹦跳起来了。
钟文姝往前快走了几步,转身倒着走,边走边说:
“妈果然最喜欢的就是我!你们谁也没见过的茶叶罐子都给我了,而且我还喝了妈泡的茶,你没喝过吧?”
特别嘚瑟。
贺实很配合摇摇头,钟文姝更开心了。
钟文姝也是被爸妈宠着长大的,不会因为一杯茶就感动到剖开真心。
对贺实说的话固然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发现一个人冷漠对待所有人,但唯独对你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姑且算是被偏爱的感觉吧。
这谁能抗拒得了呢?
越想越嘚瑟,最后的结果就是已经是深夜了,钟文姝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你还兴奋呢?”
钟文姝手动帮贺实闭上眼睛:“不是兴奋,是那茶真的太浓了,我睡不着!”
嗯,理由很充分,不过贺实听不到了,在媳妇帮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钟文姝见状,怕在把他吵醒,不敢再乱动,但又是真的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起身去了客厅。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钟文姝突然很想画画。
说干就干,窗边就是她的画架,铅笔都是备好的。
有了灵感,进入状态是很快的。
钟文姝也没开灯,就着月光,依着感觉,室内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接触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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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实起来,钟文姝还躺在他身边睡着,眼见着时间还早,贺实也没急着叫她。
轻手轻脚去了客厅,扭头就看见了窗边的画架。
贺实想起了他昨晚上隐约听见的声音,心里有了点儿猜测。
果然,走近一看,那画纸上赫然就是低眉泡茶的贺母。
方桌上,摆着两个茶杯,上了年纪的妇人手正放在一个茶杯上;花枝的边缘还有一只手,看那样子应该是想要去拿另一个茶杯。
远处,还有个虚化的茶叶罐子,想来就是他媳妇昨晚抱了一路的那个。
可能是光线的原因,线条比起以往要粗糙很多,但难得贺实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作画人在创作时候是带着欣赏的。
要是他妈看到,应该会喜欢。
贺实脑海里莫名就有这个想法。
事实也真是如此,当天晚上吃过饭,钟文姝在询问过贺实的意见,得到对方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反馈后,乐颠颠跑回了柿子胡同。
贺家一大家子都在,钟文姝打过招呼后直奔依旧在喝茶的婆婆,邀功似的打开那张画纸送到了贺母眼前。
因为距离太近,贺母眼睛一开始聚不了焦,待看清画上的内容后,竟然久久没能回神。
就在钟文姝忍不住想喊她一声的时候,贺母率先开口问道:“这幅画能给我吗?”
那当然是可以了,钟文姝乐呵呵应了。
“我也不白要你的,你跟我来。”说着,贺母就先一步进了里屋。
钟文姝毫不犹豫跟上去,徒留贺实一人面对剩下人询问的眼光。
贺警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里屋,贺母当着钟文姝的面拿出衣柜里的一个小盒子,然后把脖子上挂着的绳子摘了下来。
也不知道按了个什么开关,那个小吊坠竟然出来个钥匙。
钥匙插进盒子上的孔心,轻轻一扭,开了。
第133章 玉马
好奇心驱使,再加上贺母没有阻拦的意思,钟文姝凑近往盒子里瞧了瞧。
盒子里是几个玉质的小玩意儿,钟文姝不懂这些,分不清好坏,但想来能被贺母珍藏着必然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贺母边摸着那些小玩意儿,自顾自开口:
“这些是家里长辈留下的,不值什么钱,就图个新鲜。”说着,转头看向钟文姝,问道,“属相是什么?”
“我是腊月生的,属马。”
贺母没再说话,低头从那堆小玩意中拿出一个,手指微动摩挲了几下,然后又从另一处拿出一条红绳,穿过玉马最上面的小孔,手脚麻利打了个结,抬眸递给钟文姝。
钟文姝没推辞,接过就直接戴在了脖子上。
贺母看着她的动作,透过眼前人思绪飘远,大约想起的是美事,嘴角都微微挂上了笑。
钟文姝见状也没催促,低头瞧着这精巧的玉马。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贺母才回神说了句:
“戴不戴随你,戴的话放在衣领下面,轻易别让人瞧见。”
说完,又把箱子锁好放回了原位。
钟文姝很是乖巧听话照做,然后甜甜道谢。
“我很喜欢你的画。”
钟文姝的眼睛亮了,她就喜欢听人夸自己:“那妈,我以后经常画好给您送来呀!”
