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
第十三章
明明他才是被扑的那个,此时此刻,顾明渊却似是欺负了小白兔的大野狼,而在这静谧的时间内,四目相对时。
清晰可见的是自己几经平复都仍旧错乱的呼吸。
嘴唇余温尤在,从不曾有过的温软触感如同一个小石子,在他那静如深渊的心湖里投下,意外的掀起了一阵涟漪。
“……”顾明渊回过神,像是要拉回些理智似的,双手换了个姿势放在了自己的身侧,身子撑起来了些,看着床角的年锦语。
“你……”微微透着沙哑的声线里,泛着冷静,随着他的呼吸,逐渐让四周气氛冷了下来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年锦语点点头,又胡乱的摇摇头,脸颊通红,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一声微叹,顾明渊斟酌着,“我若活不长,你以后怎么办?”
年锦语怔怔看着他,秀眉微微蹙起,似是在认真的想他的问题,这瞬间,顾明渊格外的希望她能够想得清楚,给予自己想的那个答复。
等了片刻,只见年锦语忽然摇头,双手捧着涨红的脸颊,眼眸湿漉漉的,“不行不行不行,阿语现在心跳好快,静不下心来想。”
继而她满脸羞红的从床角挪到了床沿,骨碌的翻下去,慌里慌张的想要找鞋子,发现自己根本没脱,又急忙忙起身朝门口走去,说了句,“云梳怎么还没来。”
落荒而逃。
娇俏身影倏地一下就这样消失在屋里,留了满室的香味,令顾明渊刚刚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了上来。
他那看起来平静的神色下,耳后根却是一寸寸的,已然是如同红霞一般被染了通红。
直到天色暗下来,顾明渊都没见到年锦语,只有她身边的小丫鬟进来送药送吃食,监督他吃下去。
而他也能够百分百的肯定,她不是被自己吓退,只是不好意思过来。
本来要当日回去的,因为他的缘故在年家住了一夜,满是气息的卧房内,目光所及之处有很多的医书,让严进取过来,发现这些医书上还有很多注解,尽管不熟悉她的笔迹,但看上面那些标注的语气,就能猜到是她。
“要是养好多人参不知道会不会跑的到处都是呢。”
“吃多了会不会聪明绝顶?下回给阿符试试。”
“好困哦,看不懂怎么办,我要是神医就好了。”
上面的字迹并不旧,也不是早些年的稚语,更大可能的,是这一年里所写下的。
顾明渊看到最后,眼前仿佛是她脑袋一点一点犯困顿的模样,又没有办法须得强撑着,双手拖着腮帮子,迷迷瞪瞪看着医书,试图读懂它们。
她并无兴趣,年家人健健康康的,也无需去读这些晦涩难懂的。
他又怎么会想不到是为了谁。
顾明渊缓缓放下医术,沉默的想着,一旁的严进此时此刻,又对少夫人的敬意到达了一个新的巅峰。
不愧是少夫人!
深夜,尽管这屋里舒适,睡眠很浅的顾明渊仍然是在半梦半醒中,很快他就听到了有动静。
排除了进贼的可能性,听着那极轻的脚步声,如猫儿一样蹑手蹑脚,却总还是会碰着撞着什么的熟悉路径。
“……”
感觉到人已经到身侧了,顾明渊忍住没睁眼,忽然这就安静了。
等了许久,温暖的手轻轻触摸了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他。
软乎乎的手从脸颊抚摸到了下巴,慢慢收了回去,顾明渊想着,这会儿的她是不是坐在床侧,要说什么感人的话,不愿意离开他,会一直守着他。
却不想,片刻后传入耳中的,是喃喃又执著的声音。
“相公,我一定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
年锦语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就着屋内昏暗的光线,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的退出去。
而顾明渊早在这恬静中再度睡去,或许是安神香的作用,或许是疲累,后半夜再也没被惊醒过。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敞亮,轮椅推出屋子时,顾明渊便见了屋外偌大的草地里,那满地爬的雪白团子。
四五六七八只,蹬着后足在草地里跳来跳去,受累于胖胖的身子,跳的不是很高。
年锦语抱了一只过来,笑眯眯的向顾明渊炫耀,“相公,这是我养的小宠,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年锦语穿了身白绒的碎花小袄,白里透红的越发显得动人,而她怀抱着兔子就这么一脸期待的看着顾明渊。
一时间,不知是看兔子好看是看她好。
很快年锦语就把怀里的兔子放到了他的腿上。
“……”他是很久没有感受到压在腿上的分量了,但也不是这么沉的?
