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老天鹅啊【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9 23:07:47

  “然后我就见识了强歼出警的速度有多快,不到五分钟警车就来了。”程舟说,“来了之后问我什么情况,我才说我被打了,剩下的就是调解。我还因此上了地方台的早间新闻,要求那老头给我道歉、赔钱,但调解员一直就说爷爷打孙女这很正常。我说他养我那他打我我就认了,关键他没养过我不知道哪个坟头蹦出来的也敢打我。最后结果是他给我道了个歉,钱反正是没见着。”
  女孩问:“那你爸对此什么反应?”
  “我爸回国一趟,跟那边说清楚了,钱他一分不会给,但他们百年之后,我爸会去给摔盆。”
  “那他后来摔了吗?”
  “摔了。”
  *
  程舟姑姑现在是爸爸还联系的唯一亲人,因为姑姑一直就是个受气包,没什么攻击性。
  在她心里,父母对小弟弟的偏心是可以谅解的——“弟弟嘴甜会哄嘛,哪个当爸妈的不喜欢最可心的孩子呢?我现在当了妈我也更疼小的啊。”
  当然大哥的反叛也是可以谅解的——“哥哥是男人嘛,毕竟是要结婚生子、养家糊口的。当时爸妈完全不帮衬他,心思都在弟弟身上,他心里有气也正常。”
  程舟听见就开始童言无忌:“可姑姑你也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然后还得辛辛苦苦上班养家。”
  姑姑就宠溺地看着她:“我结婚又不需要用什么钱,生的孩子也不跟我姓,我当然不能多找爸妈要什么啊。而且舟舟我跟你说啊,女人还是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不管赚多赚少,那是你的底气,手心向上要钱的日子不好过的——你妈是命好,遇上你爸,但谁又敢赌命呢?”
  程舟皱眉:“所以你就既结婚生子,又赚钱养家;既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什么,还要照料一双儿女加一个弟弟?”
  “舟舟啊,你是独生女,你不懂,很多事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姑姑说这话时眼里有了泪光,但并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满足和感动,“我对你表姐表弟好,对我自己的弟弟好,那都是因为我爱他们,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公,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其实人这一辈子活些什么呢?活的不就是一个责任吗。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为他们而活的。”
  “那姑父呢?”
  “你姑父他就不是个人。”到这儿姑姑的热泪终于消失了,目光中有着一种诡异的神气,“要不是为了孩子们啊,我早和他离婚了。”
  *
  “我爸妈的生活状态,和绝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他们过得很幸福,所以就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还是希望我去过所谓的‘正常人的日子’。”程舟说着喝了口剩下的矿泉水,“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他们俩的人生是无法复制的,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因为运气好才有了今天。”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一个富家千金学习奇差,非要嫁给酒吧里的打工仔,这要万一我爸是个人渣她这辈子就完了;一个穷小子背着不孝的骂名背井离乡,一头扎进鱼龙混杂的酒吧里,英语不好还千里迢迢跑到国外打工,这些环节里一步走错他都能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正因为回头看看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么凶险,所以他们希望我别拿人生去赌。有时他们也会说姑姑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工作稳定、夫妻相伴、儿女孝顺,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们会说,事业稳定是人的第一重保险,结婚生子则是第二重保险,只要这双重保险到位了,日子就算衰到底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搞清楚这个逻辑之后,我就觉得没必要了。”程舟耸耸肩,“你问我做调酒师这么苦,我为什么还做这行——因为我发现‘正常人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呀。既然横竖都活得不舒服,那我还不如去选一个我想要的。”
  “我到底是爸妈的孩子,我也是个赌徒。如果所谓的‘正常人的生活’并不能让我万事无忧、一帆风顺,那我肯定要赌一把。我不要最低限度的‘过得下去’,我想去做些我真心想做的事。哪怕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是我的、而不是被什么无形力量安排好的人生。”
  “可万一赌输了呢?”女孩的语气里不无担忧。
  “输就输了吧,比起一生都在心里嘀咕‘如果当时勇敢点,最后会怎样’,我倒是宁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输了。”程舟坦然道,“这个道理就像书里写的那样——‘我可以死在远方的路上,但我不能没去过远方’。”
第15章 小周
  “妹儿啊,牛皮都快吹上天了。”散台处的一个男人嘴巴快咧到耳朵根,“照你这么说,你还去过马尔代夫了?”
  程舟抬头看他:“是什么稀罕事吗?”
  “意思你爸在马尔代夫调酒,你在这儿给我调酒?”
  “……怎么,你是什么特别卑微的人吗?”
  “那这样吧。”男人憋着笑说,“我问你,马尔代夫那边儿是什么地理气候?”
  程舟看向小姑娘:“瞧见没,当了调酒师之后,就算遇上这样的客人,也是不能骂的。”
  *
  小姑娘张嘴还想问点什么,但是后头那个客人已经看到了她的脸,伸着头道:“哎,你不是最近刚搬到我家楼下的那个……我记得你才上初中吧?”