贺母下意识想拒绝,但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变成了微微点头。
等出了里屋,钟文姝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和堂屋里的低沉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脚步一顿,到底收敛了点儿。
一同出来的贺母依旧是万事不关己的样子,没看欲言又止的贺父,只对钟文姝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钟文姝还没说话,一直等着的贺大嫂先开了口:“诶,那我送送你们。”
小两口对视一眼也没拒绝,笑着和屋里人打了招呼就一起往院门口走去。
等到出了胡同,贺大嫂果然按耐不住开始打听:“文姝啊,咱妈给了你什么啊?”
话一落,像是找补般又道:“文姝你别误会,嫂子我就是好奇,你也知道咱妈的性子...难得你讨咱妈喜欢...”
钟文姝打断贺大嫂的话,特别认真纠正:“大嫂,我觉得妈的性子挺好的,你这么说,要是让人听到传进妈的耳朵里,她得多难受啊!”
贺大嫂一噎,她觉得这个四弟妹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干笑两声,贼尴尬开口:“我就是嘴快了,不是那个意思。”
钟文姝点头:“我知道,但是大嫂你得注意了,我不多想别人可不一定,下次可别这样了啊!”
“我指定不会。”
“那大嫂,我们就先走了啊,你也快回去吧!”
“大嫂,回吧。”
贺大嫂看着这俩人走远,脸上的笑那真是挂不住了,想问的话没得到答案不说,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正想着,就见她这个四弟妹脚步一顿,转身又朝自己小跑过来。
这是要跟自己说小秘密?刚刚是因为四弟在这儿不好说?
贺大嫂眼睛亮了。
只可惜亮了不过三秒,贺大嫂就看见眼前人小嘴叭叭,又开始了:
“大嫂,你平日听那些街坊邻居侃大山,要是说到咱妈你得说两句啊,咱妈多好的人,不能被人误解了不是?诶大嫂!你干啥这副表情?是不是也跟着一起说咱妈了?”
贺大嫂慌忙摇头,生怕被误会。
她不敢说一句都没说过,但能保证没主动说过。
钟文姝不管这是什么意思,继续“苦口婆心”:
“大嫂你想想,你那些小姐妹的婆婆是什么样的?咱们的婆婆是什么样的?”
贺大嫂顺着钟文姝的思路想了想。
小姐妹的婆婆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男人和孙子吃,媳妇和孙女基本没份;但她婆婆一视同仁。
小姐妹的婆婆指使她们干这干那,恨不得月子都不给坐;但她婆婆除了摆脸色,也没其他事儿,而且婆婆对全家都摆脸色。
小姐妹的婆婆还会在外面说媳妇不好;但她婆婆从没在外说过她半分不是。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想着想着,贺大嫂突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人的。
也不执着婆婆给了弟妹什么,当即转身就回了自家,看见坐在堂屋里的婆婆,满心真诚开口:
“妈!我给您洗脚吧!”
贺母手里的茶杯险些没能拿住,怪异看了眼突然发疯的大儿媳,又想到那丫头应该没走远。
也不知道这是说了些啥。
脑子里想着这些,贺母的动作也没停,拿上茶杯就要起身回屋。
“妈!妈!”贺大嫂正是感情充沛的时候。
“砰!”里屋门关了。
贺大嫂被关门声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给了想自己一巴掌。
被媳妇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贺老大瞳孔地震,满脸震惊。
贺大嫂:姥姥的!
而深藏功与名的钟文姝一到家就迫不及待给贺实看脖子上的玉马。
贺实把红绳从媳妇脖子上取下来,把那玉马放在手心里仔细瞧。
钟文姝不明所以:“咋啦?”
贺实摇摇头,又给她戴回去,才道:“我就是觉得挺熟悉。”
是真熟悉,贺实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那你可能看见的是其他几个吧,我今儿在那小箱子里面还看见挺多的。”钟文姝把绳子收进衣领里面,随意回道。
这么一说,贺实想起来了。
约莫就是七八岁的年纪,他和三姐贺姗无意中撞见过贺母摆弄那个小箱子。
贺姗想要那个玉猪,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了,只是贺母说什么也不给。
为此,贺姗还哭了挺久。
后来形势变化,也没人敢再提这事儿,渐渐得也就忘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他媳妇身上瞧见。
钟文姝眼睛微微瞪大,突然想到了刘老太太在世时候无意漏出来的那句话:
“就连你那个婆婆的妈,我都......”
都什么?
第134章 《我最爱的妹妹》
很少有人在面对一件已经摸到一点眉头的事儿后会不好奇。
像这小两口,顺着玉马说了挺多事儿,钟文姝也没瞒着刘老太太的话。
但最后,两人谁也没说出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贺实怕她媳妇哪天嘴一个秃噜就说出去了,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钟文姝更是如此。
而且有些事情,不必过于探究,知道多了没什么益处,知道少了反而更快乐。
就这么快乐着,马年到了。
在贺家守完岁回了自个儿的小家,钟文姝就收到了贺实送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