顾明渊下意识就要把兔子扔下去,但手触碰到兔子后背时,原以为是毛导致的肥胖,顷刻间有了答案。
而他的脑海中,也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她昨天夜里偷偷进来说的话,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顾明渊低下头去,与那无辜的眼眸对上了视线,下一瞬,他仿佛看到白白胖胖的自己,与这群团子待在一起。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顾明渊无情的拎起兔耳朵把这个肥嘟嘟放到了地上。
“回府。”
顾明渊拜别岳父,年锦语去拜别了年老夫人和关氏,面对欲言又止祖母和母亲,年锦语却眨巴着眼眸,显得格外无辜。
“乖宝啊,有些事,咱,也不能操之过急。”年老夫人抚摸着宝贝疙瘩的手,隐晦的提醒。
年锦语点点头,“祖母,您说的是什么事呀?”
关氏轻咳了声,经历昨天这么一遭,她对女婿的那点不满意吧,就给去了一半,可这种房中之事又不好直接说破了提点。
于是,关氏为年老夫人添后续,“你祖母的意思是,让姑爷先好好养身体。”
“娘,我知道到了。”年锦语又认真点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
婆媳俩对视了一眼,罢了,说不定自有她自己的路数在呢。
一路不舍得往外头送,两位哥哥走在后头,本是想“关照”妹夫几句,让他保护好妹妹,别让她在侯府受了欺负。
可每每看到妹夫就想起昨天,想起昨天这些话就说不出口的。
关照什么的,不如给妹夫找点什么进补的好药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嗯,靠谱!
一家人算上个顾明渊,各怀着心思来到了大门口,年老夫人对年锦语又是好一顿的叮嘱,想到往后不能常常见到她,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就年锦语和顾明渊要上马车时,忠勇侯府的马车边,忽然走出来一个纤瘦的身影,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年鹤渝的方向。
“阿渝。”
听见喊声,众人望过去,只见女子穿着粗布麻衣,一条布巾裹着头发,背着个简陋行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除了年家人,没人会这么叫年鹤渝,他看着台阶下的女子,见她泪眼闪闪的,仿佛记起了什么,目光也逐渐露了诧异。
这时年老夫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着陌生的女子为何喊的这么亲近?
年鹤渝已经走下台阶,到最后两步踟蹰了几分。
“你是……”年鹤渝不太敢确定。
女子笑中带泪,抬手轻轻抚了下眼角,双手又急忙往身上擦了擦,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就在她摆弄时,大家都看到了她简陋衣袖下露出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手镯。
“这是!”年鹤轩惊呀出声,连忙又住口,眼里满是惊诧,这不是流放犯人戴的铁铐啊!
女子见他们神色异常,连忙把衣袖拉下来,藏住了手腕。
她就要转身离开,年鹤渝喊住了她,“子鸢?”
第十四章
过于的记忆如潮水涌上来。
莫子鸢,是爱给孙儿们许亲事的年老侯爷,给长孙定下的娃娃亲对象。
莫家与年家,过去也是世交,莫老爷子生性豁达,早早致仕后,就过起了云游的日子,好不潇洒。
可偏是这样潇洒的老头儿,却受儿子牵连卷入了早年的一桩旧事中。
最终整个莫家,莫老爷子病死在狱中,莫大人以死明志,而莫家余下的人尽数流放。
当时才十岁的莫子鸢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跟随母亲和几位婶婶她们被流放去遥境,那个听起来惹人遐想,却是苦役之地。
许多人熬不住在路上就死了,到了遥境的,过的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三年后,旧事遭平反,莫家洗刷冤屈,可莫家早就不剩下什么了,年老侯爷临终前还在念叨老友的几个孙儿的下落,这些年里年家也没少派人去找。
可都没什么音讯。
“大哥哥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惦念着子鸢姐姐,这几年阿娘催他成亲,他也不应。”
马车内,年锦语细软的声音想起,娓娓道来着当年的事,遥境那边也派人去找过,莫家其余人也打听过,这么多年过去,别说是姐弟三人,就是旁支的都没下落。
不曾想,十年后,莫子鸢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年锦语难以想象这些年里她经历了些什么,过去那个极其温柔又善良的姐姐,如今第一眼她都没有认出来。
马车内安静了下,年锦语看向顾明渊,言语里很是担忧,“相公,莫家洗刷了冤屈,不会有人再抓他们了吧。”
顾明渊看了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不会。”
“那就好。”年锦语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高兴,“那说不定莫家还有不少人活着呢。”
顾明渊却冷冷道,“不太可能。”
“她手腕上的铁环,就是流放家眷被关押做苦役时的身份证明,当年莫家人被流放,是到了遥境的。”
年锦语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他,顾明渊视线微侧,继而道,“你们派人前去,没能打听到莫家人,有几种可能,都逃出来了,都死了,或者是,改名换姓了。”
“可,莫家平冤后,他们应该被放了啊。”七年前就平反,遥境那边应该释放了他们才是。
祖父当时第一时间派人去的遥境,那时就已经没有莫家人下落了。
“遥境那边很乱,年老侯爷得到的消息未必就是准确的,看她那样子,到现在铁铐都没解开,应该是从遥境直接逃出来的。”顾明渊顿了顿,“兴许改名换姓过,但莫家应该没剩下几个人了,普通人,到不了这里。”
“子鸢姐姐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年锦语眼神闪闪,满是心疼。
就算是吃了很多的苦,普通人,从遥境到燕京也是很难的,且不论途中的艰险,就是一道道关卡想过去,都很难办到。
但顾明渊并未将这番话说出口,他并不想在她面前去阴谋论什么,有些事,年家那边也会查。
年锦语说了一路,下马车时还显得格外高兴,严进推着顾明渊回青朴院后,这边许氏就派了人请她过去。
大房的院子在侯府的东侧,年末才回来,院子内依稀还能看到些未收拾妥当的痕迹,几个丫鬟端着东西来来去去,显得格外忙碌,等年锦语到了主屋,许氏才将事情吩咐下去。
见年锦语进来,严肃着神情,“锦语来了,先坐。”
继而又搁下她,和身侧的老妈子说起下月府中宴请的事,丈夫这次回任,任职文书已经下了,如今的侯府气势低迷,要趁着这次的升迁宴会,将两个女儿带出来见见人。
年锦语就这样,端着一个小茶盏,乖巧的坐在那儿,等着许氏忙完。
也不知是许氏忘了,还是故意如此,小半个时辰后这才让老妈子下去,看向坐着的年锦语,神色依旧是严肃,“你们昨夜,歇在年家了?”
“大伯娘,我和相公昨天是歇在年家了。”
“回门之日下午你们应当是要回来的。”许氏看着她那一身,从簪花到鞋子上镶嵌的珍珠,这般花销法,侯府可供不起。
“大伯娘,相公身子不适,我们就歇了一夜。”
“嫁入侯府还是要守些规矩,毕竟你现在已经不是年家大姑娘了。”
年锦语一愣,想了想,慢悠悠的回答,“大伯娘,我还是年家姑娘啊,除此之外,我还是相公的娘子,而且,规矩没有相公重要。”
许氏眉头一皱,怎么说一句回一句的,“你这么说的意思是,在侯府不用讲规矩了?”
年锦语摇了摇头,“要讲的。”
说罢,她就不再开口了,但许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就说完了?
这不应该是要为自己刚刚的说辞解释一番?
许氏轻咳了声,没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让老妈子把账本拿了上来,交给了年锦语,“明渊过去一直在外面,他父母走得早,名下两间铺子和一个庄子,外任之前我在打理,这六年由你三婶照看着,如今你嫁过来了,这些算是明渊的私产,就交给你。”
年锦语点点头,身侧的素练就接过了账簿,直接翻了起来,快速过了眼后,凑在自家姑娘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这让许氏又一次皱眉,“可有什么问题?”
“大伯娘,这些我要带回去看,有什么问题我再找您。”
许氏这次没忍住脾气,“这账本从你三婶那边拿过来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大伯娘执掌中馈这么多年,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年锦语乖巧的笑着,许氏的脸色这才松缓一些,摆了摆手,疲于和她这种憨傻的说话。
年锦语这才带着素练,捧着几本的账簿离开大房。
走到了小径上,快速翻着账簿的素练,“姑娘,这账不对。”
“哪里不对?”
“七八年前的瞧着就不太对,这六年的看的算平了,但以这两间铺子的位置,能赚的钱不止这些,还有那庄子……”
“大伯娘既然说没问题,那便罢了。”年锦语看着薄薄的账簿,语气里有些惋惜,“相公过去生活不易,素练,我要对他更好些才是。”
“姑爷哪里生活不易了。”素练忍不住吐槽,“这些不过是侯府中的,二夫人的嫁妆应该都在姑爷手中的。”
“他没时间对自己好啊。”年锦语说的认真,并掰着手指告诉素练,在北疆有多艰辛。
习惯了自家姑娘一颗心都在姑爷身上,素练捧着账簿只得道,“不算也成,不过这铺子和庄子里的人我得和云梳好好盘算盘算。”
年锦语便冲着她笑,甜的都快能沁出蜜糖来了,双手一下抱住她的胳膊,“素练,你真好!”
“……”素练看着自家软乎乎的姑娘,得,她才是不容易的那个呢。
回到青朴院,天色渐暗,年锦语差了个人回年家询问今日的事,待入夜歇息时分,便抱着自己的枕头又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