  姑娘赶忙把酒杯一推,口罩一戴,特务一样地说了句“你认错人了”,然后一溜烟消失在了程舟的视线里。
  男人一脸抓到把柄似的神情:“老板娘,你这生意做得,初中生也接待啊?”
  程舟一边着手准备他点的酒,一边往偏了应:“别瞎讲,我可不是老板娘。”
  “迟早的事儿。”男人翘着二郎腿,“我旭哥我还不知道?魂儿都被你勾没了。我跟你说,他家有实力的,你要是跟他成了,结婚度蜜月那马尔代夫一准能带你去。”
  “怎么,你是他派来的说客啊?”
  “嗐,从小玩到大的,看他一天天茶饭不思的我这不着急吗。”男人撑着脸看她,“嫂子,我旭哥这人吧,不光有钱,他还有人脉。就鹅镇这块儿你想找人办点什么事儿的,跟我旭哥一说那都是两句话的事儿——当然啊,你跟我说也一样,我也能帮忙。”
  这话把程舟听笑了:“哟,你也能帮忙啊?”
  “你看你还不信。”苍蝇搓手,“妹儿啊你可到街上问问,这满大街谁不知道我余雷啊。我说话可能别的地儿不好使,但我跟你讲,我一跺脚,这鹅镇绝对得抖三抖。”
  程舟瞄他:“你这一会儿嫂子一会儿妹儿的,你到底想叫我什么呀?”
  “这是这么回事儿——你要是跟了旭哥,兄弟妻不可戏,我得尊称一句嫂子;但你要是没瞧上旭哥……”余雷说着坐直了身板,“其实我也知道,我比旭哥确实优秀了那么一点点。”
  程舟快被这地方的人笑死。
  *
  程舟把调好的酒递给他,往桌边一靠,然后拿大拇指指了指门外:“那女学生你认识啊?”
  余雷眼都没从程舟身上移开:“什么女学生……哦,你说刚才那个啊,就刚搬来我家楼下吗。我跟你说,可不容易了——我家楼下原本住的是个单身男的,带个儿子,二婚就跟这小女孩的妈妈结的。她妈妈不光带她,还带了个男孩,比她小点。她那个后爸呀,我以前可没看出是这种人呢——但凡孩子妈想给孩子买点什么,两口子肯定就吵架。你说哪有这样的呢?你看人孩子不顺眼你招惹人妈妈干嘛?接受不了有孩子的你跟人结什么婚呢你说说……”
  “哦……”程舟有点意外,“我看那小姑娘用的化妆品还都挺好的呢。”
  “用的妈妈的化妆品吧——她妈妈条件其实不错,跟她亲爸一块儿做窗帘生意的。后来她亲爸那头好像赔了不少,两人一直吵架,就离了。然后这两年生意也不好做……不过再不好做,其实都比她那后爸强。”余雷摊手,“咱也是没想明白,这婚有啥好结的,‘条件好’跟‘对孩子好’,这俩总得图一样吧?得,啥也不图,就图个结婚证,上一辈人这个脑回路,咱反正是理解不了。”
  程舟一开始是当真的听的,但越往后越不敢信了:“你打哪知道的这么多啊,你钻人家床底了?”
  “所以我就跟你说嘛,鹅镇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她爸妈的生意,我旭哥的爸妈是关照过的;她那后爸,是我家多年的邻居了。实不相瞒,这套房子是我家诸多房产中环境最差的一套,其他的都租出去了。具体来说有多差呢,就是前头有家盲人推拿你知道吧?就在这小区里租了几间房当宿舍。住这样的地方,你说她这后爸能有什么经济实力……”
  程舟抬了个头:“哪个小区啊?”
  “邻街的丹枫小区。”余雷说着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咱也不是歧视盲人啊,实在是谁碰上都遭不住——打从疫情放开开始,他们阳都扎堆阳,阳了还出门买菜,一扩散就一大片。这不这两天又开始了,那我们这些业主又招谁惹谁了呢?我再阳都算四阳了……”
  程舟掏出手机:“你先喝着哦,我回个消息。”
  *
  程舟:【今天有空吗?】
  盲人推拿邢师傅:【不好意思哈,今天不行。后天应该可以的,最迟大后天。】
  程舟:【生意这么好啊?】
  盲人推拿邢师傅:【这两天有点事,请假了。】
  程舟:【你是不是也阳了?】
  对面隔了好久才回过来:【是的,但店里都消毒了。】
  很快又来了下一条:【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啊,不然客人都不敢来了,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的。】
  程舟笑眯眯:【不好意思哦,都怪我那个朋友。传染我就算了,还把你给过上了。】
  盲人推拿邢师傅:【哪儿的话,你们来照顾生意,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盲人推拿邢师傅:【而且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嘛,谁都不想生病的。】
  程舟:【有人照顾你吗?】
  盲人推拿邢师傅:【我和小周一间宿舍,他会帮忙的。】
  程舟倒是琢磨了一下,小周也是盲人,照顾病人真的不会很吃力吗?
