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垂眸捧着牛奶,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她这样低声道歉,让江烬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要她认错反省,只是想说她刚才情况很危险,要是再拖一会儿,说不定就真的肺炎入院了。
他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蛋糕,隔着包装袋掰成一个个小块。
“你这感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能拖到这个地步?”他不信她不知道自己病了,更不信她妈也不知道。
齐悦抿着唇,没出声。
江烬见她眼帘低垂,貌似心虚的模样,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你故意的?”
“你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就是为了逃避竞赛?还是想让你/妈担心?”
他真的很厉害。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知道了。
齐悦眸光动了动,抬起脸看着他,“...你生气了?”
“你说呢。”
江烬把蛋糕往她手边一砸,“你胆够肥的啊齐悦。”
他早知道齐悦对竞赛心事重重,为了让她放松考试,他今天特意赶过来给她加油。
要是他今天没来,她准备怎么办?
硬着头皮进考场,然后再让120把她抬出来?
江烬越想越来气,她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看着有多吓人。
他一路飙车过来,她的体温快把他的后背烧穿了。
“不是齐悦,你脑子没问题吧?你不会是学习把脑子学傻了?你这是要惩罚谁,你还是你/妈?”
急诊室里人多杂乱,江烬压着气性的声音不大不小,咬着牙的严肃神情却阴恻恻的。
像充气棒狠狠敲了她一下,动静很大,但不疼。
齐悦鼻子酸酸的,眼前也像起了雾,“我妈她..她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她带着哭腔的嗓音溢满了脆弱和受伤,江烬神情微顿,眉心不由自主地拧起来。
他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原来没有成绩的孩子,真的不是她的孩子。
齐悦死命咬着唇,原就没有血色的嘴角这会儿却像是沁了血。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不想被人看见她没用的眼泪,齐悦低下头去,抱着膝盖。
肩膀无声地耸动。
江烬将她的倔强和脆弱都看在眼里,心里无端地发燥。
那种激烈的躁动找不到出口,坠得胸口闷闷地发紧。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两秒,落下去,揉了揉她的后脑。
“别哭。”
“我陪着你。”
第21章 心动
齐悦输完液已经下午了。
护士过来给她量体温, 烧终于退了。
“行了,今天可以先回去了。”护士收拾完东西,临走前扭头多看了江烬两眼。
江烬早就习惯这种注目礼了, 大方地挑了下眉, “谢了。”
齐悦在他身后掀开被子想下床, 却手软脚软的没什么力气。
江烬听见动静,立刻回身扶住她, 伸手却只握住一把衣服, 再往里掐紧了才是她的胳膊。他拧眉,“你要去哪?”
齐悦哪也不想去,她不想回家, 但也不想继续在医院待下去。
她略显浮肿的双眼轻轻抬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江烬, “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从早上进医院到现在,在考场的老陈倒是问了好几遍齐悦的情况,反而是说要等忙完才能来医院的高丽梅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问过。
齐悦给了江烬一个电话号码,他到走廊上去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听声音挺年轻。
简单说明了齐悦现在的情况和医院的位置, 电话那边的女人说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 江烬回到观察室。
齐悦孤零零坐在长椅尽头, 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像个被人遗弃在这儿的布娃娃。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电话已经打了,那边说马上过来。”
齐悦感觉到他在身边坐下,侧了侧脸,对他说:“谢谢。”
发烧太消耗体力, 她这段时间又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脑袋里正一阵阵发沉。
刚才躺着的时候不怎么明显,这会儿坐起来了却好像随时都要再晕倒一样。
她这样摇摇欲坠, 江烬朝她挪近一点,伸手捧着她的侧脸,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别说这些了,多休息一下。”
“不..不用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的举动对他们现在来说似乎太过亲密,齐悦心里下意识抗拒,身体却更诚实。
她起不来了...
江烬身上的皮衣外套凉凉的,初初冰凉的刺激过后,他的体温慢慢渗透出衣料,温温地熨帖在她侧脸。
没有想象中的缱绻和暧昧。
齐悦只觉得心里莫名的踏实,舒服。
“嘴硬。”感觉到她从僵硬到将自己的重量彻底托付在他身上,江烬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自在些。
他懒调的嗓音从头顶传下来,像是调侃。
齐悦无言反驳。
闭上眼睛想假装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抿了抿唇,嘴里隐隐发苦,“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江烬淡声,“救你啊。”
齐悦纤长的睫毛颤颤地抬起来,只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还有微翘的唇角。
她一怔。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江烬有些得意地抄起手,指尖离齐悦的脸不到十公分。
她愣了愣,“什么先见之明?”
“我早就知道你要出包。本来是怕你考不好没脸见人,想带你出去避避风头来着。”江烬视线落下去,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哪知道你病成这样,压根进不了考场。”
……
他没怎么用力,齐悦却仍觉得晕乎乎的。
她怎么好像完全被他看穿了似的?
不过今天也幸好有他在,否则她说不定会晕倒在考场里。
到时候万一场面混乱起来,或许还会影响徐舟他们的考试成绩。
想到这儿,齐悦问:“竞赛结束了吗?他们考的怎么样?”
