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学弟。”宋京墨平淡开口了,冲陆言点点头,嗓音带着低磁的隽雅。
“我想,我们的关系到不了互称师兄弟的地步吧,宋董。”陆言最后两个人咬得用力,丹凤眼眯起来,气势迫人,“我长话短说,她就算现在暂时脱离了万隆,以后也会回来,宋董最好别操些没用的心在我们万隆律师身上。”
“哦?”宋京墨眼尾放松地舒展,在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我怎么听说,万隆在最后关头把人放弃了,矛头现在直指南律师本人,这似乎不是你口中的,暂时脱离。”
他长指垂落,眼皮懒散垂下来,手指放松整理了下领带,唇角弯着,“原来,万隆对待自己律所律师的态度,就是如此,牺牲个人,保全律所利益。恕我直言,对于这种律所,我想她没有再回去的必要,卓正律师团的大门随时向她敞开。”
万隆虽然在北城名声声望很高,但全是靠着各种民事刑事案子胜诉摞起来的,民事居多,工资也和律所收入挂钩。
但卓正律师团是个人签约到卓正旗下,只为卓正打官司工作,空余休假时间多,背靠大山,工资更是高出普通律所几个等级,胜诉后还有单独的项目奖金。可以说,就算这一个月一起官司没打,照样拿铁打的天价工资,而且几乎惹不上黏糊糊烂摊子一样的民事纠纷。
两者对比,立竿见影。
陆言眉眼沉沉地压了下来,气氛狠戾低压到旁边的打印文件的员工远远看见,愣是绕了个楼层去打印室。
宋京墨若有似无笑了下,垂下的手抄进口袋里,“我的未婚妻,劳烦学弟费心了,慢走不送。”
说完,打算绕开陆言离开,经过陆言身边时,他却突然发力,一把揪住宋京墨领口将人拖拽着抵在玻璃墙上,脊背撞在上面发出闷响声。
“你说什么踏马再说一遍?”陆言扯着唇角,紧绷着下颌线,单手用力,“她不是什么你们有钱人家想娶就娶玩玩的对象,你特么敢对她下手试试?”
宋京墨整个人被他大力掼在墙上,领带勒紧束缚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他清淡的俊颜却处惊不变,只是微微咳嗽了两声,唇角低而缓慢地掀起,“第一,这里有摄像头,我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录像放到网络上,让你身败名裂。”
“第二,”宋京墨清润风雪般的眼眸压低,一暗,出手快如风,以绵劲克钢,一掌风震在陆言的手腕处,将人震得偏了偏。
陆言手掌一麻,松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口气。
“看不惯我,打架切磋可以,我随时奉陪,只是别弄坏了她送我的领夹。”
没想到这看着文弱清雅的人出手这么刁钻狠戾,陆言倒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听到宋京墨紧接着的这句,眼神变了变落在男人胸口处。
dory限定刺绣青灰色的领带上,別着枚极小的银色领带夹,极其普通的款式,只不过上面,镶嵌了枚被透明水晶熔铸包裹的深蓝色小星星,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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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接到陆言电话时,刚从委托人家里出来,高雪父母之前也是做老师的,住的老小区,楼下各种小吃店烧饼果子白吉馍炸串摊子像撞色的方块,参差繁华。
她刚买了炸鸡柳,在一个手机贴膜小店等着师傅给新手机贴膜,电话打了过来,她刚咬了一口,烫地吸溜着气杵在柜台旁看着师傅给贴膜。
“小姑娘,电话来了,帮你接了撒?”师傅。
南星嘴里咀嚼着炸鸡柳,刚想说“别”,嘴里被鸡柳占着地方,张不开嘴,眼睁睁看着贴膜师傅“好心”“干脆利索”地给她接通了电话。
——来电显示:陆言
不是,您怎么就这么好心呢?
手这么快的是吧?
真不愧是贴膜的,这手咋这么快呢?
她几乎欲哭无泪,嘴里的炸鸡柳都不香了。
她现在网上被骂得体无完肤,完全就是个“贪财只知道拿钱的黑心律师”,现在真是最怕和万隆的任何人联系,丢脸。
“喂,南星?”那头男人出声。
南星一个激灵,那会儿被军训的阴影又来了,不自觉站直,立正,小声叫了声:“陆学长。”
陆言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放任学生们折腾,但是但凡有人越过他的雷池,那不分亲友,狠狠地罚,按照张静瑶的话来说,心情好随便,心情不好大男子主义严重,不过人不坏。
此时正值下班的点儿,来修手机的人不少,几个中年男人凑在一起大大咧咧地嚷着聊天,一个妇女接了刚放学的孩子来店里买点读机,叽叽喳喳聒噪地很。
师傅一边贴膜,一边挪过去给客人开了玻璃柜子门,让他们自己挑着。
他这一挪,南星也只能欲哭无泪跟着挪,心里祈祷陆言快点挂这电话。
“你在哪儿?”那头陆言显然也听到这边儿的声音了,问。
“我在店里贴手机膜。”
“贴着手机膜接电话?”那头有些不可置信。
师傅有挪了回去,南星跟只寻着肉骨头的小狗儿似得,只能再跟着过去,半个身子挂在柜台上,踮着脚,恨不得离手机再近点儿。
此情此景,就踏马差哪个碗了,她现在这落魄情境,挺像是拿碗追着人乞讨的乞丐了。
不,应该说距离乞丐,还差一场官司。
官司打完,名声臭名远扬,收拾包袱回桥洞底下去。
南星正自嘲着,却感觉身后一直被人推挤似得,明明店里不大却绝不至于挤。
她往前挪了挪,胸口都顶到柜子上了,后面那人还依旧恬不知耻故意任性妄为地往前蹭,蹭得南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攥紧了拳头,猛地一个转身,正对上身后中年男人油腻的脸,还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下半身又下意识地往前蹭了蹭。
“你爷爷的蛋的!下半身管不住就出去拉客人,别隔老娘这发.骚.”
她嗓门极其大,完全没压着,店里周围的人纷纷惊愕地看过来。
那油腻中年男更是变脸一样,一副不可置信地受害人眼神看她。
南星看见他还有脸赖这儿不走,这几天挤压地火儿全爆发出来了:“瞪你爷爷呢瞪!再看姑奶奶开得就是你下面的口儿,死菊花!”
那头的陆言:“.......”
店里一阵寂静,随后,电话那边响起男人轻咳声。
南星这才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怒发冲冠时,电话还在通着.......
在通着!!!!!!
良久地寂静,她才小心翼翼伏趴在柜台上,狂打手势做口型让贴膜师傅挂电话。
结果师傅眼皮子抬了下,“着急啊小姑娘?马上好。”
南星:........
南星:bushi
不是啊!!!!!
“南星。”那头的陆言又重复了遍她的名字。
“哎哎哎,小的在。”她痛苦地狗腿微笑。
“开庭时间定了?”
“下周二。”
那边沉默良久,才回:“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去?这是我问你的最后一次。”
店里又来了人,周遭聒噪喧嚣,南星心沉了一下,她听到自己不假思索回道:“想好了,我要去。”
陆言低沉下了结论,“你刚踏入这行,仅仅以为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能扭转乾坤吗?你知道口碑声望对一个律师来说有多重要吗?很多事情,即便你尽了全力,也未必能换取成功。”
“可是,知道未必能成功,就不去做这件事吗?”耳边是小孩嬉笑的打闹声,妇女同师傅调价还价的聒噪,南星接了贴好膜的手机,放在耳边。
少女落字清脆,周围一切像是格格不入被屏蔽掉的杂音,只能听到她清晰的声音。
像无数颗珍珠坠落,涌动入海洋。
电话那头长长叹息了声。
“南星,我不想让你涉险出风头,我只想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我知道你和师父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谢谢你和师父的好意。”
从店里出来时,天色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炒菜的香气,街角的烙饼摊子前排了长队。
她忽然想起嵩屿的黄昏,没有如此喧嚣,夏天傍晚的时候,她总喜欢端着碗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吃饭,凉快,还有槐花的香气。
但是她饭量大,每次都要端着碗回去夹菜,到后来,不知道谁提了嘴外面凉快,每次吃晚饭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了。
她忽然无比怀念在嵩屿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仿佛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还有些,想念......那个人。
南星站在巷尾,看着渐次亮起的路灯,喧嚣又归于平静,似乎人人都有家可回,而她站在这里,孤零零的。
没忍住,鼻头一酸。
放在之前,这是少有的情绪。
南星拿出手机,在微信列表里翻出那只小鲸鱼头像,点开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他问她到家了吗?
之后是冗长的空白。
她手指颤了一下,胸口心跳强烈,不受控制点开语音通话,犹豫再三,手指悬在那个按钮上,要落不落。
不是啊,南小星,你现在打过去算什么?
渣女吗?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正准备放弃,旁边路过只流浪狗,迈着悠闲的小碎步洋洋自得走到南星面前,眯眼瞅了她□□处一眼,然后自信地翘起后腿儿露出自己的比她大的家伙,冲着垃圾桶就是一泡。
南星:........
现在就这么落魄吗?狗都看不起她。
“艹!”她骂了句,没注意到悬着的手指摁了下去。
他用的还是默认的微信铃声,一声一声,急促像是雨点往下落。
南星正和那狗大眼瞪小眼,压根没注意到铃声忽然中断,“嘟”地一声,被接通。
与此同时,少女张扬明媚的声线随之落下,她冲那狗挑衅地竖了中指:“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把你的小鸡.鸡.切了清蒸,害怕吗?”
傍晚起了风,吹得树梢悉数摇晃,街对面的烧烤摊支起桌椅板凳,烟熏火燎的气息往脸上扑,几桌男男女女胡吹海哨地聊得热火朝天,签子铁盘摞了满满当当地几桌子。
一街之隔,她站在这边的马路牙上,身边只有斑驳满是污渍划痕的垃圾桶,那头的热闹更衬得这边清冷寂寥满地,偏偏还有只挑衅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狗。
南星眯了眯眼,寻思要不要当街来一脚,断子绝孙,省得这货到处勾搭小母狗,流浪狗呜咽一声,怂了,夹着尾巴跑了。
电话那头听了个全乎,传来清浅的笑声,似乎不意外般。
“喂,长庚。”
男人嗓音本就温润,低沉呢喃般,劈开喧闹渡过来,透过电流传来,别有感觉的降调,不动声色的蛊惑。
她的心跳重重一磕,彻底兵荒马乱。
不对,是全慌了。
捂都不知道捂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