  但对面已经发来消息:【谢谢啦。】
  程舟便也不啰嗦:【不客气。不打扰了,你休息吧。】
  手机一收,正对上余雷那双狐疑的眼睛:“不是,嫂子,你别是有对象了吧?”
  程舟撩一下头发:“你要愿意这样想,那也挺好的啊。”
  *
  鹅镇的夜晚十分安静,静到程舟都不敢独自走出公无渡河的大门。
  这可以被加入“调酒师所要面对的困难”最新一条,就是如果清吧开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调酒师还要顶住可能被入室抢劫、鲨人越货的风险。
  不过只要人在店内,程舟就觉得莫名安心。
  吧台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有时她会有种“现在冲进来一个honey bunny抬手给她一枪,然后她浑身浴血倒在各色美酒与玻璃渣之间,这样的结局也挺美”这样的一种想法。
  当然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发生,因为店里有360度无死角监控,而且他们这个破店,看上去不像是能抢到很多钱的样子。
  像初中女生和余雷这种10点前来的,程舟一律归为第一波客人——他们过来喝喝酒聊聊天,很快就会回家去正常地洗洗睡觉。
  但是也有些热衷10点以后来的客人,比如一个独居单身汉。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在最角落的散台坐下,点上一杯酒,喝完就倒下打鼾。程舟除了点单外没和他说过话,但她知道对于这个人而言,公无渡河可能比家里的卧室更好入睡。
  这个人只要自己不干坏事,那就是个可靠的保镖,因为他身形高大,而且总是在这里一睡一整夜——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了程舟固定的睡觉搭子,当然,他大概率也是这么看程舟的。
  除他以外,还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总是周中晚上过来。
  她是大学毕业后回家复习考公的,目前是第四年。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把自己整进一个晕晕乎乎的状态,以减缓前途未卜的痛苦。她有时也会彻夜睡在这里,但很少是因为不想走,大多是因为醉得走不了。
  到了情绪上来时,就在吧台前嚎啕大哭,说自己高学历却一事无成,再也不考了,要去打工。
  而程舟保持了一个调酒师应有的素养——她是来提供情绪价值的,不是来给出解决方案的。
  对于一个已经破碎到需要用酒精来拼凑的人来说,她需要的早已不是加油打气,也不是人生道理,她只需要有人听她说话且听完后不把她当成废物和傻逼。
  程舟就很擅长做这个,她觉得自己的快乐从骨子里来说是有利他性的——比如前几天生病时她就会想着,如果公无渡河不开门的话,那她的眼镜娘和单身汉要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呢?
  一般来说,每晚固定地接待完这两个人之后,程舟就展开躺椅,盖上小毯子,准备听着爵士乐和鼾声入睡。后面如果再有人进来,铃铛就会响,程舟再爬起来问一句“喝点什么”。
  这些人中,程舟比较喜欢那种半夜和媳妇吵架后跑出来买醉的,他们相对安静一点。万一遇上那种吃完烧烤又想来喝两杯的人群,那也不能不接待,只能抱着调酒壶一杯接一杯地死亡shake。
  即便如此,也比以前在钟市兼职时彻夜保持高效工作状态要舒服得多。
  某一瞬间程舟觉得自己会永远怀念这段在小镇清吧工作的时光,当意识到自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胃里就暖暖的——这么看来,这段Gap还是很成功的。
  凌晨四点是天开始亮起的时候,甚至还会隐约听见鸡叫,这时候大概率就不会再来人了,也是程舟睡得最安稳的时候。
  六点铃铛会响一下,眼镜娘离开了,七点又响一下,是单身汉离开了。
  此时也是鹅镇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卖早点的卖早点。
  程舟是不可能还睡得着的,起身刷个牙,收拾好台面,开始琢磨等会买什么馅的包子。
  也就是在她锁门关店的时候,一辆土三轮恰从她身边驶过。车后坐着个年轻人,戴着墨镜和口罩,身边放着根白色长棍,额头还贴着一片蓝色退烧贴。
  程舟张嘴便叫住了他:“小周!”
第16章 清晨
  土三轮应声而停,小周看起来有些茫然:“你是……?”
  到底不是他自己的客人,他没听出来。
  程舟快走两步过去:“我是经常跟田野一块去你们那推拿的那个……”
  “哦——”虽然很虚弱,但小周还是尽可能热情地应道,“田老师的朋友对吧?你一般是找邢者按的。”
  他回头跟蹬三轮的人介绍了一下:“爸,这是客人。”
  程舟立刻叫人:“叔叔好。”
  蹬三轮的人皮肤黝黑,是干惯体力活的样子,一条毛巾习惯性地挂在脖子上:“你好,你好,谢谢你照顾他们店里生意啊!哎,你快离他远点,他生病了,别传染给你!”
站内搜索: