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搭在桌子边缘,长指懒洋洋地垂下来,他好像许久没有如此开心与放松了。
南星偶然抬头一瞥,看到男人温柔愉悦的神色,心底像被□□熊的蜂蜜棒蹭了一道。
看他开心,她似乎也会跟着开心。
别扭、傻气,却也是跟着笑。
不远处,杜若瞥见槐树下的这一幕,苍老浑浊的眼眸眯了眯。
宋京墨变了很多。
这孩子之前端着副温和得体的面具,看似对人人都温和,实际上对人人都疏离。
那时候的宋京墨像是陶瓷包裹的小人儿,外表乖巧华丽,内心却是一潭死水。
直到遇见南家的小丫头。
原本腐朽的枯木缓慢长出了心脏,竟然也渐渐绵延生长出血肉来。
活生生长成了真实、温热的人。
到如今,这孩子竟然也能如此真实笑出来,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
爱竟也让悬崖变平底,生出森林。
枯木也逢春。
杜若背着手离开了。
不知何时,他的脊背也佝偻了,腿脚也不灵便了。
那么,就让他这把老骨头再任性最后一把。
杜若想到宋末让人差来的问信。
他虽然照顾宋京墨,但一直都是宋末的眼线。
宋末书信中提及了住在嵩屿的那个小丫头,显然也对南星起了疑心。
杜若笑了笑,笑声苍老。
老头儿取了毛笔沾了墨汁,在回信上慢悠悠地写着,将南星的身份与疑点隐藏了去,只以“好友家来借住的小丫头”代称。
他这把老骨头,能遮蔽一时的风雨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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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花千蕊带来的肥蟹南星就干了三大盘,吃得眼冒精光嘴角流油。
虽然她很不爽花千蕊故意为难她,但是这做饭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后遗症就是吃得太撑。
南星回房间在竹椅上瘫坐了半晌,还是撑得慌。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惦记上宋京墨的药匣子了。
上次吃撑了,吃了宋京墨给的糖丸儿就不难受了。
她记得那种白色的小糖丸儿是病秧子从柜顶的一个药匣子里拿出来的。
放得那么高,宝贝得很。
南星眼珠子转了转,反正她都记住位置了,悄悄地借用一颗应该不过分吧?
夜色拢上黄昏,柳树梢摇曳婆娑。
药堂熄了灯,此时没人。
南星熟门熟路偷摸进去,没敢开灯。
待视觉适应了黑暗,她抬头一瞄,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
果然还搁在上面。
她搬了凳子,登梯上高地伸手去够。
正在这时——
药堂门忽地被人推开。
南星慌了神,扭头去看,满眼惊慌,脚下不稳,连人带凳子直戳戳地栽下来。
宋京墨给金丝雀换过水之后回房想起南星一人解决了几大盆螃蟹,吃得比平时都多,睡觉前怕她撑得难受,寻思着拿点健胃消食的药给人送过去。
哪料到,进了药堂就看到某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在拿药。
他也愣了一瞬,眼见着人受了惊吓摔栽下来。
没空思考,宋京墨几大步上前,抬腿止住着往下倒的凳子,伸臂一捞将下坠地人搂进怀里。
坠下来的力道不小,将他也冲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木质柜台的边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人倒下去的同时没忘了护着怀里的南星,手掌垫在南星后脑勺处,将人摁在怀里,护了个结实。
柜台也被撞翻,“叮铃咣当”一地乱响,鸡飞狗跳。
南星闯了祸,被吓得够呛,听见宋京墨撞到了的闷哼声,又担心又慌乱,被人护在怀里跌在地上时她拼命地支棱着脑袋去关心他撞到哪儿了,哪里顾得上后脑勺上摁住她的手。
这么一摁,一跌,她控住不住重心,一头撞进他怀里。
不对,不是怀。
唇瓣抵上薄凉的温暖。
不对!!!
