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瞬间红了。随即是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放弃?
如果你放弃了的话,那日日夜夜拼命想打倒你的我,又算什么呢?
今天的菜品很丰盛,大概是他们出来的比较早的缘故吧,田径和篮球的都还未到。
纯子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黑尾本想坐在她对面,却被人抢先一步。
凉宫加奈把餐盘放在桌上,坐在纯子面前。
音驹众人面面相觑,是刚才那个女生,看情况感觉不对啊……
黑尾率先开口:“同学,请问你找我们经理有什么事吗?”
“你们经理?”凉宫加奈一字一顿,看也没看黑尾,只盯着纯子,“你不打排球,是去男排当经理了?”
这话火药味大了点,夜久皱眉,出言制止:“这位同学,我认为,纯子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旁人无权置喙。”
“你为什么不说话?”凉宫加奈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刚刚见面你就认不出我,所以,你曾经答应过的约定,你也不记得了吧?”
“春高,初中三年最后的谢幕赛,我们输给了北川。”
“赛后我找到你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赢。”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遥远的记忆回笼,那时,纯子和队友们赢下了预选赛第一局,大家势头正猛,纷纷放话说,最后一年,一定要让白鸟泽和新山女子好看,这一次,进军全国的会是她们。
凉宫加奈就是这时候敲响了她们休息室的门。
主攻手上前开门:“你……是刚刚队伍的二传?有什么事吗?”
凉宫加奈低着头,声音很小:“我……找小泉纯子。”
主攻手莫名,但还是转身呼叫纯子:“纯子,有人找。”
纯子本来瘫在长椅上,她困了,想睡觉,下午还有比赛呢,见状只好爬起来。
“你好呀,找我有什么事吗?”纯子看她队服是刚刚的对手,这个号码,好像是二传,“你是雪之丘的二传?刚刚有几次差点被你骗到,超不爽的——”
声音轻快,哪怕说着抱怨的话语也像是在撒娇。
凉宫加奈抬起头,神情倔强,眼里泪光点点,正咬牙让自己不要狼狈地哭出来:“我承认,你是非常优秀的二传,但我不会认输的,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赢。”
纯子神色一敛,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对方,没接,她轻轻帮凉宫擦去滚落的泪珠,完事收回手,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回应:
“好,我很期待,下次见。”
纯子喉咙干涩,应答的声音和过去重合,她握紧手里的勺子,冰凉的不锈钢抵在手心,像一把锋利的长剑抵在她的心口:
“……抱歉。”
凉宫加奈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她重新睁开眼:“下午2:30开始训练,1:30我们综合体育馆见,3V3,比一场,你来吗?”
凉宫加奈的出现,把纯子拉回了那场充满遗憾的春高,拉回了郁郁不平的那三年。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凉宫加奈?这样的痛苦、狼狈,她也体会过。
要答应吗?
纯子似乎看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球场上,四周是浓稠的黑暗,白鸟泽和新山的人在她的前方,周身是一圈明亮的光环,她想到她们那边去,却怎么也到不了,她们渐行渐远,黑暗涌上来将她一点点吞没。
赛场,她既渴望,又恐惧的存在。
要答应吗?
小岩和阿彻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呢?已经连续四年输给白鸟泽了。不会感到绝望吗?
有的吧。
小岩的身高不占优势,技术可以加强,但身体天赋这种天生的才能却是毫无办法。
阿彻也在看不到前路的绝望中挣扎过,嫉妒和不甘烧的他快发疯了。
但他们依然站在球场上。
或许,她也可以吧?
要答应吗?
食堂门口忽然热闹起来,木兔逆着光走进来,手舞足蹈地向同伴们比划着些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见他元气满满的大笑声。
“Akaashi!我上午的直线球怎么样?”
“很棒,木兔学长。”
“Hey Hey Hey!下午也要赢!!”
纯子眼神微动,看向木兔,那个耀眼的发光体。
想,像他一样。
“好,我会准时到的。”
时隔多日,血液再次沸腾。
此刻,她才知道,她一直怀念着那个赛场。
“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吗?”山本猛虎不解?为什么看纯子比赛还要偷偷摸摸的?
夜久瞪了他一眼:“你没发现纯子整个午餐时间都很沉默吗?可能她并不想这么多人围观。”夜久不知道纯子为什么放弃排球,但每个人都有不愿揭露的过往。
黑尾倒是很清楚,他知道纯子对比赛有阴影,怕这么多人去给她额外增加心理负担,他只想自己去,但是没办法,按不住这群人。
研磨悄没声地默默跟着他们。
他们都没有注意,有一只猫头鹰在背后探头探脑:“我就说他们有问题吧?”
赤苇好奇心没木兔那么强,他是被硬拽出来的:“唉,那就跟上去看看吧。”不满足好奇宝宝,他能难受一中午。
音驹众趴在窗户边偷偷往里看,有人拍了拍黑尾的肩膀,黑尾压低声音:“干嘛?”
“你们为什么不进去?”木兔大咧咧地问,“这不是女排的地方吗?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黑尾听到木兔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立马扭头想叫他闭嘴,但为时已晚。
场馆内的人已经看了过来。
木兔不知道音驹的人为什么瞪他,抬手和看过来的女排队长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你们不进去吗?”
“……进。”
纯子到体育馆时有些诧异:“不是3V3吗?”怎么这么多人。
明德学园的队长上前一步,拍了拍凉宫加奈的后背:“还不是这家伙,从进排球部那天起,每天都念叨着要打败你,我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枭谷女排的队长举手附和:“这两天合宿时,她有给我们看你的比赛集锦,真的很厉害!刚刚听她说你们准备3V3,我们就过来了。”
纯子先是看向凉宫加奈:“比赛集锦?”凉宫别开眼神,纯子又扫了眼在场的人,“这么多人,大家是来看比赛的吗?”
枭谷队长嘿嘿一笑:“当然不,3V3有什么意思,正好我们的二传去参加比赛了,合宿的这几天没有二传,你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参加比赛?”
“数学竞赛。”枭谷队长沉痛。
纯子肃然起敬:“厉害。那人员齐的话,我们是打几局?”
明德队长接上:“一局,下午还有训练。主要是圆……”话还没说完,就被窗边的声音打断了。
不一会儿,几个大男生走进场馆。
“木兔?你搞什么?”枭谷女排队长疑惑,“这个点你不去休息,跑这来干嘛?”
木兔一眼就看到了纯子,眼睛都亮了:“纯子?你怎么在这?”
纯子没想到他们会跟过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转向队长:“他们应该是来看比赛的,可以吗?”
“可以啊,正好,旁边计分吧。”对方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带着纯子往场中走。
“诶?比赛??”木兔状况外。
赤苇拉过木兔到一边:“嗯,纯子之前女排的,所以被叫了过来吧。”
研磨叫住纯子,轻声道:“加油。”把手上的护膝递给她。
纯子一怔,她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膝盖,接过护膝,笑容浅浅:“谢谢你,研磨。”
凉宫加奈从纯子出现在体育馆时就格外沉默,自家队长揽过她的肩膀往另外半场走:“如愿以偿了,应该开心才是啊。全力以赴吧。”
凉宫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会的。”
纯子和枭谷的大家简单地聊了几句,问清楚众人的摸高,由队长安排站位。
在走到站位前,队长叫住纯子:“你……做好准备。”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们的防守很一般,一传可能……”
纯子明悟:“没关系,只要给个高球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凉宫加奈看了眼对面的站位,对小主攻说“学姐待会儿继续瞄准对方2号发球就好了。”
小主攻比了个OK的手势,她也不想这么残忍,但谁让枭谷的弱点这么明显呢。
砰——球落地,明德率先拿下一分,继续发球。
第二次还是盯着2号发球,对方因为开局接球失误,陷入焦躁,判断出错,明德再下一分。
“Don’t mind!”
纯子心下一沉,要是让对方连续发球得分,就糟糕了。
好在这回2号接起了球,虽然有点勉强,纯子迅速判断球的落点,这个高度,下手垫调会更方便,但下手球速快,球到击球点会比上手早一些,容易限制主攻球路选择,而这一球,必须拿回发球权才行。
纯子放低重心,跨步蹲下,三色小球落入手中,眼里同时出现网前等候已久的副攻和边线助跑的主攻,纯子瞟向副攻,手指手腕同时施力将球击出,对面两人拦网跃起。
左前方防守被纯子骗走,大主攻看着空旷的球路,愉悦地将球用力扣下。
“Nice ball!”
纯子看向对面一直盯着2号发球的小主攻,然后转向制定战术的凉宫,微微笑了下。
如果我方接球弱,那只要尽量保证球权都在我们手里就好了。
队长发出去的球被对面自由人接起,一传到位,凉宫会选择把球传给谁呢?
场上众人的动线浮现在纯子脑海里,如果说2号是薄弱点,那她们的进攻很有可能盯准她,击穿枭谷的防守。
她快速移动到2号身后,将球成功接起:“补位!”