“早结束了。”中午那会儿他们本来要到医院来,被江烬拦住了。
齐悦彼时正虚弱着,好好的竞赛也没去成,他估摸着她不太想见人,就给拒了。
他搞不懂竞赛的规则,只听徐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挺从容,猜他考的应该不错,“问题不大。”
“那就好。”
齐悦放心了。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呢,想好回去怎么交代了么。”江烬看她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实在很怀疑她的脑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今天这事儿,学校那边都还好交差,不过她要怎么面对她妈?
高丽梅现在是忙于工作无暇分心,等她腾出手来,知道齐悦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还连竞赛的门都没进去,她会怎么样?
江烬很想问问她会不会挨打,要是会的话,那干脆别回去了。
齐悦闻言,眸光暗了暗。
自己病了半个多月,高丽梅不是不知道。
她买了药在家,也叮嘱她多穿衣服了,但即便如此,她却连摸一摸她的脸,看她是不是发烧了的空闲都没有。
高丽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强人,至少她的收入并没有达到强人的程度。
但她的生活重心永远都是工作。
对齐悦,她一直有无限的期望和骄傲。
她不停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往齐悦身上挂,却忽略了她早就不堪重负,甚至即将折断。
齐悦从前没有和高丽梅沟通交流的习惯,永远是她说什么,她做什么。
她知道她是为了她好,也从来没怪过她什么。
只是她现在很累,累得已经没法再背起她那么多的期待了。
不知道如果回去这样对她说,她能不能理解。
就在他们沉默的时间里,齐禄和何雨萍赶过来了。
“悦悦?”
“小悦!”
齐禄进了观察室,一眼看见角落里病歪歪的齐悦,他心都要碎了。
好几年没见,齐悦长高了,也更瘦了,乌黑的发丝没有光泽地盖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她虚弱的像是随时要晕过去。
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捞起来,心急如焚地上下打量:“小悦,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你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你快跟爸爸说,医生呢?医生!”
“爸、爸,我没事了...我......”齐悦好久没有见到齐禄了,开口才说了几个字,莫名就哽咽住了。
江烬跟着她站起来。
有些意外面前这个外表儒雅,言行却风风火火的中年男人竟然是齐悦的爸爸。
何雨萍倒是比齐禄冷静多了,她先是按住到处找医生的齐禄,提醒他:“这是在医院,你喊什么呀。”
接着见齐悦脸色苍白,赶快扶着她坐回去,拨开她脸颊边的碎发,“悦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赶紧坐下。”
何雨萍是齐禄现在的老婆,齐悦和她总共就见过两面。
一次是齐禄跟高丽梅办离婚,何雨萍就坐在楼下的车里等他;另一次是齐禄要搬离临江,走前他和何雨萍一块请齐悦吃了个饭。
齐悦对父母的婚姻关系究竟是怎么走上末路的并不清楚,但在没跟何雨萍见面之前,她就已经被灌输了教唆齐禄背叛家庭的人罪该万死。
高丽梅甚至不许她再和齐禄见面,连打电话都不行。
齐悦全都照做了。
可直到这两年,她才忽然开始思考,齐禄的背叛难道真的全是因为何雨萍的出现吗?
有没有可能,生活并不是高压锅,持续的密不透风不但不会让日子过得更顺遂,反而会让整个锅都炸掉。
和高丽梅一板一眼的高压做派不一样,何雨萍明显更温和,更柔软。
她和齐悦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眼里的疼惜和关怀却不掺任何水分。
齐悦或许是对高丽梅今天的不闻不问感到有些受伤,也或许是她觉得何雨萍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她第一次没有按照高丽梅说的那样对她表现出冷淡和拒绝。
她抿了抿唇,轻轻道:“谢谢阿姨。”
这是五年来齐悦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何雨萍一怔,接着神情感动地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江烬,“这个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你同学吧?”
江烬在旁边站了半天,突然被点到名,他下意识地放下手,站直了点,“是我。”
“你给齐悦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开会,所以电话是我接的。”何雨萍不着痕迹地将江烬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你送齐悦来医院。”
齐禄这时候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皱着眉头扫他一眼,“你是齐悦的同学?”
“嗯。”
江烬穿着黑色机车外套,马丁靴还带着点朋克风,这桀骜不羁的打扮和乖乖穿校服的齐悦完全是两个极端。
齐禄脸色登时垮了下来,齐悦怎么会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他掏出手机,“你给齐悦垫付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老齐!”
“爸...”
他严厉的语气让场面变得异常紧张。
齐悦蹙了蹙眉,见江烬淡淡插着手,面无表情的样子很难判断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下意识叫他的名字,“江烬。”
齐禄眉头一皱:“江烬?”
“这点钱,我还出得起。”江烬突然开口。
他看向齐悦,见她满脸忧心,知道她是怕他生气,唇角淡淡勾出了一抹弧度。
齐悦微怔,下一秒便听见他平淡道:“既然齐悦有人管了,那我就先走了。”
话罢,江烬便转身离开了观察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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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
江烬朝停车场走去,半途接了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江烬蓦地停住脚步。
“你就非要我亲自打给你吗。”听筒里传出的男中音冷肃而威严,其中掺杂的一点无奈让这句话多了份几不可察的温情。
江烬眼色一沉,“你可以不打。”
“阿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