她猛地瞪大眼,撞进他漆黑的眼瞳中。
男人眼眸里的温和压低了一度,变得深邃不见底,潋滟凉薄,尽是人间无数春,却也道不尽惊艳徐徐。
南星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整个人傻掉了般,一动不动。
她眼角还有刚刚吓得滚落的泪珠,要落不落,那么漂亮的杏眸,好不可怜。
宋京墨扣紧在她后脑勺处手指缓慢地抚过她耳边细碎凌乱地发,安抚小猫一样轻柔着,随即落在她眼角,弯曲地指腹蹭去泪痕,再辗转到她的下巴。
她的脸被他轻轻抬起,宋京墨眼眸幽深不见底,像是骤然打破的伪装在这黑暗里恣意漫涌。
送都送到跟前了,他岂有不尝的道理。
他抬着她的下巴,缓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接,攻城略池,搅弄涎水至哀鸣呜咽。
滚烫相触,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太烫了,太近了,好像要被吃掉。
穿肠破肚,撕心裂肺,无论光和影,都被人毫不嫌弃当宝贝一样甘之如饴,融化吞进去。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情窦初开,还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已经被这一通胡搅扒乱折腾地呆了,被人这么强抵着亲,眼神懵懂又无措,被吓傻了般,连挣扎都忘记了,净生生让人占尽了便宜,肆无忌惮,尝尽甜头。
黑暗里蛰伏许久的小狼崽,也,终于碰到了他的月光,
风花雪月,一生平仄乍起也归惊鸿。
万寨春光,千户明月,照不尽的春日与昭昭。
第29章
呼吸被夺走, 心跳被攫取。
直到他的唇瓣离开,又再度抵死缠绵上来。
南星才颤抖着找回神智,用力咬在他舌尖上, 血腥味弥漫,男人对疼痛却恍若不察般, 将两人唇齿间的涎水丝丝缕缕侵为己有, 才意犹未尽地就给她喘息的空间。
一切都太熟悉了, 熟悉得过分。
回忆像是春光流水般倒灌。
凌冽的风,仰天长啸的狼群, 少年黑色的高马尾恣意狂妄, 唇齿间交缠的橘子糖甜腻。
遗失了许久的记忆海水倒灌般。
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他就.......
南星再也不敢想下去, 脑子里一团糨糊, 她咬着下唇,又慌又怕, 偏偏不敢哭出声来,想挣脱, 手腕和细腰被身下的宋京墨箍得死紧。
在黑暗里那双素来温和的桃花眸卸了伪装,熠熠生辉, 盯着她, 盯得滚烫,仿佛那些便宜占得不尽兴, 像是能将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南星脸涨得通红,几乎要烧起来般,她瞪他:“你放手。”
“不放。”
“你——”她嘴唇翕动半晌,破罐子破摔, “你混蛋!”
“嗯。”
“流氓!”
“嗯,我是。”
他的眼神太温柔, 好像她说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她想做什么他都甘愿放手让她来做。
那些被遮掩的,久久压抑下的情绪浮上水面来,一丝丝,一缕缕,融进他柔和清隽的眼眸中。
“你你你........”她一口气上不来下不起,竟憋出了哭腔。
“乖乖,别哭。”男人清隽嗓音变得暗哑低沉。
这个称呼,他头一遭这样叫她。
温柔的好像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给她摘下来。
把人欺负哭的是他,让她忘记之前事情是他,温声细语哄得偏偏也是他。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每回她都辩解不过他,她更羞赧,嘴里嚷嚷着:“谁哭了!”就手脚并用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好,我哭,是我哭。”宋京墨被她这副嘴硬又要强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只得抱着人搂结实站起来,连哄带骗得。
他倒是不管不顾彻底捅破了这窗户纸。
难得的温存,恨不得抱一会儿,再多抱一会儿,抱到天长地久有时尽也不松开了。
南星几度挣脱不开,想跑跑不掉,骂又骂不过,打还打不过,哭又绷着,她简直要委屈死了,杏眸红得像兔子。
两人正僵持着,药堂的门轰然被人再度推开。
药堂里那动静大到忽略不了,杜若急急地赶过来时跑得鞋子丢了一只,花千蕊也被这动静吵醒,只披了件外套就跟过来了,小黎一脸担忧紧随其后。
众人气喘吁吁地感到药堂,推开门摁亮灯就往里闯。
南星尖叫了声,惊得仓皇无措,像只慌不择路落水又被捞上来的猫咪,初到人类世界被吓得尾巴尖的毛都倒竖起来不知道往哪里跑的迷糊样儿。
怎么有人能这么可爱。
又嚣张,胆子又小。
宋京墨唇角翘了下,欣赏够了,才颇为好心在众人进来的前一秒将人带进怀里,摁住,挡结实了,才慢条斯理抬眸看上进来的众人。
药堂里灯光大亮,男人倚靠着墙,墨色的长发散落至腰际,他只穿了件极薄的衬衫,面料是绸缎质地,柔软温和,怀里却埋了颗小脑袋。
这他妈是搂了个女人啊!
杜若愣了一拍。
花千蕊惊愕地忘记了说话。
小黎更是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宋京墨单手搂着只及胸口的小姑娘,漆黑的桃花眸斜着瞥过来,深邃暗沉到几乎将人吞噬进去。
袒护地意味不言而喻。
杜若立刻反应过来,眯着老花眼自言自语:“哎呦,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奶奶明天考研,我还得骑车送她老人家,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了出去了。
“........”
丢下花千蕊和小黎原地风中凌乱。
不是,你们嵩屿人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吗?
花千蕊刚刚回神,对上男人称不上和善的眸光,轻咳两声,柔弱一笑:“既然没什么事儿,我也去睡了。”说完拽着小黎离开了。
药堂灯光温暖柔和。
宋京墨低头看着揪着自己衣襟头埋得极深的小姑娘,轻笑:“长庚,人都走完了,还不出来?”
丢都丢得是他的人,她害羞得倒是不要不要的。
南星鼻子里哼出一声,猛地一抬头,额前的发丝凌乱,活像是进了鸡窝滚了圈儿。
她道谢也未,都不搭理男人眼中的戏谑,突然发力,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身跑了出去。
独留他一人在空荡荡的药堂。
宋京墨笑了声,无奈看了看眼鞋尖被踩脏得灰印子,满地狼藉,她倒是溜得快。
南星一路横冲直撞跑回屋子,将屋门反锁上,后背抵在门上,心跳快如擂鼓。
这是怎么了?好像一瞬间全部都变了。
她腿发软,再也控制不住顺着门背滑落。
走廊外响起脚步声,随即她的房间门被敲响。
南星猛地支棱起耳朵来:“谁?”
“是我。”男人平静嗓音波澜不惊响起。
南星不说话了。
察觉到她一声不吭的抗拒,宋京墨开口:“是不是晚上吃得太多了胃不舒服?我给你拿了助消化的药,你开门,我把药给你就走。”
南星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她药没拿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都什么呀?
她委屈极了,吸了下鼻子,什么风度翩翩温柔平和,都是装得!
屋里的人不答话,宋京墨将手里的药放在窗台上,嗓音温柔:“那我给你放窗台了,我走了你再出来拿,好不好?”
“晚上吃得太多就睡的话对胃不好,长庚听话。”
他说完,竟然真的转身就走了,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
南星支棱着耳朵听了一阵,她胃里本来就难受,又受了惊吓闹了这么一出,抽噎得难受。
听了一阵儿发觉外面没响动了,她才撑着颤颤巍巍的腿将门打开一道缝儿,窗台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药。
南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猛地要关门,旁边早就伺机等待的男人手掌更快一步,落在半开的门上,猛地将门全部拽开。
没防备的南星惊叫了一声,手腕他拽住一并进了屋子,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如流水。
南星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嘴就骂:“宋京墨你个骗子!”
她拿了床上的枕头,被子,所有能拽的东西一股脑儿砸向他。
宋京墨微侧了下脸,没把这点力道放在眼里,不挡不躲,步步逼近,带着商量的语气:“长庚,先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