随后纯子跑到球场左路,助跑起跳。
接应捧着球一脸懵逼,不是,二传接球去了,那谁来传球啊,我吗?她犹豫地望向中路助跑的副攻,和后场准备起跳的主攻,她传球不精确,更倾向于离得更近的副攻,但球将要出手时,她看见了纯子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如冰泉一般,不容质疑,不容反驳。
不是吧?算了,不管了,听二传的。她手腕翻转,球斜斜向纯子飞去。
“不好,拦住她!”凉宫大喊,拉着副攻起跳拦网。
球并不是纯子的最佳的击球点,比那低了一些,还有点歪,加之面前的拦网,可以选择的好像只有斜线球,但传球不到位,失败概率很大。
凉宫也想到了这一点。直线球会被拦下,斜线球几乎不可能成功。这一球会是他们得分。
本该是这样,为什么警报拼命响起?
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凉宫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看见纯子嘴角的笑容,瞳孔紧缩:“收……”
来不及了。
球撞击在副攻手臂外侧,打手出界,枭谷得分。
队长瞠目结舌:“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纯子歪头:“看准,调整手势,然后打下去?”她转向对面副攻,笑意盈盈,“谢谢你借我的手哦~”
副攻怒火中烧:“她不是二传吗?而且,这性格太过分了吧!”
凉宫拍拍学姐:“她一直都是这种风格,进攻性极强,发球、接球、传球、扣球,除了拦网一般,几乎是全能型选手。”
凉宫看到站上发球位的纯子,表情不太好看:“你马上就能看到了,她的发球。”
“是指她发球很厉害的意思吗?”副攻好奇。
凉宫忙着嘱咐自由人,没有回话:“她发球喜欢瞄准自由人,请务必接下来,一传不到位也没关系。”
“???太嚣张了吧。”自由人的背景里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白线后面,纯子转了转手里的球。
如果说排球里有什么环节是她最喜欢的,那就是发球了。独属于她的8秒,全场瞩目的8秒。
看见及川跳发的那一刻,是她真正爱上排球的时候。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反应过来及川和岩泉,说是教她排球,实则一直在糊弄她。
该怎么去形容呢?
是西方的菲尼克斯?还是东方的青鸟?
强大而又美丽。
起跳前,和缓如静水流深,击球时,激烈如山峦崩塌。
真是让人向往。
三年过去了,她有学会那样的发球吗?
手臂上抛,纯子看着空中那颗熟悉的球不断上升,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再一次,站在了这里。
身边的队友换了一波人,她的身份也从北川第一的学生变成了音驹。
不变的只有这颗排球。
什么白鸟泽,什么新山女子,在这一刻尽皆远去。
纯子的眼睛始终盯着那颗球,助跑,双臂后摆,起跳。
就让我跟你一起上升吧,不断,不断向上。
半空的视野是如此宽阔,她瞄准对方小主攻,挥臂——
明德的小主攻在球还未落下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额上瞬间冒出汗水,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球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动啊,动起来啊!她这么在心里呐喊,四肢僵硬无比,速度太快了,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耳朵一阵刺痛,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擦伤了。直到球落在她身后又弹出界外,她才反应过来。
“抱歉!”
“Don’t mind。”
她看向网那边的少女,对方恰巧也在看她。乌黑的长发盘了起来,更显利落。单从外表看,那纤细的四肢,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威力的球。秀美的面庞上,却是猫戏弄猎物般恶劣的微笑。
她该生气的,被这么挑衅。但她只感到淡淡的恐惧,因为下一球,还是冲着她来的。
“纯子,居然这么厉害的吗?”木兔兴奋,像是冰淇淋吃完了获得再来一根一样惊喜。
黑尾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纯子打排球,很符合他最初的想象,美丽又冷酷。他捂住胸口,明明私底下很可爱,反差萌真要命。
夜久做不出表情:“她已经连续发球得分了,对面的那个主攻,看上去要崩溃了。”太凶残了,真的太凶残了,把人心态彻底打崩什么的,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纯子吗?还……还挺带劲?
同情有,但不多。
唯有赤苇疑惑:“她没去女排吗?怎么来给你们当经理了?”
山本猛虎一脸沉痛:“对啊,她怎么没去女排,太可惜了。”
“各个阶段的想法不一样吧,没什么稀奇的。”研磨声音淡淡,“她想去自然就去了,不想去也没必要探究。”
赤苇一顿,转向场中:“对面要输了,节奏完全被带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